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在天際浮現,如同風暴的預兆。篝火在營中燃燒,將柴草燒成灰燼。數以千計的禁衛武士滿面肅殺,身披甲胄,枕戈待旦。他們是被拴住的美洲虎,等待著出動的王令,進行擇人而噬的殺伐!
帳中的聲音漸漸低沉,如同猛虎受傷的低吼。數刻鐘后,王者才披著甲胄,從帳中走出。看到出帳的王者,眾人的臉上,都露出驚容。
只見修洛特戴著遮面的青銅盔,遮擋住面上的表情,只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手中則握緊著大祭司的神杖。接著,他豎起神杖,環顧帳外眾將,張開緊緊抿住的嘴,一字一頓,冰冷而沙啞的喝道。
“王令,派出使者!羽雁軍團八千人北上,移到喬盧拉北方,封鎖城北通路,截斷城中退路!瓜基利軍團八千人西來,追獵喬盧拉周邊,封鎖城東原野,抓捕四野逃人!花樹軍團八千人接替黑狼,戍守山巔城。盤蟒軍團一萬人,駐守水谷城。禁衛軍團七千人,出征北上,攻打喬盧拉,絕滅祭司家族!...”
“全軍即刻出發!今天日落之前,我要抵達喬盧拉城下!若有喬盧拉使者前來,直接就地處死!!沿途所遇喬盧拉武士、貴族與祭司,盡數獻祭處死!!”
“遵從您的旨意!”
伯塔德伏在地上,深深行了一禮。接著,他大步流星,去給低低嘶吼的禁衛軍團,卸去束縛的鏈鎖!
“啊!...啊!...”
出戰的王令很快下達,伴隨著為大祭司報仇的消息。資深的墨西加武士吹起震怖人心的死亡哨,凄厲的尖叫就在山間回響。這是死神使者的呼號,更是殺戮來臨前的宣判。
“砰砰!...嗷嗚!吼!...”
成千上萬的禁衛武士披上甲胄,手持銅斧、銅矛,敲擊著手中的木盾。接著,在戰鼓般的敲擊聲中,他們發出漫天的獸吼,舉起殺戮的兵刃,向逝去的大祭司致意,向憤怒的王者承諾。
不過數刻鐘,七千禁衛就整裝完畢。修洛特親自背上黑狼的王旗,在親衛的簇擁下,向北方進發!
黑旗前方,是兩千輕裝的特科斯先鋒;黑旗下方,是一千持弓的披甲親衛;黑旗后方,則是三千重裝的披甲武士;而在最后方,則是一千拖曳銅獸的火炮營。七千精銳甲葉鏗鏘,肅殺無聲,不過疾行半日,禁衛先鋒就已抵達喬盧拉城下。
沿途所遇,兩隊喬盧拉使節,一百多外逃的貴族后裔,盡數被先鋒抓獲,就地在路邊斬殺。隨后,兩千先鋒毫不停頓,突入仍在燃燒的喬盧拉外城,擊潰正在救火的一千多喬盧拉武士,接應上只剩一半的大祭司親衛。
太陽西斜,金色的光輝落在紅色的喬盧拉城中,顯露出斷壁殘垣的破碎,與大火燒過的焦黑。數以千計的尸體在外城的街道上散落,足足數萬的平民或是逃散、或是躲藏在家中,瑟瑟發抖地窺視著前進的軍團。昨日還繁華富庶的圣城,今日已成一片丘墟。
老狐貍佩特爾站立在內城墻上,神色慘白,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恐懼與不安。在他身旁,是面如死灰的十多名祭司長老。喬盧拉最尊貴的一群人,都站立在此處,望著樹立的黑狼王旗,望著即將到來的殘酷命運。
數百名特科斯先鋒手持滴血的頭顱,來到內城墻外。接著,他們神情兇悍,把上千顆頭顱累積在城墻下,堆成一座全新的京觀。源源不斷的先鋒武士仍在趕來,把京觀壘砌的越發高大。
“完了!...外城的兩千武士,都完了...”
