陸英忽然抬頭,望著河邊一座高塔,凝目屏息注視良久。
韓旭問道:“怎么啦?這塔據說是釋道安大師當年在襄陽時所建,有何不妥嗎?”
陸英道:“此間名為何寺?”
韓旭道:“檀溪寺!本地人又叫金像寺。”
陸英道:“金像寺?有點意思。”
韓旭道:“當年釋道安大師在襄陽布道,有張氏豪紳舍宅為寺,道安大師建僧舍四百,佛塔五層。更得涼州刺史獻銅萬斤,鑄成丈六金佛。北漢國主蒲剛也贈送了金佛像數尊,是以稱為金像寺。”
陸英笑望了韓旭一眼,說道:“那我們便去掃塔拜金佛!朝日兄可有興致?”
韓旭道:“不找朱旭將軍了?又要去拜佛掃塔。”
陸英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韓旭道:“哦?難道郗暉將人藏在佛寺中?陸兄弟如何知曉?”
陸英笑道:“朝日兄若是不愿去,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轉頭就走,把韓旭晾在原地。韓旭嘆息一聲,只得跟上他腳步,同往金像寺而去。
入得寺來,見處處殿堂都有善男信女禮拜,香火不斷,檀越如織,果然是南國第一氣象。
陸英穿過重重院門,裝作瞻仰佛菩薩圣像的樣子,一路來到高塔之下。
塔有五層,磚石砌成,六角直面,飛拱重檐。
陸英仰頭望去,這塔幾乎有二十丈高,摩云接天好不壯觀。門口有兩名僧人正在打掃臺階,陸英上前道:
“請問羅漢,能否允許在下上塔頂一眺,也好飽覽一番漢水洪波!”
那兩名僧人機警地對視一眼,有一名年紀略長的瘦高個上前答禮道:“施主,塔中這幾日有大德閉關修煉,并不允旁人上去打擾,還請施主過幾日再來吧!”
陸英喜道:“不知是哪位大德在此?在下平生最好齋僧禮佛,見到高僧大德總要討教一二,請到家中誦經三日…既然有此良機,我來的正是時候,這便帶我上去吧!”
說著抬腿就要往上走。另一個十幾歲的沙門趕緊扔下掃帚,張開手攔住他道:“站住!師兄說了不允許旁人打擾,你怎么還往里闖?這里是檀溪寺,荊襄第一寶剎。你看清楚了,又不是你家能任你撒野!”
陸英也不惱,仍然笑道:“這位小兄弟倒是性急,在下只為禮拜高僧,并非要在貴寺撒野。你認識釋慧遠大師嗎?那可是在下的故交好友!”
小沙門忍不住冷笑一聲,譏道:“慧遠大師會是你的好友?當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大師如今遠在廬山,已有多年未曾來到檀溪寺。我也只是剛來寺中時遠遠見過一次,你怎么敢張口就胡來?”
另一個高個子僧人也上前道:“施主,不是我們攔你,實在是大德不喜聒噪,特意吩咐絕不允人入內。你還是請回吧!”
陸英見他有禮,也不好撒潑耍賴,剛要繼續磨牙,身后韓旭卻早忍耐不住。
只見他人影一晃,兩個小沙門不發一聲便癱軟在地。陸英看著他將兩人夾在臂彎拖入塔內,忙跟隨他邁步進了門。
陸英拉住韓旭道:“韓兄,麻煩你在門口放風,在下上塔去尋人。若是我倆都上去了,恐怕寺中發現異常,有人來為難。”
韓旭略一思索,點頭道:“好!陸兄弟盡管上去,韓某為你把門。縱然是千軍萬馬,也休想有一人跨上臺階。”
韓旭出塔后,陸英關好塔門,走入內中四下查看。
此塔雙層套壁,中間夾著一圈木梯,可以借之登上頂層。每一層只有兩個門洞,前后各一。
陸英仔細查找有無地窖暗格,卻始終未有所獲。看來這最下一層空空如也,只有許多壁刻的佛像而已。
他正要從臺階登上二層,忽然由上面飛來無數只野雁,撲棱著翅膀沖陸英沒頭沒臉的啄咬。
陸英大驚之下一跤跌倒,連忙趁勢打個滾回到塔內,抽出神術寶刀亂揮亂砍。
四面八方總有幾百只雁,發了瘋似的交相近前啄擊陸英。
陸英使寶刀劈刺砍斫,無論他如何揮砍卻不見有雁受傷,甚至也沒有任何聲響。那些雁仿佛影子一般根本不受任何東西阻隔,只在陸英身上猛啄。
陸英心下略明,這些野雁定然是幻術妖法,是以不受利刃所傷。但為何啄在身上卻有痛感,好似被尖刺扎了個窟窿般?
陸英看看身上,痛處并未有鮮血流出,于是堅定了此乃迷幻之術的判斷。索性站在原地不躲不閃,任憑四五百只雁遍身攻來。
在遍體痛楚中他逐漸澄心靜氣,不由想起佛家有一個關于雁的傳說。
據說釋迦摩尼前世曾是一只雁,被愛吃雁的國王捕獲,正要殺之以食,又有一雁悲鳴而至,國王于心不忍只好將兩只雁都放了。
原來釋迦摩尼乃是五百大雁的王,而悲鳴之雁正是阿難,五百大雁為五百羅漢。
眼前雁群怕不就是暗合這個典故,但陣眼何在呢?為何不見有雁悲鳴,也不見頭雁在前。
想到這里陸英忍痛呼出一口氣道:“諸法無常,是生滅法。既是五百雁王,如何不敢上前相見!”
雁群果然閃開一條縫隙,有一只遍體金光的大雁振翅而前,亮出如鋼鉤的利爪撲向陸英雙眼。
陸英不動如山,瞅準時機使出一招音聲槍法中偷來的絕技。以寶刀作槍刺向雁王身后的那只孤雁,同時伸手臂舉向雁王,擋住那抓向雙眼的利爪。
那孤雁悲鳴數聲,倏地化作白光不見。雁王回頭見此情形,一飛沖天,帶著五百大雁破空而去。
這塔壁木頂仿若無物,一絲都不能阻擋雁群志向青天的豪氣。或許本來他們就是幻象,也就無所謂阻擋或破除了。
雁群離去,陸英心神一松委頓在地,方才的啄擊雖未傷筋動骨,但那種痛卻實實在在直達心扉。
他喘息了半晌,才撐著起身,繼續往木梯上爬去,又到了第二層佛塔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