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蕭蕭,草木泛黃。紛揚的紅葉從山谷周圍的小山上吹落,覆蓋在谷中大片的尸體上,沾染了更鮮艷的紅。
犬裔獵手們精準的射擊不過持續了半刻鐘,就有近兩百棕櫚武士被襲殺。谷中的一百多紅發精銳隨即發動沖鋒,把剩余的百余名武士擊潰。短促的伏擊驟然激烈,又飛快結束。瓜基利戰士們嘶吼著,揮動銅矛,射出羽箭,追逐著潰散的敵人。
棕櫚族長佐托爾一動不動,仰倒在草地上。他雙目不甘的睜大,身上插著數十支鋒利的銅箭,身下是不斷擴散的殷紅。死亡是如此的突如其來,甚至沒給他留下遺言的時間。直到死去,他的眼中還殘留著驚訝與不解,仿佛猶在質問:我怎么就忽然死了呢?偷襲的北方蠻子,不講...
“哈哈,呆鹿,詐敗誘敵,伏擊斬首,真是屢試不爽!”
紅猴奧佐馬咧嘴大笑,帶著上百獵手,敏捷的從兩側的山崖上爬下。在他身后,成千上百的瓜基利戰士在山崖上冒出頭來。他們低聲狼嚎著,沿著山崖的邊緣,向山谷外的棕櫚武士殺去。
“紅猴,我就想不通了,為啥每次都是我來誘敵?被人追的跟死狗一樣,還得時刻留著力氣,免得把對方甩掉。”
紅鹿馬薩特氣喘吁吁,有些不滿。他一路誘敵,被佐托爾攆了二十里,好不容易才引到伏擊的山谷。
詐敗誘敵說來簡單,其實是個真正的技術活,尤其是用兩腳跑的時候。戰士們要是沒有足夠的戰斗意志,逃著逃著就會潰散;而要是沒有足夠的機動能力和經驗,跑著跑著就會逃錯了路。馬薩特奔逃的時候不僅要控制速度,還要不斷調整方向,中間損失了十幾個誘敵的精銳。
“呆鹿,這不是你有經驗,跑的又快嗎?”
“哼!紅猴,你多誘敵幾次,也就有經驗了。”
“馬薩特!我是紅猴戰團的正團長,你是副團長。按照南方大部落的規矩,你必須聽我的命令!”
紅猴奧佐馬把臉一板,按了按腰間嶄新的青銅劍,話語中透露著幾許得意。北征之后,他頗受陛下的器重,成為三千人戰團的團長,而呆鹿馬薩特擔任他的副手。他們手下的三千戰士,則是從數萬西部犬裔中選拔而出,各個都是善戰的好手。
“...行吧。但我負責了最危險的誘敵,按照南方大部落的規矩,這兩百多首級戰功都是我的!”
紅鹿馬薩特頓了頓,眼神閃動,說出了自己的算計。
“至于后面的戰功,我們兩要平分!”
“...給你就是!不過是兩百多個首級。我還以為南方部族都像死神大酋長的部落般難纏,沒想到如此不堪一擊。現在看來,別說幾百個首級,就是幾千個也容易的很!”
奧佐馬一臉自信。他稍稍思考,就看向棕櫚族長佐托爾的尸體。
“那個南方酋長的首級...”
“也是我的!”
馬薩特神情一急,喊出聲來。
“他追了我那么久,我要把他頭蓋骨敲下來,當碗使!”
使用人骨器皿也是荒原部族的傳統。不過荒原上缺糧食更缺酒,犬裔們用不上酒杯,只能用碗。按照荒原祭司的說法,這種器皿可以吸取敵人的勇武與生命,讓勇士更加勇猛,更加強壯!
“給你,都是你的。這個南方酋長雖然勇敢,但腦子不好使。我用他的頭蓋骨做碗,弄不好會變笨。呆鹿,你用正合適!”
奧佐馬哈哈一笑,滿是勝利的暢快。
“不過這些人的首級現在還有大用。戰士們把他們的首級豎在長矛上,正好恐嚇敵人的武士與村莊!”
“行!對面的敵人失去頭領,又散成一條長蛇,正好一舉擊破!”
馬薩特的咧嘴大笑,顯然沒聽出奧佐馬的暗嘲。
兩名荒原酋長談笑了片刻,紅發獵手們已經割下敵人的首級,串在鋒利的長矛上。隨后,獵手們毫不停歇,返身向南方的谷口殺去。在那里,上千瓜基利戰士兇猛廝殺,剛剛擊潰了另一波追來的敵人。
紅葉紛飛,三千紅猴戰團從四面匯聚而來,驅趕著潰敗的棕櫚武士,沖擊著后面的敵人。他們高舉著棕櫚族長佐托爾的首級,縱聲狼嚎,射出致命的箭雨。
“嗷嗚!”
“棕櫚族長佐托爾已死!”
“嗖嗖嗖!”
