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逆鱗
少年望著眼前那令自己日思夜想的中年男子，那令他懷念悲哀的逝去親人，頓時因為震撼而顯得茫然失措，沉默許久，終是以顫抖到極點的嗓音，細聲叫喚起那道稱呼。
“老......師？”
不過，耶塵的意志僅是動搖了片刻，理智便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貫穿了他那虛無縹緲的幻想。
“不，你才不是老師......”
“你只不過是深淵用來蠱惑我的幻象......只不過是個冒牌貨......”
“因為，老師他已經......他已經被深淵給——！”
耶塵神色掙扎，情緒混亂，沖著那道虛假的人影咆哮起來。
接著，一匹毛色純黑的大馬，即是從中年男子的身后緩緩走出，睜著它那對蒼老深邃的雙目，與中年男子一同靜靜注視著少年。
繼萊爾之后，黑奇亦是出現在了耶塵的面前。
少年目睹此情此景，沉默不語，盡管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的萊爾與黑奇，不過是深淵一方所制造的虛影，但表情卻依然顯得糾結萬分，心如刀絞。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與萊爾與黑奇見面了。
可是，如今少年卻竟然得以在這片漆黑深海中與對方團聚重逢，如此唐突的情況，又怎能使他將堅定的心境繼續保持下去？
畢竟，在沙草隱域中度過的這一個月以來，他每一天，都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眼前這兩位家人啊......
“別過來，你們這兩個冒牌貨。”
“否則的話......”
“殺了你們。”
耶塵緊閉雙眼，緊咬嘴唇，猶豫一陣，終是語氣艱難地向萊爾與黑奇發出了兇狠的威脅。
而后他隨即發現，原先那拽住自己腿腳的深淵循跡者已是不知所蹤。
不過耶塵無暇理會這一點，見自己已經擺脫了束縛，當即猛揮四肢，向著頭頂的海面全力游去。
“等一下，耶塵。”
萊爾的聲音，自下方平靜傳入耶塵的耳畔。
“......”
耶塵身形一滯，眼角抽搐幾下，但是對其不理不顧，繼續向上游動。
萊爾的聲音，則是繼續悠悠回蕩在幽暗寂靜的深海中。
“確實如你所說，我敗給了深淵，最終也被深淵所吞噬。”
耶塵游舞的雙手，漸漸遲鈍下來。
“不過，我卻并不算是死亡，因為深淵在吞噬我的肉體的同時，也將我的思想與意識一并融入了它的體內，所以，我現在實際上是與深淵共生共存的狀態，而黑奇也和我一樣，質變為了這種存在。”
耶塵劃蹬的雙腿，慢慢無力起來。
“我先前一直誤解了深淵，不過直到被它擊敗以后，我才算是明白了它的本質......深淵，不是我的敵人，也不是你的敵人，它僅是想要將所有人聚集在一齊，讓我們在安寧與和平中度過余生罷了。只不過，手段稍微有些粗暴而已。”
耶塵緊咬的下唇，緩緩松懈開來。
“所以，不要拒絕深淵，耶塵。”
下一刻，萊爾與黑奇的身形，已是在不知不覺間漂浮到了耶塵的身邊，以親切和藹的視線，平和地凝視他那張僵硬的面孔。
而后，萊爾的手掌，即是輕輕放在了耶塵肩膀上，令耶塵終究是停住了身形。
“我知道，你這一個月，每一天都度過的非常艱辛，非常痛苦，每一晚都不得不獨自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在鬼門關前搖擺不定，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不過，縱使過程兇險至極，但你卻依然成功地堅持了下來，這足以說明你真的成長了，成長為了一名足以令我感到自豪的獵人，做得好，耶塵。”
“但是，相信我，這一切不過是場誤會，深淵雖然笨拙粗魯，可實際上是想要和你打好關系的，畢竟，我們一直以來，對深淵誤解太深了。”
“所以，耶塵，回頭吧，不必再孤身一人，遍體鱗傷地前進了，這一回，我與黑奇會永遠陪伴你，不再離開。”
“所以，耶塵，接受深淵......接受我們吧......”
“因為，我們可是家人啊。“
萊爾話音剛剛落下，黑奇便是緊接著湊向耶塵，將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如往往昔一般，向耶塵表達了親密與真情。
少年低著頭，在深海中被漂浮著，被老師與老馬環繞著，陷入了沉默。
久久之后，他卻是徒然笑了起來。
“噗嗤。”
耶塵的雙眸隱藏在發梢間的陰影下，其嘴角則是高高揚起，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將深海的沉寂頃刻間粉碎殆盡。
“哼哼哼......”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其聲音，在漆黑的血水中不斷回響，不斷回蕩，充斥著悲愴，充斥著無奈，但其中顯露最多的，卻是名為譏諷的情感。
“深淵啊深淵......”
耶塵抬頭，仰望上方那片遙遠且渾濁的海面，苦笑地自言自語。
“你到底......要將人心玩弄到何等地步，才肯滿足啊？”
話落，他舉起雙手，向著頂端的海面攤開掌心，旋即以這片精神世界的主人身份自居，向海外的空間發出了某種召喚。
而后，一柄修長直刀，一把銀色左輪，即是撕破渾濁的水面，沖入幽暗的深海，猶如黑夜中的兩道雷霆，電光石火之間，就已是穩穩落在了耶塵的左右手之中。
“我實在是沒想到......身為加害者的你，竟然能夠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而且......還是披著我家人的外皮......”
他低聲呢喃，左手高舉銀色左輪，即是一槍轟碎了老馬黑奇的頭顱，右手緊握修長直刀，即是一刀砍下了老師萊爾的首級。
“你......真的將虛偽這個詞貫徹到了極致，令人作嘔。”
在將兩道虛影毫不留情地毀滅之后，耶塵緩緩地轉過身，其湛藍色的眼眸，在黑暗的深海中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死死凝視著那一直隱藏在陰影中的深淵循跡者本體。
“你......真的將我給惹毛了。”
少年語氣冰冷地開口宣告。
隨后，還不等深淵循跡者有所反應，耶塵右手中的銀色左輪，便是朝它連開六槍，血色的六枚子彈，當即將深淵循跡者的虛擬形態轟炸成了殘缺不齊的蜂窩。
而耶塵左手里的修長直刀，則是緊隨其后，將那鋒利鮮紅的刀芒，如同暴風雨一般覆蓋了深淵循跡者渾身上下的每個角落，不停地砍，不停地劈，不停地削。
眨眼之間，深淵循跡者便是被少年的槍與刀，合力轟殺成了碎渣，最終被趕出了耶塵的精神世界，一臉驚悚地從現實中蘇醒。
而它這一醒來，即刻發覺，自己那顆處于現實中的殘缺頭顱，如今已是被耶塵反過來死死按在了地上。
在精神世界中的潰敗，令得深淵循跡者比耶塵晚醒了那么一瞬間。
而這一差距，已足以讓暴怒的耶塵掙脫它的束縛，并且拔出血刃，將它腦袋上的所有觸手盡數斬斷，將深淵循跡者的本體徹底壓制下來。
而后，少年那一對眼眸，縱使回歸到現實當中，也依然散發著幽藍的光彩，死死凝視著深淵，瞳孔之中所膨脹的情感，除了仇恨以外，便只剩下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