戰爭長老威齊爾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城下的頭顱,臉上顯露絕望。
“怎么辦?昨夜墨西加死士放火沖殺,外城全然混亂,根本來不及動員民兵。現在,內城中只有兩千神廟武士,又怎么可能守住?”
“啊!圣城八千神廟武士,為何只剩下兩千?”
一名年老的祭司長老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咆哮道。
“是誰?!帶著武士逃亡了?”
“墨西加人的三支軍團從三面而來,整座圣城都被圍困,根本無路可逃!”
威齊爾面露慘笑,低低回答道。
“八千武士,三千戰死在水谷城,一千傷亡在之前的劫掠中。兩千丟在城外,剛剛被擊潰俘殺,頭顱壘成京觀...我們手中,只剩下最后兩千人了!”
年老的祭司長老須發皆張,連聲追喊。
“...只剩兩千武士!...快些派人出城,收攏下城中的民兵!城墻再高再堅固,沒有人手,又怎么守住?”
“墨西加軍團已經逼到內城,如何能開城門?”
威齊爾搖了搖頭。這時候開門,死得更快。年老的祭司長老完全沒有任何軍事常識。不過圣城喬盧拉承平已久,長老們大多都是如此,更不用說披甲上陣了。
“這...這怎么守?圣城喬盧拉可是天下人心所在,傳承了數百上千年啊!我們可是世代尊崇的祭司家族,是城中的托爾特克人!再派幾位使者,去向墨西加殿下請降吧?墨西加人再是野蠻,總不至于讓天下震驚,把我們都趕盡殺絕啊!...”
聞言,另一位祭司長老面露希望,也高聲嚷道。
“是啊!去向墨西加人請降吧!不管什么苛刻的條件,只要能談,能保住我們的身價性命...哪怕去做一個城邦祭司、村莊祭司也行啊!”
“哎!談?怎么談?派去的使者都被殺了,一個都沒回來!我們都審問過俘虜的墨西加死士,他們是在為大祭司報仇啊!...堂堂湖中都城的大祭司,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圣城喬盧拉中!據說,他死前吸食了佩特爾贈送的神煙,服用了佩特爾贈送的藥劑...”
一名壯年的祭司長老瞇起眼睛,悄然打量著神情慘白的祭司領袖,佩特爾。
“要我說...想要平息墨西加人的怒火,只有交出謀害大祭司的兇手!...”
“...怎么會這樣?怎么到這一步?!”
老狐貍佩特爾身軀顫抖,望著百十步外的京觀,難以自抑的絕望低語。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神煙與藥劑絕無半點問題,圣城中也沒有人,會在昨晚刺殺大祭司。而排除一切可能,剩下的哪怕再難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修特爾,你好狠啊!哈哈!”
佩特爾喃喃低語,凄厲的笑出聲來,猶如被逼上絕路的夜梟。
“你故意死在這里,是想把我們這些老家伙,都一起帶走嗎?你為什么這么狠,對自己狠,對我們也狠!你這個狠辣的老狐貍!!”
“...佩特爾,別狡辯了!是不是你下的手?你不要拖著大家一起死!”
壯年的祭司長老鼓動眾人,眼中閃爍寒光。
“閉嘴!你個蠢貨!”
佩特爾瞪大眼睛,冷冷的轉身望來。他面容扭曲,眼角都兇厲地勾起,像是垂死掙扎的毒蛇。
“大祭司死在這里!你們還想著投降?!我告訴你,墨西加人絕不會放過我們!動員內城所有丁壯與武士,分發倉庫的戰棍、弓箭與皮甲,都給我守在這里!守住一天,你們就多活一天,守不住,就一起死吧!...”
聽到佩特爾的吼叫,城頭頓時一片死寂。一眾長老被戳破了所有的幻想,直面血淋淋的現實,臉上便露出等待死亡的不甘與絕望。
“啊!...啊!”