友軍潰散、首領身死、兩翼被襲、箭雨不斷...在犬裔們連番迅猛的打擊下,出城作戰的三千棕櫚武士來不及立住陣腳,就被潰軍裹挾著往后奔逃。潰散的陣勢猶如山崩,兇狠的狼嚎在三面環繞,只留下一條向南逃命的死亡歸途。
慘烈的潰敗一直延續了二十里,從伏擊的谷地直到阿帕欽甘城下。一路上,到處是棕櫚武士的尸體,大多背部朝上。
成百上千的犬裔戰士興高采烈,割下陣亡武士的首級,摸索對方的遺物。每當摸到玉石與金銀的首飾,犬裔戰士就興奮低呼。每當摸到木頭與石頭的飾品,犬裔就低聲咒罵。部族剛剛定居下來,依然窮的厲害,只要能劫掠兩件貴物帶回去,就能抵得上一年的耕種!而啥都沒摸到的犬裔戰士,就只能冷著臉,提著銅矛與長弓,繼續往前追擊。
“追,繼續追,不要停!該死!繳獲的財物,每個人都有份!”
紅猴奧佐馬罵罵咧咧,和馬薩特一起,趕著部族戰士繼續追殺。普通的部族戰士雖然作戰勇猛,在逆境時也十分堅韌,但是只要取得勝利,面對戰利品的誘惑,就會把戰斗條例拋之腦后。他們的紀律,目前還沒法與武士軍團相比。
一日后,數千犬裔軍團終于再度聚集,兵臨阿帕欽甘城下。戰爭祭司們統計過戰功后,就把兩千棕櫚武士的首級壘成京觀,疊在城市兩百步內。阿帕欽甘城中的士氣,瞬間墜入低谷。
棕櫚族長帶著三千人出戰,不過數日,就兵敗生死。三千武士陣亡兩千,被俘五百,只有五百殘兵逃回城中。叛亂的西南貴族人心惶惶,日夜驚懼不安。縱然阿帕欽甘城中尚有六千民兵,四千丁壯,失去了善戰的武士后,就完全失去了出城作戰的能力。
困守孤城,必然是死路一條。而唯一的希望,就是“盾牌”大酋長奇馬利的一萬多援軍!
黑狼托爾泰克帶著數百親衛,在阿帕欽甘城下駐足。他皺著眉頭,觀望著城頭的情形。
這座西南重鎮在舊朝舉足輕重,是塔拉斯科王國征討特科斯人的前線軍城。阿帕欽甘邦就是以這座城市命名。整座城市面積不大,但城墻高度接近六米,還要高于庫拉莫城。因為附近的山中石料充足,高聳的城墻是用大小不一的花崗巖、火山巖加上泥土與玉米灰漿混筑而成。雖然面前的城墻看著難看,但是實際堅固非常。近百年間,特科斯人數次入寇,都拿這座石頭軍城沒有辦法。
“難怪佐托爾敢于反叛,原來是憑借這座堅城...”
黑狼看了片刻,喃喃自語。他沉思片刻,就下令讓五百紅發獵手射擊掩護,五百普雷佩查武士試探攻城。
“嗖嗖嗖!”
紅發獵手們身穿棉甲,逼近八十步內。他們冒著散亂的箭雨,與城頭的弓手對射!箭矢呼嘯,互相交錯,射穿戰士的軀體,片刻就是數十人身死!
黑狼再次皺起眉頭。歸順王國后,西南貴族們也學會了長弓的制作工藝。此時城頭上大弓閃動,威力強勁。弓手們不付出巨大的傷亡,就很難抵近壓制。
“咚咚咚!”
戰鼓響起,回蕩山林。五百普雷佩查武士高舉大盾,帶著簡陋的木梯,向阿帕欽甘的城墻逼去。普雷佩查武士們沖進五十步內,城頭的箭雨隨即轉向,開始箭透棉甲,射殺武士。二十步內,城頭的標槍投擲而下,力破盾牌,打擊木梯周圍。再往后,阿帕欽甘民兵們舉著沉重的石塊、裝著石灰的陶罐,已經準備投下。
“滴!...滴!...滴!...”
普雷佩查武士們頂著兇猛的襲擊,尚未逼近城頭,撤退的螺號就突然響起。武士們頓了頓,便一股腦地丟下木梯,匆忙往后退去。阿帕欽甘城頭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啊?尊敬的黑狼軍團長...”
奧佐馬看向黑狼托爾泰克。
“不打了!埃茲潘的長槍軍團即將西進。這破城這么硬,還是留給他啃吧!”
托爾泰克神情平靜,擺了擺手。吃一墊長一智,攻打堅城要塞這樣的傻事,他可不會再干了。
“阿帕欽甘孤城一座,完全失去了野戰能力。奧佐馬,留下五百人看守,我們繼續西進!可卡一直盯著‘盾牌’大部落,奇馬利大酋長的一萬多人,已經進入了阿帕平原!”
“好,軍團長!讓我們好好與這些南方蠻子戰上一場!”
“不,奇馬利大酋長的部族戰士剛剛出山,士氣旺盛。我們留兩千部隊吊著他,暫時不打。”
“啊?那軍團長,我們打哪里?”
奧佐馬心中明悟,臉上依然裝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哈哈!”
托爾泰克大笑出聲,得意的教導道。
“奧佐馬,你要多多學習!瓜基利戰士縱橫荒原,最善奔襲!讓我們深入山中,掏了他的老巢!”
“軍團長英明!”
“哈哈!”
黑狼的大笑聲散入風中,往西南而去,化作肅殺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