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塵的眼神布滿血絲,如同沾染火星的木炭。
耶塵的速度達到了生平之最,仿若一閃而逝的天邊流星。
耶塵的腦海不停閃現出了各種場景,就像是在極速播放的電影熒幕。
他在那個小棚屋唯一的一張床鋪蘇醒過來的畫面。
他與那一家老小初次相識的畫面......
他幫助老人在工地干活的畫面......
他帶著老人前往黑拳賽場賺錢的畫面......
他牽著孩子的小手迎著夕陽一起回家的畫面......
他與孩子一同躺在郊外花田共同放松享受的畫面......
以及他坐在火坑旁邊,默默看著這個貧苦家庭,能夠因為自己的舉手之勞而享用豐盛的食物,最終一個個展現幸福笑顏的畫面。
這些正是耶塵這幾天與戴格一家共同生活的點滴回憶。
如果說,孽都這座陌生而古怪的城市環境,為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的耶塵帶來了莫大的心理壓力......
那么,戴格一家的存在,便是讓耶塵得以在混亂之中平穩保持鎮定的安心來源。
樸實憨厚的老人,天真無邪的兄妹,他們的存在簡簡單單,然而正是因為這份純粹的簡單,才會為耶塵的內心帶來濃郁的溫暖。
盡管四人一起生活的時間十分短暫,說起來也就只有一周不到的時間......
但是,這種在特殊情況下的朝夕相處,依然還是讓戴格一家在耶塵的心底占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正因如此,耶塵打從心底里希望......
戴格一家能夠得到安穩的生活,長久的幸福,充實的人生。
無論是年長的戴格曼,還是年幼的戴格瑞克與戴格瑞安......
他們都理應得到如此待遇。
善人應該被善待。
這是耶塵始終堅守的信條。
伴隨著思緒從回憶的片段之中緩緩收回,耶塵的身影已是懸停在了貧民窟的正上方。
周圍的窮人紛紛抬頭,望著青年從天而降,一幅幅面容充滿了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那座簡陋而又熟悉的小棚屋,則是安靜地坐落于街巷一角,安靜地坐落在耶塵的腳下。
“呼!”
耶塵深吸一口氣,再是向下俯沖,迅速降落到了小棚屋的門前,心懷忐忑地將其推開。
下一秒,那片曾經溫馨的小客廳場景,就這么再次回到了耶塵眼前。
中央的火坑熊熊燃燒。
火坑上面吊掛著陶制的鍋爐。
鍋爐里邊熱汽滾滾,似乎早已在很久之前就已煮沸。
濃郁的肉香從中散發,混雜著燒焦的味道,無聲彌漫了整一座小棚屋。
這副場景,乍一看,毫無異樣。
然而,耶塵的心頭卻是赫然涌上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火坑附近,沒有人。
廁所附近,沒有人。
倉庫附近,沒有人。
只有那座房門大開的唯一一間臥室,有人。
那并不是老人或者孩子。
而是一個身穿獵人風衣的中年男人。
孽都市長,屠夫獵人,杰提斯科基。
這一刻,他翹腿坐于臥室木椅,就這么靜靜看著耶塵,帶著臉上那副瘆人的微笑。
與此同時,棚屋的上方,傳來了一陣輕微響動。
嘎啦......
嘎啦......
嘎啦......
于是,耶塵的五官表情,就這么徹底染上了冰封般的凝結,耳畔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了曾經聽到過的言語。
“唉,耶塵,這兩個小家伙可喜歡你了,甚至還想把你當做父親呢......”
“所以,等到了分別的時候,他們肯定會哭的很厲害吧,想想就叫人頭疼吶,呵呵呵......”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你為我們家已經做得夠多了呀......謝謝你,耶塵,真的謝謝你。”
曾幾何時,老人戴格曼向耶塵這么苦笑道,語氣之中,充滿了不舍,更是充滿了感激。
“耶塵大哥,總有一天,我也能變得像你這么高大強壯嗎?”
“這樣的話,哪怕遇到了壞人,我也能夠保護爺爺和瑞安了。”
“我想要趕緊長大,賺錢養家,這樣的話,爺爺也不必這么操勞,而瑞安也可以安心讀書了。”
曾幾何時,男孩戴格瑞克向耶塵這么期盼道,語氣之中,充滿了崇拜,更是充滿了決心。
“大哥哥,你留下來,好不好......做我們的爸爸,等你老了,再讓我和哥哥一起養你!”
“嗚啊啊啊啊!你是個好人!我不想你死!嗚嗚嗚!大哥哥!我不想你死掉啊!”
“大哥哥,我們會等你的!所以,你也得答應我,一定要回來哦!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曾幾何時,女孩戴格瑞安向耶塵這么嬉笑道,語氣之中,充滿了天真,更是充滿了信任。
帶著耳邊這些記憶的回音,耶塵緩緩抬起僵硬的面龐,就這么將呆滯的目光掃向客廳的正上方。
只見房屋的頂部架著一根老舊橫梁。
橫梁之間,捆著三根粗壯的繩索。
繩索之下,吊著三道安靜的人影。
一大,兩小。
松弛的肢體。
腫脹的脖頸。
紫紅的面色。
干涸的淚痕。
緊閉的嘴唇。
無光的眼眸。
冰冷的身軀。
將這一切景象收入眼底的青年,忘卻了世間,停下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后退兩步,再然后,震驚的頭顱開始發暈,好似炮火一般的狂響在里面翻江倒海......
對于全新生活的展望也好。
對于美好未來的期待也好。
對于拉勾約定的信任也好。
這些事物,曾經就像是珍珠一般,即便在臟亂的貧民窟之中也顯得閃閃發亮。
然而,現在,它們就像是被狠狠踩碎然后隨手丟棄的垃圾,全部都褪去了原有的光澤,徹底失去了意義。
原來充滿了愛與溫馨的一家老小,就這么以三具冰冷尸體的形式,在耶塵的眼前,支離破碎,煙消云散......
青年抬頭仰望,面色蒼白,脊梁顫抖,宛如石雕一般杵在原地不動,感覺心臟就像是被挖去了一角似的。
很痛......
很痛......
這種滋味,真的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