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79 凍洞(下)
疑似龍蛋的地下洞穴，再加上一個損壞但在掙扎求生的法俑——當法俑敲擊地面的聲音不斷在洞穴里回響并持續震蕩眾人耳膜的時候，達貢也得承認，這情景讓他感覺有些驚悚。
“法師協會的法俑沒這么好。”希洛艾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聽起來似乎也有些緊張。絕不是因為高聳的懸崖或者陡峭的坡道，緩降術能夠解決墜落的問題。
希洛艾和其他人一樣，對于未知會有復雜的感覺：好奇、驚訝、拒絕以及恐懼帶來的興奮。即便不再將法師協會的職責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但希洛艾依舊保持著見到新發現時作為一個高階法師應有的感覺。她緊緊跟著達貢，一只手抓著肩膀的五頭龍披風，另一只手捏著防護咒語。那個法俑依舊能夠行動，必須小心它的威脅。
謹慎是永恒的美德，在這方面，她和達貢是一樣的人。面對未知的法俑必須小心，因為不管它的體積大小或者功能多少，其制造者總會用最大的敵意和最好的技術來制造它。尤其是洞穴里的這個法俑，尖銳的零部件、猙獰的爪牙、完全不符合生物美感的設計，處處體現出其“反自然”的一面。
法師協會的法俑都比較類人，或者類似自然界常見的動物。用鳥類形態的法俑送信；用狗形態的法俑作為跟班隨從；如果是負責搬運等力氣活的，就用牛馬的形態，這些都會讓使用者感到舒適。戰斗類的法俑會模仿比較強壯的動物，獅、虎、蛇、蜘蛛等形態是比較常見的，更兇惡一些的會用四臂猩猩、三頭奇美拉。
已知最強的戰斗類法俑模仿了龍，還用復雜的法陣讓它實現了飛行和噴火的功能。它一直作為法師協會的守護法俑工作，據說在一次召喚事故中戰勝了一只真正的龍，從此震懾了任何對法師協會藏品的覬覦之心和不軌之意。
如果不是更便宜、更實惠而且更方便使用的精靈卡誕生，法俑一定會是法師協會最有力的拳頭產品。
“越看越不想是法師協會的產品。”希洛艾說完后，注意到達貢看過來的眼神，說道：“怎么？你覺得我傻了？我知道這個洞是鮑諾的，他和精靈為主的法師協會不會有合作，這我很清楚。但你也得排除鮑諾偷了或者撿了法師協會法俑的可能吧？你看，這法俑使用的材料雜亂且廉價，協會從來不會這么窮。”
“我注意到法俑身上的材料在這個洞穴里似乎都存了一部分，也許它以前用的材質也很不錯，但是經過不斷的替換，它才變成了現今模樣。”達貢想了一下，問道：“法俑能自己修理自己嗎？”
“不行。協會也曾經試過讓法俑自己生產自己或者自行維修，但是那樣的法陣太復雜了，相當于要讓這些金屬腦袋學會法術。”希洛艾搖搖頭，說道：“不行，法俑沒有智慧，也沒有靈魂，它們學不會自我修復和生產。”
“那這個大塊頭為什么一直努力向著煉金藥劑爬？我看它的樣子像是需要那些藥劑，或許就是為了修復它的損傷。”達貢豎起耳朵聽了聽，說道：“你們聽到了嗎？除了零件的摩擦運作聲，它好像在說話。”
有幾個人點點頭，表示自己也聽到了。巴特隨即舉起右手，明亮的圣光向大塊頭法俑籠罩過去。這不是為了照明，而是在用圣音天使收集、重復和放大特定聲音。很快，眾人都清晰聽到了法俑所說的東西，其實就是不斷重復的一個字：“報”。
“bao？它說的是哪個BAO？報？保？抱？還是爆？”克撒深吸一口氣，說道：“如果是爆炸的爆，道尊，你最好留在這里，讓我們前去看看。”
達貢仔細傾聽，感覺了一下，說道：“我感覺是鮑諾的鮑，它的聲音不像是有敵意。”
希洛艾哼了一聲，然后說道：“法俑沒有感情，你不可能聽出是否有敵意。我看過一些資料，有個邪惡的法師制造了殺手法俑，法俑只會說兩句話，語氣非常平穩。一句是：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另一句是：真的很對不起。”