凄厲的死亡哨,在內城墻外吹響。中軍的墨西加武士歇息了兩刻鐘,終于簇擁著黑狼的王旗,穿過廝殺尚未平息的外城,抵達大金字塔奇觀外的內城墻下。
修洛特戴著頭盔,面無表情,眼神森寒地注視著城頭上,那戴著羽冠的大群祭司們。強烈的殺意在王者的胸中涌出,直沖腦海,幾乎到達發梢。他用盡所有的意志,才放過城中數萬平民,沒有下達屠城的王令。至于城中數以千計的武士、貴族與祭司...
王者舉起紅色的令旗,冷冷往前一揮。
“把抓到的喬盧拉祭司,都帶到這里,盡數殺了!”
“遵從您!至高的殿下!”
親衛低頭行禮,大步而去。很快,兩百多禁衛武士,就押解著同樣數量的祭司與學徒,來到城墻之下,再把他們按倒在地面上。這些人有老有少,許多都與城頭的長老們沾親帶故,血脈相同。
“啊!這!...我兒!...”
“...不要啊!我的后裔...”
年老的祭司長老厲聲怒吼。壯年的祭司長老高聲嚎叫。戰爭長老威齊爾垂目不語。老狐貍佩特爾不看一眼,只是死死地盯著頭盔遮面的王者,放聲呼喊,進行著最后無望的掙扎。
“墨西加人的殿下!圣城沒有謀害大祭司!大祭司是自殺而...”
“殺!”
修洛特猛然揮動令旗,凄厲的死亡哨就再次響起,宣判著死亡的到來。
“啊!...啊!...”
禁衛武士們齊齊揮動銅斧,用力斬下!他們的殺戮技巧是如此的精湛,沒有觸及骨頭,而是把脖頸一斧兩斷!
“呲啦...呲...”
大蓬的鮮血噴涌而出,在地上匯聚成血泊。而兩百多顆頭顱,就在血泊上微微漂浮,帶著垂死的驚恐,緊緊注視著城頭。
“砰!”
兩名祭司長老再也經受不住,眼中泛白,直接仰頭摔倒。城頭上一片忙亂,混雜著走投無路的哀嚎!
“哈哈...”
佩特爾慘笑著,轉過身來,看向巍峨高聳的人造山奇觀。
夕陽西下,落在大金字塔的塔頂,把眾神的圣所,照耀的格外輝煌。圣城的十二祭司家族,依靠著納瓦眾神的信仰,高居在閃耀的塔尖,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然而,此刻的天空垂落晚霞,大地涌出血泊,屋舍在熊熊燃燒,尸體在四處倒伏...末日的景象迎面而來,伴隨著數以萬計的墨西加軍團,從天到地,牢牢的把喬盧拉城籠罩,帶來終末的死亡...
“黃昏下,即將隕落的諸神...諸神的黃昏...”
佩特爾仰望夕陽,口中喃喃低語。他迎著燦爛的晚霞,忽然跳起祭祀神靈的舞蹈,唱起末日輪回的歌謠,就在人頭紛亂的城頭上,就在禁衛軍團的注視下。
“眾神創造世界,從不滿意,于是便有輪回。‘四虎’、‘四風’、‘四雨’、‘四水’,四個太陽已然落下,第五個太陽即將升起!死亡的火焰,燒亡了眾神的神軀;新生的火焰,誕生出嶄新的主神!...”
“啊!啊!我仰望天空的太陽,我看見可可樹轟然倒下,我看見貴賤的顛倒!神圣的血液四處流淌,卑微的蛾民高高在上!...啊!啊!輪回的終末在黑暗中到來,這是諸神的黃昏,更是神裔的末日!火山的妖魔統御大地,沒有神圣祭司的指引,死亡的世界即將到來!無邊的血色啊,無盡的獻祭啊,頭顱壘砌成山丘,尸體匯聚成汪洋...”
“呵!死亡的世界?”
修洛特冷笑一聲,眼中殺意森然。
他看著圣城祭司們垂死前的掙扎,心中升起快意,嘴角勾起笑容。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那是我最摯愛的親人,也是這個世上,親手將我教導養大的人...如今,他死了,死在這里...你們所有人,都要給他陪葬!”
