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山頂,見場中只剩下一塊最大的巖石尚存,其余黃牛大小的巨石,皆被掀翻到山坡之下。
天真道人無奈地站在大石上,玉英真人與行一先生蘇頌磯還有一位老道長,三個人“亂斗”作一團。
陸英與申屠柔影抵受不住撲面的勁風,只得緩步退后,隱身巖樹下觀瞧。
那老道長看不出多大年紀,面龐似五六十歲,須發卻早雪白,三綹長髯,面容俊逸,年輕時定然是一位美少年。
他一力對行一先生猛攻,拳掌舉則罡風動,袍袖鼓則真氣凝,一招一式無不大氣磅礴,儼然一代宗師風采。
玉英真人看那老道占上風,便出手攻他側方,逼老道長回招防御。
見蘇頌磯咄咄緊逼,又向行一先生下手,助老道長脫困。卻是兩頭為難,誰也不許傷了對方。
蘇頌磯以竹簫作劍,守勢多攻勢少,畢竟早先戰了許久,看得出已是勉力支撐。
兩位老前輩一著儒衫,一穿道袍,手底卻凌厲狠辣,毫不留情地相斗。只有玉英真人雖然不知與誰為友,但兩人卻都不會同她為敵。
明明是玉英與蘇頌磯的戰場,加入這個老道長后卻變得微妙難言。
天真道人旁觀良久,忍不住言道:“你們三個后生,也都一把年紀了,何苦非要拼個死活!不如貧道做個中人,今日盡釋前嫌,握手言和罷了!”
玉英真人道:“你別倚老賣老,我們師兄妹聯手抗敵,與你何干!”
天真道人譏刺道:“老夫只見你朝三暮四,忽左忽右,卻不曾看出你們師兄妹聯手…”
玉英真人大怒,脫離戰團撲向趙天真,雙掌連拍,逼得天真道人躍下大石,口中叫道:“瘋丫頭,怎么又沖我來了!”
玉英罵道:“老不修!讓你胡言亂語。”
說話間手下不停,連攻出十余掌,激得土石飛揚,峰頂旁古樹都簌簌發抖。天真道人避而不戰,無賴地倚靠巨石躲藏,玉英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那老道長獨戰行一先生,反而更加得心應手,轉瞬間落在蘇頌磯身周無數拳腳。行一先生身上的布衫竟割碎如縷,望著甚是凄惶。
玉英真人不想蘇頌磯吃虧,舍下趙天真迅疾回身,雙拳齊出,砸向老道長后背。那老道長不得已回手格擋,兩人拳掌相交,卻并不真拼力氣,皆是一觸即散。
行一先生猛提口氣,手中竹簫遞出,趁機刺向玉英咽喉。他這竹簫不但可做利劍之用,吹奏時也有極大殺傷。只是對敵此等高手,恐怕用內力壓不住對方。
老道長見他竟恩將仇報,氣得須發皆張,抬腿踢其右臂。不料蘇頌磯招未使老,便抽回竹簫,左手并二指突地點在老道膝彎。
這指力蓄勢而發,挾帶浩然之氣點在老道長犢鼻穴上,受這一下自是不輕快。
老道長腿上中他一指,心下懊悔,吸口氣飄然后撤,暫時退出爭斗。
玉英真人見蘇頌磯傷了老道長,再不留情,從腰間抽出軟劍,寒星耀人目,劍落敵膽喪。
她手中軟劍與盧月的差相仿佛,只是由她使出,寒星更加奪目,起落更加迅疾。
行一先生方才全力破敵,此時不及防備劍招,以至肩頭中了兩劍,也急急退避三舍,暗自穩住氣息。
玉英收起軟劍,望了蘇頌磯一眼,狠狠轉過頭前行數步,問那老道長道:“師兄,你無礙吧!”
老道長站在原地,沉聲答曰:“師妹,你我聯手,今日就除了這蘇某人,為你報幾十年的恩怨!”
玉英真人搖頭道:“罷了!我們都老了,還談什么恩怨…走吧,我送你回倒虎山。”
老道長嘆息道:“師妹,人生不如意多,為歡能幾何!你也不必愁苦,早日回來山中,不比在恒山作客強得多!”
天真道人聞言笑道:“玄英后生說得沒錯,老姑娘還是回倒虎山去吧!不然往后鄰里相見,打打殺殺多鬧心。”
玉英真人這次沒再反唇相譏,好似沒有聽見趙天真話語,而是對師兄玄英真人道:“自從當年師父把我趕出倒虎山,我就立志絕不回頭!師兄不必再言,我們走罷!”
