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444 神啟是一次考核

　　雖然瑞德對神靈從無敬畏之心，或者干脆說的直白一些：鄙視神靈，但是他對達貢那是說一不二的。保證了自己不會廢話或者引起注意，那他就會努力做到，包括移開所有可能與奧力發生對視的情況，用布遮住自己的臉，免得不小心露出表情。

　　他或許不知道神靈是可以看穿普通人心思的，泄露心思的從來就不是表情而是心靈本身。好在有達貢為他遮掩，使用幻術將瑞德偽裝成一個傻子，頭腦空空、癡愚呆蠢。其實這也瞞不過奧力，他知道達貢做了什么，但他總不能和一個傻子置氣吧？

　　這年頭最難的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尤其對神來說。奧力不需要看到瑞德，只要想到有他，心情就會不好。他也不知道這種情緒是怎么來的，大概就像達貢說的那樣：瑞德把另外一個奧力神氣得不輕，兩個奧力之間的聯系可能超越了神啟之路的阻隔，產生了同情同感的效果。可就算猜對了原因也沒辦法解決，奧力并沒有講完他在神塔中的所有經歷就宣布課程結束，剩下的讓達貢自己去體會。

　　這個結局就像神術咒語課程一樣。

　　神塔的考驗最終還是要看自己，提前的準備再多，臨場的處置能力決定了一切。對于奧力的教導，達貢無法更感謝他了，也無法要求更多。他表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很快就去挑戰神塔。

　　兩個神靈都對神塔的挑戰充滿信心，但是瑞德卻有非常不同的看法。在課程結束后，他神神秘秘地找到達貢，希望能找個隱蔽而且安全的地方好好談話。“就像在魂靈中間界那樣”，瑞德是這么要求的。

　　“我在這里沒法進入魂靈中間界，”達貢翻手召喚出白金顏色的全法力模型球，五指一張，將球變大，把他們兩個籠罩在里面。“不過這樣也行，內外被我的神力隔絕，除非完成神戰，否則誰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成神的好處挺多啊…”瑞德看看周圍。他不喜歡周圍白金色的光芒，那些不斷變幻的光線讓他的皮膚感到刺痛，但還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達貢，我仔細想了想，神啟之路有問題，奧力有問題。”

　　“啊？又有問題？”達貢笑了笑，說道：“你好久都沒說奧力的壞話了，我感覺你會忍不住的。”

　　“我的確不喜歡、不相信、不依賴所有神靈，但我喜歡、相信并依賴事實。達貢，我有一個想法，的確是從惡意揣度神靈的起點出發的，但是它本身也能邏輯自洽，或許能給你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

　　達貢對著瑞德眨眨眼，神力感應下，他覺得瑞德特別緊張，與平時很不一樣。原本那句“你怎么了”還沒問出口，達貢便皺著眉低下頭。他更習慣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先確定自己沒錯，才能正常審視別人是否犯錯。而從這個角度出發，他更多以神的眼光和態度對待別人，這與他的自我要求相矛盾。

　　“我還是達貢，瑞德你說就行。”達貢深吸一口氣，收斂神力，只保留隔絕一切的神能（領域）球。“咱們還像在魂靈中間界里面那樣，你放心大膽罵神靈，就算我不跟隨，我也好好聽著。”

　　“嗯，這我就放心多了。”瑞德說道：“我第一個懷疑的是艾絲·艾恩的動機，他為什么要做神啟之路，目的是什么。第二個懷疑是神啟之路本身，目前看來只要完成試煉，那你只有收獲，滿滿的收獲，看起來仿佛是那種大損失之前的各種帶欺騙性質的大好事。第三就是奧力的故事，他顯得太聰明、太友好、太像一個正常人了。”

　　達貢撓撓頭，說道：“前兩個我能理解，本來你也不信任神，有那樣的想法很正常。可是奧力…他這樣不好嗎？”

　　“我很喜歡他這樣，比奧力神好多了，但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點。”瑞德說道：“達貢，你仔細回憶，在所有神靈信仰的典籍中，有關神靈派遣直接化身或者真身與普通人交流時，他們的表現是更像神還是更像人。或者說更像奧力神，還是更像奧力。”

　　“那當然更像奧力神：威嚴、強大、地位崇高——大概都是這種感覺。”

　　“來，咱們坐下說。”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坐下，但達貢并沒有拒絕。他和瑞德坐在垃圾場的廢品堆上，直接開始了對神和神啟之路的討論。