王者的心,此刻已堅固如血紅的剛玉,冷硬如神山的冰川。他看了眼快要落下的夕陽,不愿等待、迫不及待的揮動令旗。
“長弓親衛,抵進射擊!”
一千長弓武士披上銅甲,手持長弓,快步行進到內城墻下六十步內。稀疏的羽箭,紛紛從城頭射來,卻幾乎沒有破甲。弓武士們微微低頭,斜舉大弓,稍稍瞄準,就猛然一射!
“嗖嗖嗖!”
凌厲的箭雨呼嘯而去,落入城頭的守軍中,帶出一片哀嚎。數十名喬盧拉武士當場中箭倒地,幾名祭司也橫死當場。
祭司長老們頓時一片慌亂,在家族武士的簇擁下,手忙腳亂的退下城頭。祭司首領佩特爾也止住祭舞,被家族武士們架起,護衛著離開。箭矢交錯的城墻上,只剩下戰爭長老威齊爾。他披著皮甲,舉著大盾,在眾多武士的遮蔽下,努力在城頭堅守。
十輪箭雨過去,夕陽就落下山峰,宣告著一日的終結。修洛特命令一千禁衛封鎖城墻,連夜巡邏,警惕圣城祭司們逃亡。而剩余的武士們點起火堆,在外城扎營歇息。數百特科斯先鋒則開始制作云梯,竟是片刻都不安歇。
漫長的一夜轉瞬過去。大金字塔上,祭司圣所徹夜燈火通明,先是祭司長老們的大笑,少女的嬌笑與叫聲,片刻后又是女人們的慘叫,長老們的狂笑,也不知發生了什么。
修洛特面無波瀾,毫不在意。無論絕望之下,這些所謂的“眾神”如何放縱,做些什么,迎接他們的只有注定的死亡!
第二日,羽雁軍團與瓜基利軍團同時派遣使者,向殿下回稟。兩軍的先鋒,已經進入喬盧拉外城,并抓捕了數百名逃亡的城邦貴族與祭司。
王者冰冷的揮動紅旗,金字塔外的城墻下,就又多出了數百具“尊貴”的尸體。接著,長弓武士隨即出列,射擊七米高的城頭。禁衛武士們則架起少量云梯,開始第一日的攻城。
兩千喬盧拉武士們高呼著神靈的口號,射箭、投矛、投石、廝殺、身死。他們的數量飛速減少,第一日就陣亡了五六百人。但在從小到大的信仰洗禮下,守軍的意志極為頑強,并無絲毫潰退的痕跡。
王者面如冰山,繼續調整軍團,加強弓箭壓制,日夜趕制云梯。越來越多的墨西加軍團匯聚而來,而外城的大部分區域都已平定。
而除了戰爭長老外,其余的祭司長老們再也沒在城頭出現。龐大巍峨的大金字塔上,神煙日夜裊繞,歡鬧不絕于耳,仿佛脫離塵世的神國。
第三日,三支墨西加軍團,同時從三面登城。喬盧拉武士們苦苦守了半日,終于在日落時分,丟掉了攻勢最猛的南城。緊接著,東城的守軍也隨之潰散,黑狼托爾泰克紅著眼,親自披甲,沖入城中,往大金字塔上撲去。
上萬墨西加武士涌入內城,殘酷的殺戮隨即開始。城中恐懼的呼喊化作絕望的哀嚎,哀嚎化作負傷的慘叫,慘叫再化作垂死的呻吟,呻吟最后死寂無聲...又是漫長而冰冷的一夜,無情的黑暗從四面涌來,覆蓋所有的尸體,淹沒無邊的血色。
修洛特垂下眼眸,盤腿坐在城外。他靜靜的注視著殺戮的內城,渴望死亡的內心,終于被生命所滿足。直到第四日清晨,破曉的晨曦從天空點亮,他才長身而起,放下手中的神杖,拔出黑曜石的匕首。
因為,一眾喬盧拉的祭司長老,已經被禁衛武士們俘獲。而最后的獻祭,要由他親手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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