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一行本要往南,去彭城見過朱旭將軍,有意與白靈兒分別,各自趕路。
白靈兒卻道,她反正無事,正可與他們結伴同往南行,這河北千里土地,還未好好看過,借此機會去飽覽趙國河山,也是幸事一樁。
陸英、朱琳琳無奈,只得與她同行,浩浩蕩蕩帶著幾千騎兵走在冀州大地上。
一路雖行止不速,倒也無甚事情。這一日,前方遇一大澤,秋風尚未寒,蘆荻映水蕭蕭舞,水上野鴨照日飛。
此處乃常山郡地,靠臨鉅鹿,大澤方圓數百里,號曰大陸澤。
大禹治水時,曾經導黃河流經此處。后來黃河東去,此地漸由發源于太行山麓的浸、澌、蓼水注入澤內,仍浩浩湯湯水流豐沛。
大軍扎下營寨,陸英捕了幾條魚,給眾人享享口福。連日來,他時常注意賀丑娘,但見她粗手笨腳,騎馬挽韁也不熟習,練了好幾天才有點模樣。
行走之間雖腳步輕盈,卻看不出有習武的底子。陸英只能相信她確實不曾練過武,只是力氣大點,反應快些而已。
午后,白靈兒與朱琳琳在帳中閑談,說起毛秋晴,現在雖貴為皇后,但親自領兵廝殺,卻也備嘗辛苦,不由感慨良多。
北漢蒲登軍馬與姚萇征戰不休,互有勝敗,但蒲登沒有穩固的城池,總是東奔西走,長此以往恐難以為繼。
聽說姚萇有感于蒲登軍中立起蒲剛圣像因而戰必取勝,故也造了蒲剛木像,祈求保佑秦軍。
蒲登陣前大罵曰:“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
又叫罵:“弒君賊姚萇何不自出?”
姚萇惱羞成怒,又見此法不奏效,屢次敗于北漢蒲登,且自己每夜都難以安寢,便砍下蒲剛神像頭顱,送到蒲登軍中。
陸英道:“那姚萇狡詐多智,蒲登恐非其敵手!況且有姚子略這樣的兒子,為他坐鎮長安,調度后方,秦國誠難滅也!”
白靈兒道:“想不到北漢強盛一時,最后大好河山竟落于此等人手!”
陸英道:“北漢諸臣各有算計,貌合神離,正可使姚萇各個擊破。毛小姐女中豪杰,也是獨木難支啊!”
朱琳琳道:“毛姐姐吉人天相,必不會有事!縱使將來做不成皇后,逃身保命肯定不難。”
正說時,聽得帳外錦羽女騎衛一陣喧嘩,似乎有人擅闖營地。陸英出外查看,見有一位少年撐著小舟到岸邊,被公主女騎衛一通呵斥,嚇得茫然無措,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陸英看他應是誤闖此地,瘦小的身軀站在船頭瑟瑟發抖,在許多女騎衛面前十分窘迫不安。
于是上前笑道:“小兄弟,你是何方人氏?怎么把船搖到了這里?”
身旁女騎衛見陸道長上前問話,都不敢再多言,一齊退后到稍遠處守著。
那少年委屈地望了陸英幾眼,看他溫文爾雅,稍抑心內恐懼,出言答道:“小人是大陸澤漁戶,世代靠水為生。只因不知大人們來此,才誤闖禁地,還請大人…道長原諒!”
說著就在船頭躬身施禮。陸英聽他言語流利,樣貌也就十二三歲,不由起了愛護之意,笑道:“小兄弟莫怕,是我們闖了你的地盤,何須請罪!若是無甚急事,請上岸來,待我向你討教捕魚之術可否?”
少年也笑道:“道長說笑了,小人哪里能教道長?”
邊說邊扔下竹篙,當真跳上岸來,來到陸英身旁輕聲道:“道長,這么多漂亮的女兵士,小人還是第一次見…她們都是您的衛兵嗎?”
陸英拍拍他腦袋笑道:“你個小滑頭,是專門來此看漂亮姐姐的吧?還說誤闖禁地!”
那少年被猜透心事,面皮“唰”的通紅,急道:“道長小聲點,你家女兵都好兇呢!被她們聽見,又要罵我了!”
陸英仰頭大笑道:“子曰:食色性也!誠不欺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道:“我叫胡小坤…乾坤的坤。敢問道長大人尊姓?”
陸英道:“胡小坤…我姓陸名英,就是個窮道士,不是什么大人。你今年多大了?”
胡小坤挺胸道:“十三了!”
陸英拉著他往帳中走去,笑道:“帳中有兩位天下第一的美麗姐姐,我帶你去認識。”
胡小坤道:“陸道長,你別騙我了。天下第一怎么會有兩位?”
陸英道:“等你見了就知道。”
此時薛勇聽到嘈雜也從營中出來,立在陸英身后,笑著打量胡小坤。
進入帳中,白靈兒見陸英領來一個瘦小男孩,笑道:“陸大哥,這是誰呀?就是他擅闖營地嗎?”