“這么變態？”達貢咽了下口水，說道：“大家注意點，看好了那個法俑肢體的觸及距離，別靠太近。嗯…小心他的胳膊可能會突然伸長。”
“誒？你怎么想到它的手臂會有伸長機構？我本來想提醒你們的。”
“因為堅古族人在一些吊橋、吊車等機關上也會用類似的東西。而且這個法俑看起來具有采礦和堆疊產品的功能，相比而言它的胳膊有點短。”
面前這個法俑的功能挺好猜的，從它的外表上就能直接看出來。帶有抓握能力的機械手，帶有增強支撐結構的力臂。頭頂上的牙齒和磨盤顯然是為了礦石準備的，它體內一定有一整套篩選和加工工具，因為它的體側有專門的廢料口和成品出口。
法俑顯然也有不錯的探測與自我保護能力，它發現了靠近的眾人，便向它們伸出機械手，擺出了防御姿勢。可惜它只有一支機械手完好，威懾性小了很多。其他的那些手只能胡亂搖晃，顯得非常無助、可憐。
“Bao、Bao…”法俑不斷發出這個聲音，可惜它什么也做不了。
“注意看地上的印記，它的胳膊至少能戳到這個位置。”巴特制造出一個小光球飄過去，照亮地面的凹坑。“總指揮，你說的沒錯，它好像一直想要碰觸這些煉金藥劑。”
“嗯。你們誰能檢查一下那些煉金藥劑是什么？哦，麻煩你了，希洛艾。”達貢說道：“巴特和奧溪革留在坡道上，其他人兩兩一組，分散包圍這個法俑，然后通過觀察它的結構來推測一下用途。”
兩兩一組是為了互相之間有個照應，而他們分散的動作顯然引起了法俑的注意。它搖晃著僅存的那支手臂，一直試圖抓撓距離它最近的一個人。但是它很快停止了這項徒勞的工作，手臂垂了下去，耷拉在身體一側，仿佛放棄了抵抗。
“它應該具有全域視野，能夠同時看到身體周圍各個方向的情況，但是沒有發現它的觀察裝置是什么。”堅古族人們互相交換和匯總意見，最后一致認為這個法俑應該屬于工作類型，絕對不是護衛或者殺戮類型。它從設計上就是干苦活、重活的，作為殺手或者護衛的話過于笨重、低效——這讓它的危險程度有所降低。
在坡道上，巴特扶著奧溪革靠墻坐好，隨后說道：“總指揮，既然圣音天使還能召喚出來，我可以讓它四處偵查一下。它能像蝙蝠一樣發出探測的聲音來確定周圍環境，雖然不聰明，但一般的活物還是躲不過去的。”
“行，你自己注意一下，別一次使用太多的法力引來寒風。”達貢點點頭，也開始運用龍感偵查洞穴。
除了法俑和那個還沒有去勘測的礦洞之外，這個洞穴里都是各種材料。木材、石料堆積得和小山一樣，旁邊還有數量不低的磚頭，可這里并沒有燒磚的設備。同樣，達貢還看到了一些鐵坯，也就是經過初煉祛除了大部分雜質，但還需要進一步加工的半成品，可周圍既沒看到鐵礦石也沒有高爐。原木都去掉了樹皮，樹皮都磨成了粉末，還有相當數量的木板堆積，可這里也沒有木工設備。達貢不禁看向法俑，他感覺這里所有的工作都是它一個人完成的。
希洛艾朝達貢走來，她說道：“的確是些煉金藥劑，主要以油脂為主，里面添加了金屬成分。具體是什么金屬，得讓煉金師用專門的方法、咒語來檢查，我現在無能為力。”
“只要不是爆炸物就行。鮑諾那種可以點燃石頭的煉金武器…千萬別在這里出事。”達貢看看法俑，看看存放煉金藥劑的石槽，對希洛艾說道：“如果法俑想要實現自我修復的能力，它需要什么？”
“不知道，沒人成功過…有人說要實現那樣的功能，法俑需要靈魂。”希洛艾搖搖頭，說道：“說這話的是死靈法師，它實現了讓僵尸通過‘進食’尸體來自我修復，手段就是把剛死之人的靈魂塞了一些進去。邪惡的研究，被禁止了。因為一旦這樣的研究推廣開，那會有很多死靈法師將人類變成原材料。”
“法俑能夠塞入靈魂嗎？”達貢更像是在問自己：“如果這個法俑有靈魂而且它試圖修復自己，那咱們看到的一切就都有合理解釋了。”