　　“所有典籍中都把神描述成‘神’的那個樣子，那就引出了一個討論：是人的問題、神的問題，還是神啟之路的問題。”瑞德板著指頭說道：“信徒的目標與性格不同，不會商量著用同一種方法來描述神。神的職責不同，保護的和殺戮的神該是一樣的表現嗎？我的想法是：神啟之路有問題。”

　　“成為神，獲得神力和時間，那么失去什么。我不相信天下有不勞而獲的東西，如果你現在感覺賺大了，就一定要萬分小心會不會是誘餌。達貢，平心而論，和你的付出相比，你的收獲是不是太大了？”

　　達貢點點頭，痛快承認這點。就算“收獲大”并不能作為理由和論據，但提高警惕性、開始多角度思考，這一點是沒問題的。

　　“我最近一直在聽奧力講述神塔里面的事情，我的感覺是：那里的考驗可以無窮無盡。他在里面走了幾百年，不知疲憊、不會饑渴，而且還是擁有了神力之后的速度與力量。幾百年，神塔才走了一半？這說明里面的空間完全可以是無限的，就像無限不循環小數一樣。”

　　雖然不能就這樣下結論，但達貢同樣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于是點點頭，耐心聽下去。

　　“奧力的說法是他失去了耐心，覺得次等神也可以接受，只要能為堅古族人服務就行。于是他制作了自己的分身，讓他變成機器人那樣堅定地繼續前進，然后自己鑿墻跳下來。”瑞德臉色陰暗，語氣非常嚴肅地說道：“達貢，別忘了一點：所有神都是神的那個樣子。如果垃圾場的奧力才是分身呢？”

　　達貢眼角一皺，立刻湊過身子，壓低聲音問道：“這怎么說？”

　　“不切掉人性，不可能走出神塔。無限的考驗磨掉有限的耐性，讓人用夠了人性，最終拋棄它，只保留神性。咱們的奧力就是被斬除、被分割的，只不過奧力神砸穿了墻壁，給他一個成為次等神的機會。為什么這樣做，或許真的只是靈機一動，想來個‘人性神性全都要’。但也可能只是單純地做個實驗。”

　　“你也想不出來。”

　　“對，我想不出來。”瑞德說道：“我只是從神的表現來看，他們的共同點太多，區別更多在神的職責上。如果說性格上有區分，但是普通人的那些表現呢？尤其是缺點，比如半途而廢、比如大言不慚、比如一毛不拔。達貢，有半途而廢神嗎？”

　　達貢搖搖頭。半途而廢可還行，這也能成神？

　　“學業有成可以是神，半途而廢為什么不行？一個概念和另一個概念相比，難道還有高低貴賤？再說了，廢物神、廢宅神怎么就不行了，總比沒皮沒臉種族屠殺神好吧！”瑞德越說越激動，這時趕緊大喘氣、緩了緩。“我的意思是說，之所以這些神不存在，是因為它們被選擇性地排除掉了，這時艾絲·艾恩和這個神啟之路的設置，有某種機制在里面。如果存在這種機制，能夠排除半途而廢神，那么它也就能排除人性。”

　　瑞德遙指了一下神塔，說道：“那個地方可能就會排除你的人性，不管你有多少耐心，多么能堅持，你能和無限的時間、空間相比嗎？不可能的！三百年之后，或者說八百年之后，一個正常的堅古族人都過完了一生，達貢，你還有耐心嗎？”

　　“到時候擺在你面前兩個抉擇：拋棄人性繼續走，放棄成為主神跳下去。而在這時，我這么給你說：你能成為次等神嗎？”

　　達貢搖搖頭，說道：“這一點我已經想好了。成為次等神就等于受制于人，我可能都沒辦法把神力依照約定交給奧力，也可能我沒法擺脫神的位階，更不要說帶領眾人開創未來了。我肯定不會選擇那條路。”

　　瑞德嗯了一聲，說道：“我也猜到你會這樣想。那么選擇就更嚴酷了：你要拋棄人性嗎？你要用自己的人性來換取任務的成功嗎？”

　　達貢搖搖頭：“沒有人性，人怎么成功？奧力的胡子啊，如果你的猜想真的發生，那可太慘了。瑞德，你最可怕的就是這點：雖然沒有實錘的證據，但也沒法反駁你的猜想，因為那種可能性的確存在。”

　　“是啊…對于神，我不吝于從最壞的角度進行思考。達貢，如果你進入神塔，可能再也沒有退路，再也沒有選擇，只能是任務的失敗或者做人的失敗。”瑞德指著塔，說道：“現在問題來了，你怎么辦？”

　　“從外面爬上去。”達貢用手撓撓臉，順勢抓抓胡須。他看著瑞德，微笑著說道：“我能看穿你的想法，不過我也是這么想的。咱們從外面爬上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