說完沒有看蘇頌磯一眼,徑自躍下紅楓谷離去。玄英真人抱拳道:“趙老前輩,蘇先生,今日之賜,容后報答,告辭了!”
趙天真笑道:“好說好說,自管來翠屏峰找我!”玄英真人默然片刻,一揮袍袖,就要離去。
陸英看他要走,急切間忍不住喊道:“玄英真人,您為何要惠賜在下書籍,那書到底作何用途,且請明示!”
他猜得這玄英老道長便是倒虎山元象宗掌門,當日通過沮渠蒙遜留給他一本書籍,卻看不懂里面的點符圖畫,是以有此一問。
玄英真人回頭看向陸英,身上陡然恢復了一代宗師的氣派,只見他微微一笑,言道:“天機不可泄露!到時你自然知曉,貧道不過代為轉送,或許你也一樣。哈哈哈…”
大笑聲中,他雙掌往下一按,膝不彎,身不沉,就這么飄然而起,掠過山頭,墜入紅葉谷中去了。
申屠柔影疾步沖向蘇先生,關切詢問他傷勢。蘇頌磯面容發白,唯有苦澀一笑,撕下一角衣衫碎布按在肩頭,并未多言。
申屠柔影取出自己配制的傷藥,小心為他創口敷藥,完畢后恭敬立在其身后。
天真道人笑言道:“蘇院長,你要這臭小子無用了吧,老夫可要把他帶走了。你不會攔阻吧!”
蘇頌磯躬身道:“老仙長誤會了,晚輩邀陸華亭前來,絕無惡意,如今事了,自然恭送他離去。老前輩既要與他同行,那晚輩更加安心了。”
天真道人對陸英道:“臭小子,琳琳在哪里?帶我去見她。”
陸英道:“老前輩,琳琳在朱將軍身邊,一切安好。我正準備送公主回河北后,便去彭城與她會合…”天真道人嗯了一聲,沒有反對。
蘇頌磯又道:“陸華亭,本來想邀你去我院中做客,既然老仙長要與你同行,那便等日后有機會再論。”
又轉頭對申屠柔影道:“柔影,你要多多向陸華亭請教,他日得便,請他來山中少坐。”申屠柔影恭聲領命。
陸英道:“蘇先生言重了,柔影小姐智略無雙,神勇絕倫,該在下向她請教才是!”
蘇頌磯沒有再言,輕微點了點頭,又向天真道人施一禮,獨自下山而去。申屠柔影在后默默跟隨,走得干脆利落。
陸英道:“老前輩,我們也走吧。”
天真道人環顧山頂,笑道:“這幫敗家子,好好一座山峰,被他們弄得不像樣…”忽然又摸摸肚子道:“老夫餓了,趕緊下山,尋些吃食去!”
兩人結伴原路而下,見白靈兒一人獨留谷中,只有三匹馬在當地,馬車與蘇先生等人早已無影無蹤。
白靈兒道:“老前輩,陸大哥,你們沒事吧!蘇先生他們都走了,留下馬匹給我們做腳力。”
天真道人笑道:“有老夫在,臭小子當然無事。你餓了沒有,快叫他烤魚來吃!”
白靈兒也笑道:“還真有點餓,陸大哥,我幫你生火…”
她撿來木柴,攏作一堆,卻發現身上未帶引火之物,可憐巴巴望著陸英。
陸英正挽起衣袖在摸魚,只道:“不急,我來弄就好,你歇著吧!”
陸英在溪流中抓了幾十條小魚,串在木枝上炙烤,不一時香氣遠聞。
天真道人躺在石頭上問道:“臭小子,那倒虎山玄英道士送給你本什么書籍,可舍得讓我看看嗎?”
陸英急忙取出懷中書籍,雙手遞給天真道人。天真道人翻看半晌,扔還給他,又躺下閉著眼道:“破爛圖書,有何用處?不過就是數術演算的學問…”
陸英重新收起書籍,不知道他所說對也不對,又默默去烤魚不提。
白靈兒問道:“老前輩,他們方才打架熱鬧嗎?功夫比您如何?”
天真道人哈哈大笑,只道:“拳怕少壯,老夫老了,豈能跟他們一般見識!魚烤好了沒有,你要餓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