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美至高的主神!贊美神啟的陛下!…”
“烏哇!主神很高,在天上!大大大酋長很高,在峰頂!…”
“先祖的神山,坐著大大大主神!祂生下的長子,就是大大大酋長!…”
紅日西斜,天色漸暮。十一月的勘察加半島,天黑的很早,夜間氣溫也會到零下幾度。長船的王國武士與部族水手們,都聚攏在點燃的篝火間,大口吃肉喝湯,大聲贊美祝禱。各種各樣的呼喊與歡唱,在寒冷的海濱飄揚開去。雖然各部水手們的語言并不相通,但此刻他們的喜悅,他們的手舞足蹈,都是發自內心、溢于言表!
當然,在這片寒冷的未知海岸,無論是粗壯的王國武士,還是高大的部族水手,都保持著最基本的警惕。他們內穿著厚實的皮甲,外裹著柔軟的皮裘,腰間的青銅斧頭也從未曾卸下。
而這一切,都被草叢中潛行的兩名伊捷爾緬獵手看在眼睛中,聽在耳朵里,更聞在鼻子里!
“吸!…咕咕!…這是啥肉?這么鹿巴勾人,聞起來就熱乎乎的?…咦!他們用來燒湯的,火好大,怎么好像不是木頭,是…黑色的石頭?…”
獵人姆鹿伏在草叢間,吸了吸風中的肉香味,忍不住舔著嘴唇,咽了好幾口口水。這幫不知道哪里來的部族,不知道在煮什么肉湯,絲毫不知道節省燃料…聞起來卻是從未有過的香!
“噓!小聲點,別驚了他們!…燒湯的黑石頭?…好香的湯!咕咕!…”
狩獵隊長姆犬咬著嘴唇,看著遠處篝火上的湯鍋,努力不讓口水留下來。他并不知曉自己的幸運,非同一般、載入歷史的幸運!他們可是整片遼闊的舊大陸上,第一批聞到辣椒香味的人!
“該死!他們吃的這么歡,我們還餓著肚子,出來偵查…”
對于漁獵為生的勘察加諸部來說,冬季的食物與燃料,一直都很緊缺。哪怕姆犬是部族的獵人首領,族中僅次于老祖母的第二人,像這樣大口吃肉喝湯的機會,也不會很多。
“是。隊長,他們叫嚷的很歡,我們壓低聲音說,肯定聽不見的…奇怪!這些人說的話,不知是哪個部族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嗯…有靈的先祖見證!確實鹿巴的奇怪!…”
狩獵隊長姆犬皺起眉頭,大餅般的臉上滿是疑惑。縱然他四處捕獵,見多了南北的部族,也實在弄不清楚,眼前的這批人來自哪里。
“那些高大的獵人,背著很大的大弓,有些像是最北邊的帳部…但他們沒有帳部和鹿部那顯著的翼甲,語言也聽不懂啊?…”
“那些不高的戰士,都攜帶著金色的金屬斧頭,難道是南邊襲擾的島部?可是他們沒有島部的毛多,也沒那么矮…嗯,島部有金屬的武器,也有小船,難道是更南方、更強大的島部!…”
想到這個猜測,狩獵隊長姆犬抿緊嘴唇,無聲握住腰間打磨鋒利的燧石斧,臉上浮現出幾許殺意。獵人姆鹿也把背后的復合反曲弓解下,數了數箭袋中骨箭的數量。
而仔細看去,這把復合弓是明顯的三層復合結構,以黑樺木做弓面,落葉松木做弓背,中層為鹿筋,三者用魚皮膠細致粘制,弓弦由鹿筋緊密擰成,而弓身則有著明顯的反曲弧度。單是這種制弓的技藝,來自北亞游牧部族千百年來的技術擴散,就要遠遠超過王國的長弓!
“有靈的先祖見證!金屬的斧頭,應該是銅的,不是鐵的…而用銅武器的,只有南方島嶼上的島部,不斷襲擾我們的敵人島部!”
狩獵隊長姆犬握了握石斧,又摸了摸背后的三根石標槍,神情很是凝重。在17世紀的俄國人到來前,勘察加半島的諸部中,金屬工具的使用很少。大多數部族,都使用著精細加工的骨器與石器。
他們并不是沒有機會,從西方游牧的鄂溫人、鄂溫克人那里,交換到昂貴的鐵器。但對這些極北亞的部族來說,除非是耐低溫的優質鋼鐵,普通的鐵器并不適合環境,也遠不如石器好用!
是的,在冬天長達半年,動輒零下十幾二十度的勘察加半島南端,甚至零下三、四十度的半島北端,普通低劣的鐵器會變得很是脆弱,非常容易折斷,遠沒有骨器與石器耐用。所以,無論是楚科奇人、科里亞克人、伊捷爾緬人,金屬器具的日常使用都很少。
只有生活在更南方溫暖島嶼上的阿伊努人,才會從與和國的逐漸接觸中,學會金屬的冶煉鑄造,使用簡單的青銅器與鐵器。而這些使用金屬工具的阿伊努人,也會襲擾部族的海岸,進攻落單的獵手,并偷獵部族領地上的鹿群。換而言之,阿伊努島部是伊捷爾緬山部的敵人!
