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了月余,翻山越嶺終于到了黃河以北。這一日,朱琳琳正策馬馳騁在天穹籠蓋的草原上,陸英與薛勇在后跟隨,三人難得放開胸懷,在天地間縱情奔騰。
不知奔出多遠,見前方有一女三男向此處疾馳而來,后面還有數十名鐵騎緊追不舍。
當先馬上是一名中年婦人,雖然年紀已近四旬,但仍可見往日容顏之美麗。他身后緊跟兩名少年,只有十三四歲,雖然身上有刀,馬上有弓箭,卻不敢回頭,只顧低頭逃命。
最后是一位魁梧少年,身軀長大,孔武有力,一邊回頭查看敵騎,一邊撘箭張弓。
只見他故意落后幾十步,待到弓箭射程之內,然后突然轉身射出一箭,又立刻扭頭打馬狂奔。
他不用看也知,后面有人應弦落馬。奔得近了,看他樣貌也就十五六歲年紀,比沮渠蒙遜還要小一兩歲,卻仿佛令陸英想起了故友。
一樣的少年英雄,一樣的英武不凡。陸英起了愛惜之意,打馬越過少年,穩穩立在數十鐵騎來路之上。
薛勇興奮地跟著陸英一同上前,這些匈奴騎兵,自然抵擋不住兩人聯手擊殺。在撂下十數具尸首后,一聲唿哨調轉馬頭逃得不見蹤影。
那魁梧少年勒回馬,跑到陸英前面數步,一縱身跳下馬背,抱拳朗聲道:“拓跋涉珪多謝勇士相助!請問勇士尊姓大名?”
陸英也下馬,拱手笑道:“在下陸英,字華亭。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拓跋兄弟無須客氣!”
拓跋涉珪見他舉止雍容,談吐貴重,更彬彬有禮,心中大喜,躬身道:“陸道長,真是好手段!舉手投足之間,就殺退匈奴鐵騎。涉珪佩服!”
陸英扶起他身軀,笑道:“不敢當啊…如果拓跋兄弟不棄,稱我陸兄即可。”
拓跋涉珪也笑道:“陸兄應當是中華之人吧!不知為何會到這塞外荒蠻之地?”
陸英道:“不錯,我們都是中國漢人,生平還是第一次踏足草原。至于其中原由,一言難盡。拓跋兄弟為何被人追蹤,那些匈奴騎兵是誰的部族?”
拓跋涉珪也道:“說來話長,若是陸兄無事,可隨我同往北方賀蘭部少留。賀蘭部是我母族,我舅舅現為首領,去了那里也可容我略盡心意,款待幾位好朋友!我們邊走邊聊如何?”
陸英欣然同意,雖然這少年為異族之人,辮發披頭,皮裘左衽,但他心底自然有一股親近感,就如多年未見的故人。
于是一行人打馬向北,往匈奴賀蘭部行去。那中年美婦人是拓跋涉珪母親,兩位更小的少年是他從弟,拓跋儀與拓跋斛。
原來拓跋涉珪乃是前代國國主拓跋什翼鍵嫡孫,世子拓跋寔之子。代國被北漢蒲剛所滅時,拓跋涉珪只有六歲,因此被留在了草原上,寄居在匈奴劉庫仁部。
如今劉庫仁被弟弟劉頭卷殺害,劉庫仁之子劉顯又殺了叔叔自立為主。劉顯忌憚拓跋涉珪年少英雄,便起了殺心。
只因劉顯弟媳是拓跋涉珪姑母,她將劉顯之謀告知了賀蘭氏。拓跋涉珪母親賀蘭氏假意請劉顯飲宴,席間將其灌醉,這才有了賀蘭氏帶著兒子逃亡的一幕。
走了數日,遠遠望見碧空之下有無數潔白的氈帳,散落于錫拉木林河畔。
水中的云,天上的云,草叢里的羊群,天地間只剩下綠色、白色映襯著穹廬。
湛藍的天幕籠罩著濃綠的草原,起伏的山丘,蜿蜒的大河,一切都是那么純粹無暇。
賀蘭部頭領賀蘭訥大排盛會,迎接妹妹與外甥到來。
拓跋涉珪先祖稱雄漠南,諸部落本為其舊臣,如今見到少主長大成人,且英武非凡、慷慨大氣,不由人人心折。
筵會上拓跋涉珪酒到杯干,談吐有禮有節,與人皆誠心相交。
賀蘭訥問其志向,拓跋涉珪道:“惟愿恢復故國,光大祖宗事業!”
賀蘭訥舉起酒杯笑道:“待君復國之后,切莫忘了老臣啊!”
拓跋涉珪也舉杯笑道:“誠如舅言,要不忘也!”
賀蘭訥之弟賀蘭染干冷哼道:“黃口孺子,勿要狂言!你代國已經滅國快十年了,就憑你這十五歲少年,便想立國稱王?好不害臊!”
拓跋涉珪也不惱,舉起酒杯笑道:“舅舅,正因為復國艱難,才需要兩位舅舅鼎力相助。待涉珪恢復代國,定然永世不忘厚德!”
賀蘭染干怒道:“你們拓跋家的事情,卻要我們賀蘭部相助,怕是沒有這樣的道理!”
賀蘭訥笑著勸道:“染干,都是一家人,休要生分了。拓跋部與賀蘭部世代聯姻,盤根錯節,哪里能分那么清楚?”
荷蘭染干仍道:“我看他此來,就是想侵蝕拉攏我賀蘭部健兒,好為他馬前之卒。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憑什么就能做王!”
說著自腰間抽出彎刀,站起身來立在場中,指著拓跋涉珪道:“小子,你要是贏過我手中刀,要殺要剮隨你便,要是技不如人,趁早滾蛋,免得到時不得好死!”
拓跋涉珪見賀蘭訥不加阻止,其余酋領也都目光殷切望著自己。欲待應戰恐傷了和氣,想要避讓又怕失了人心,一時進退兩難。
陸英將此情形看在眼里,起身拍拍道袍,上前笑道:“染干頭領,你與拓跋兄弟本是甥舅,如此刀兵相見,難免失了和氣,若是有個差池,悔之莫及!貧道有個主意,既可以一絕高下,又能保萬無一失,不知頭領可愿聽從?”
賀蘭染干道:“什么主意?你這道士與他同來,只怕專門偏袒于他吧!”
陸英笑道:“大將之能不在匹夫之勇,在于指揮千軍,調度行伍,決勝于陣前。不如,明日你與拓跋兄弟各帶部屬,圍獵賭賽,所獲多者為勝,少者服輸,如何?”
賀蘭染干大笑道:“我還道什么高明主意,草原人人擅于騎射,捕獵乃是自幼所習,何用你來廢話?讓開!”
陸英道:“頭領不敢比?難道自知必敗不成?”
賀蘭染干怒喝道:“賊道士,再不滾開我手里的刀可不認得你!”
陸英從容笑道:“那你我先來賭一場,若是我站在原地任你砍十刀,十刀之內不能奪下你手中兵刃,便算我輸!要是我奪了你彎刀,那染干頭領就按我方才說的,明日比賽圍獵如何?”
賀蘭染干見他如此輕視自己,早已怒不可遏,咬著牙冷笑道:“好好好!這可是你自己找死!你要敢站著不動,任我砍十刀,也算我輸了!”
陸英再上前一步道:“頭領請!我就站在此處,絕不挪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