陸英道:“他是此地漁民,名叫胡小坤,無意間駕船來此。我請他進來,是想請教捕魚之技。”
朱琳琳道:“你有船啊!帶我們去游湖可好?”
那胡小坤乍進公主寶帳,早被金翠之飾迷了眼。又見到兩位天仙般的女子,一胡一漢,各有傾國之姿,不禁呆立在原地,忘了言語動靜。
白靈兒又道:“胡小坤,問你話呢!舍不得我們坐你船嗎?”
胡小坤如夢方醒,連忙跪在地上,一頭磕下去,回道:“姐姐,我那船又破又小,恐臟了姐姐們衣裙。”
白靈兒大笑道:“你起來,我又不是王母娘娘,拜我作甚!”
朱琳琳也開懷笑道:“船破不要緊,就怕你把船撐翻了,我可不想去水里喂魚!”
陸英道:“你們別胡鬧!這天都要黑了,只有一條小船,你倆都去湖里玩耍,待會看不見人,我上何處去尋?”
朱琳琳道:“我們有胳膊有腿,誰用你尋!”
白靈兒也起哄道:“此乃趙國腹地,這水看著也不深,況且岸上還有幾千騎兵,怕得什么?”
陸英道:“常言道,水火無情。若是真有個閃失,幾千騎兵豈能來得及相救?”
朱琳琳道:“呸呸!你少烏鴉嘴!好像我們一上船就要出事一般…”
說著起身拉著白靈兒就往外走,對胡小坤道:“胡小坤,快去撐船!你可要穩一點,若是讓我暈了船,回來有你好看!”
胡小坤連聲答應著跑了出去,陸英無奈,見她們不聽勸說,只得隨之來到岸邊,小心扶她們登船。
錦羽女騎衛無人敢攔阻,只當公主一時玩興忽起,折騰片刻就會回來。有機靈的急忙去附近尋找船只,以備不虞。
胡小坤待二女子上船,道聲坐穩,便一撐竹篙,載著她倆向大陸澤中蕩去。
岸邊蘆荻連綿,水道狹窄,不一時便擋住視線,看不清船上情形。
陸英來回踱步,跂立瞻望,但小船越飄越遠,竟是毫無回頭之意。
卻說白靈兒與朱琳琳對坐在船頭,小舟悠蕩,經過日下蘆荻,波紋粼粼,金光閃閃,別有一番意趣。
兩人久不曾泛舟,皆感到心曠神怡,只顧玩笑打鬧著一路遠去。
胡小坤道:“兩位姐姐,前方轉過湖心洲,即是小人家草屋,那邊風景更勝,姐姐們要去嗎?”
白靈兒道:“你這小鬼頭,不是想把我倆賣了吧!”
胡小坤委屈道:“姐姐說哪里話!我是一番好心,怎敢有不良念頭!姐姐若是不去,我們返回便罷。”
朱琳琳道:“看你把這小兄弟嚇得!我們便去他家看看又何妨,憑他這身板,我打他十個也不在話下,白靈兒放心吧!”
白靈兒道:“朱姐姐,我逗他的…豈是真怕他不成,這小小人兒,別說十個,就是二十個也非咱倆敵手。”
胡小坤笑道:“姐姐威武!小人只會搖櫓打漁,可沒練過武藝,自然不是姐姐們手下之敵!”
言笑間天色漸晚,等到船近澤中旱洲時,日影已西沉。果然見岸上有兩間草屋,屋旁有一個中年漢子在織補漁網,看形貌瘦骨嶙峋,不問而知是這胡小坤親父。
胡小坤喊道:“爹爹,我回來了!”
岸上那漢子頭也不抬,罵道:“臭小子,又上哪亂跑去了?不知道幫忙干活,這幾日未曾捕到魚,冬天里看你吃什么?”
胡小坤笑道:“我爹就是臭脾氣,只會罵人。我從小沒了娘,父子兩人就在這大陸澤中討生活,饑一頓飽一頓。寒屋殘破,讓姐姐們見笑了。”
朱琳琳道:“原來你也是個偷懶的,怪不得這般瘦!”
白靈兒笑道:“你們天天吃魚,吃不膩嗎?這里又不能種地,也當真辛苦!”
胡小坤道:“也不是天天只吃魚,捕得魚多時,便上岸與人換些糧食。我爹說這幾天捕得魚少了,就是怕冬天沒有余糧過冬。”
船靠岸,三人登上旱洲,遠望水天一色,岸邊草樹起伏,確實美不勝收。
白靈兒與朱琳琳往陸中走了幾十步,四周方圓深可里許,水澤環繞,鷗鳥往還,若說是世外仙境也不為過。只是日日在此營生,想必其中有苦只自家知曉。
胡小坤與父親小聲對答幾句,那漢子抬頭看了二女一眼,又默默去補漁網,也未打聲招呼。
胡小坤從草廬檐下取了幾片魚干,遞給白靈兒與朱琳琳分食,笑道:“有時打得鮮魚吃不完,也賣不掉,便曬些魚干,美味的很哪!”
二位貴家女子哪里吃過魚干,待品嘗罷紛紛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