“姆鹿,你帶了多少箭?”
“四個手掌,20支箭。隊長,對面的人數,好像有些多…四個手掌一隊,兩隊,三隊,四隊,四隊半…鹿巴,他們人好多!…”
“先祖啊!四個手掌一隊,足足有四五隊,全是皮甲的精銳獵手!…嘶!這是什么規模的島部部落,竟然能湊出九十個精銳的獵手?…”
夕陽西下,沒入半島西側的群山。狩獵隊長姆犬咬著牙,看清了登陸部族的人數,臉上瞬間就浮現出不安。九十個精銳的獵手,在整片苦寒荒涼的半島上,都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強大力量!而更令他不安的,則是停靠在海灣邊,那艘從未見過的龐然大船!
“有靈的先祖啊!他們的大船,居然…居然這么大!這么鹿巴鹿巴鹿巴的大!…”
看到岸邊停靠的大雪狼號,那足足36米長的船身,兩名伊捷爾緬獵人都震撼的瞪大了眼睛,失神的望了許久。與部族兩三米長的捕魚小船相比,這艘巨大的槳帆船,簡直像是大海中的鯨魚,也不知要動員多少丁壯,花費多少功夫,才能修建出來!而單是造這艘船的木頭,當成柴火燒,就足夠他們數百人的山部大部落,熬過漫長的冬天!
“先祖啊!鹿巴的大船!格外高大的島人!從未有過的強大島部!…”
好一會后,狩獵隊長姆犬才勉強回過神來,臉上隱約有著畏懼。他不安的胖臉上眉目低垂,乍一看去,好像垂頭喪氣的薩摩耶獵熊犬一樣。
“隊長,我們打不打?”
“打?打個屁!四隊鹿巴的精銳獵手,我們兩個怎么打得過?有靈的先祖見證,得讓整支部族都動員起來,全部動員起來才行!”
“啊!這,動員整支部族廝殺?…隊長,也許他們不是敵人,也許他們僅僅是路過…又也許,他們是去進攻鹿部的呢?…”
“哈?不是敵人?大海子就要封凍了!他們把大船停在這里,這幾天不走,那可就走不了了!…冬天那么長,這么多強壯的獵手要吃東西,捕不了魚,那就只能捕獵鹿群,捕獵我們領地的鹿群…那可都是部族來年的食物!…”
說到這里,狩獵隊長姆犬咬著牙,臉上既有不安的焦慮,也浮現出無可奈何的怒氣。他忍不住稍稍提高聲音,對看不清形勢的獵手姆鹿訓道。
“姆鹿,有靈的先祖見證!這片灌木與苔原的土地雖然廣闊,但每一片獵場與漁場,都是有部族歸屬的,是部族延續的食物來源!更何況,這么多獵手,總得找個避風避雪的冬營地吧?而只要他們往北邊溫暖的山里走,就會一頭撞上我們山部的冬營地!那片溫暖的山間泉水,可是部族延續的根本,半點也不能讓給人的!…”
“隊長,冬營地那么大,再住幾十人,也沒啥的…只要他們愿意與我們保持和平,明年雪化了就走…”
“啥?你是傻乎乎的雪兔嗎,把他們留在我們的冬營地?…他們要是不走了呢?要是想像北方的帳部一樣,搶我們的營地和丁口呢?!不行,不行!我們得趕緊回去,動員整支部族,準備打上一場…最好能趁著他們剛上岸,啥都沒摸清楚,伏擊偷襲他們!…”
“嗖嗖!…”
兩名伊捷爾緬獵手正在低聲爭吵,凌厲的破空聲卻驟然而來,射向了他們蹲伏的草叢!
“嗖嗖嗖!…砰!…”
十多支凌厲的銅箭,隔著數十米射來,擦過兩名部族獵手的皮甲,甚至擦中了他們的皮盔。兩人一個哆嗦,瞬間抬起頭來,臉色就是一變!
“啊!有靈的先祖啊!啊這?…這些偷襲的狡猾島部!…”
遠處宴會的歡慶聲,還在如常的繼續,聽不出任何的不同。但不知什么時候,十幾名不高的王國武士,已經握著弓箭,散開在東西兩側,把他們夾在了中間。而六七名身高體壯的烏南加獵人,都提著銅斧銅矛,微微躬身,像是捕獵的北極熊一樣,做好了撲擊與追逐的準備!
“主神見證!遠方的膠人部族,遠方的膠人兄弟…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你們的朋友!…”
探索隊長祖瓦羅穿著皮甲,提著銅斧,從人群中走出,身后還跟著幾名王國的精銳武士。他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草叢中兩名緊張畏懼的部族獵手。他犀利的視線,掃過對方結實的皮甲、扁平的皮盔,又看了看對方腰間的石斧、背后的石標槍。最后,他看到了獵手姆鹿那把造型奇特的復合反曲弓,瞳孔微微一縮,臉上就揚起真誠的微笑。
“哈哈,贊美主神!朋友們既然來了!不如就加入我們的晚宴,吃一頓香噴噴、辣乎乎的鯨肉海帶湯吧!然后,再讓我們對著篝火,好好聊上一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