“沒有法術能偵測一個法俑是否擁有靈魂，不過反過來想，如果它的確能修復自己，不就說明它可能有靈魂。”希洛艾說道：“把煉金藥劑給它搬過去？”
“把法俑移過去更好。”達貢看看周圍，說道：“集合，回坡上去，如果出問題就盡快離開這里。”
達貢等眾人做好了撤退的準備，便蹲下身子，將雙手按在地面上，開始調集周圍的土元素能量。他發現這里的土元素能量極不純粹，里面混雜了大量金元素和水元素能量，施展土運術的難度很高。
金元素來自礦渣，它早就成了這你石頭大地的組成部分。而水元素則是寒風的來源，它也在持續地為解除法術效果的法陣提供能量。
運用全法力模型的技巧，達貢控制了咒語的法力波動，掩蓋了他正在施法的所有跡象。有好幾次，解除法術的寒風都有點蠢蠢欲動，但它始終抓不到達貢的位置和跡象，也就無法發動。
“調戲”了幾次之后，達貢倒是發現了寒風的位置：這個解除法術的機制來自于洞穴各處，或者說就存在于蛋殼上。他們之前越過的那條界線正是蛋殼原本的位置，寒風是龍蛋的防御機制，并不是某種法陣或者咒語，而是龍的能力。
“我知道該怎么在這里施展法術了。”達貢一邊說，一邊做。他能騙過時間靜止房間、能夠從外側爬上神啟之路的試煉高塔，說明他已經非常精通這種模仿并融入某種環境的技巧。
很快，土運術咒語完成，達貢遙控一只強壯的坐騎傀儡從下面將法俑頂了起來，然后運向煉金藥劑那邊。“這法俑好重，至少有…我也不知…”達貢整個臉都是紅的，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繃緊，將全部專注放在法力運轉上。
他勉強將法俑移動了二十米，終于讓煉金藥劑位于金屬手臂的觸及范圍。解除元素傀儡和土運術之后，達貢一屁股坐在坡道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希洛艾遞給他一瓶精神恢復藥劑，說道：“就算在這里施法很勉強，可你的法力規模不大，怎么累成這樣？”
“我只要兩秒鐘就能恢復一瓶精神恢復藥劑所能提供的全部法力。”達貢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喝藥。“那東西太沉了，難以想象的沉重，我感覺自己像是抬起了一座宮殿。”
“啊？你夸張了吧？那個法俑就算是個實心鐵疙瘩，也…”
“它比同體積的實心鐵疙瘩還要重好幾倍，但它內部很顯然給各種部件留下了活動的空間，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它那么重。”達貢不斷從周圍環境中抽取法力進行補充，寒風有所察覺，在周圍打轉，但就是無法真正確定達貢的位置，也就沒對他們造成影響。
在達貢恢復的時候，法俑也動了起來。它將唯一完好的機械手伸到一個藍灰色煉金藥劑的石槽中，張開尖端的爪子，露出位于手臂長桿中央的管道，開始吸收。煉金藥劑順著長桿進入法俑的身體，一種、兩種、三種…法俑連續吸收了七種藥劑，每種都只是吸收了幾升的量，從總數上來說不多。
這些似乎就足夠了。法俑收回手臂，它內部的零件開始工作起來。伴隨著吱吱嘎嘎的摩擦聲，法俑顫抖著、噴射出一團團白色煙霧。就在達貢給眾人施展好防護法術的同時，法俑側面的一個暗門打開，從里面爬出三個甲蟲形態的小型法俑。
它們看起來很像是天牛，有六條腿、兩個鉗子、兩個長觸須。相對較長的身體后部似乎裝著某種液體，達貢猜測那是之前吸進去的煉金藥劑。三個甲蟲向著法俑損壞的機械手臂爬過去，立刻展開了維修。
“它不是自己修自己，而是由次一級的法俑負責它的維修。”希洛艾皺著眉頭，輕輕咬著嘴唇。“我不明白。讓這么小的法俑知道該如何修復那么大的法俑，設計的難度豈不是更高了？”
“它在修復自己，這說明它可能有靈魂嗎？”達貢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