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達貢,你遇到有意思的問題了——達貢對自己說。
達貢用四個小時的時間吃完大約四分之一公斤的面包,喝了半包水,調整呼吸讓自己回復一下精神。隨后他脫下麻布的鞋子,赤腳走在超熱的地面上。達貢的兩只手穩穩端著食物和水,從牢房大門走向另一端的石頭床。他要仔細丈量這間牢房,因為他覺得秘密可能就隱藏在尺寸里。
“感覺不能當真…”達貢來來回回走了十遍,依舊沒有任何思路。牢房的細長一定有原因,這里的完全黑暗也一定有原因,精靈不想讓囚犯同時看到牢房的兩端,除了制造恐懼感之外,除了讓囚犯更快崩潰之外,一定還有牢房功能上的想法——只是達貢目前還想不出來。
好在達貢并不是真的一個人,在魂靈中間界他還有別人可以商量。見到瑞德后,達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瑞德一直保持聆聽以及含笑不語。
“如果你有想法,你就說吧。”達貢翻了翻白眼、拱了拱手:“在見多識廣方面,我絕對不如你。”
“好吧,我就不賣關子了。”瑞德說道:“牢房是細長型的,其中必有深意。如果只是為了讓你孤獨壓抑,其實房間更小一些比較好。你一眼就能看到所有墻壁和天花板,時刻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感,肯定比現在更難受。”
達貢想了想,然后點點頭。因為黑暗視覺被壓制,他看不遠,因此視野中總會有一大片黑,這會產生一種未知的感覺。未知,往往可以帶來一絲希望,尤其是在堅古族人根本不怕黑暗的情況下。
有恐水的,有恐高的,但是絕對沒有恐懼黑暗的堅古族人。“我也想到了這點,覺得它是一個設計上故意為之的東西,可我的思路到這里就斷了。你接著說。”
“想要弄懂設計師的想法,那你就得從全局考慮,那就要跳出牢房,盡可能從牢房外面向里面看。”瑞德說道:“別著急,我不是賣關子,只是告訴你之后你急切之間也出不去,還不如好好鍛煉你的思考能力。你只有睡著之后才能來這里,總不能遇到問題就睡覺吧?”
達貢點點頭,承認瑞德說得很對。“讓我在仔細想想。從牢房外面看整體…”
整體上看,牢房非常細長,就像一根木棍。它所有地方嚴絲合縫,形成一個完整的、密閉的整體。達貢在腦海里模擬這個場景,將這個牢房想象成一根樹枝。他立刻睜大了眼睛,說道:“這個牢房是可以活動的?”
“很有可能,我也是這么想的。”瑞德說道:“你說你砸門的時候,房門對震動的吸收特別好,而且外面沒有任何回應。你說外面是一條走廊,這一點你能完全肯定嗎?”
“房門的外面應該是走廊,否則人員、食物怎么進出。但…這是我的想法,沒有實際的證據。我倒是聽到了一些震動的微弱回音…呃,你這么一說,我突然覺得不對勁了。”
“先別急著醒來,我把我的想法給你說說。”瑞德抬起胳膊,說道:“比方說,我的前臂就是牢房,房門在我的手指尖,睡覺的地方在手肘。你看,若是牢房可以像手臂一樣抬高、降低,那十米多長的牢房只要一個不太大的角度,就能在其中一端形成好幾米的高度差,完全可以留出一兩層的高度來。”
“當你靠近大門的時候,門外面不是走廊,或許是厚重的墻壁,根本就是實心的。因此你無法與其他囚犯聯系,你敲打的聲音都被大地吸收了。”瑞德說道:“你只有在床這一側,牢房——我暫時猜測它有一種杠桿機關——開始緩慢撬動,才有可能讓房門那一側與真正的走廊連接。只有這個時候,食物和水才會被送進來,馬桶才會被運出去。”
達貢也開始懂了,他補充道:“我只要一離開這邊的床,另外一面就會知曉,機關就會啟動,從而將牢門重新懟在石頭墻壁上。誒,這很像是抓老鼠的機關,你見過嗎?就是那種杠桿陷阱…”
瑞德搖搖頭,說道:“我沒抓過老鼠,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你醒過來后,想辦法弄清楚大門外面到底是實心的還是空心的,到底有沒有走廊。如果沒有走廊,那基本上就該是咱們想出來的杠桿構型。”
醒來之后,達貢在床上又等了兩個小時,一直看著牢房另一頭的黑暗。他從胸口掀下一塊鱗片,將它小心翼翼豎著放在地面上,就像豎起一塊硬幣一樣。由于鱗片是一個水滴形狀的扁平片,非常難以找到平衡點。
正是難以立住,立住它之后才更有參考價值。達貢從沒干過這么精細的活兒,滿是老繭的粗壯手指頭并不適合做這種事。如果希洛艾在,她的細長手指一定沒問題。不過這個只能想想,對脫獄無用。
其實達貢最擔心的還不是希洛艾,而是遠在赤嶺城的父母。他現在非常希望精靈們因為這一戰的結果而羞于開口,誰也不知道他被捕了,這樣他的父母也就不會那么擔心。達貢給他們寄去的最后一封信說自己要在學院教書,可能還有一些學院任務要做。飛升計劃的飛空城他也想去看看,因此隨時都可能消失一段時間。因此失去兒子的消息問題不大,被精靈抓到牢里生死不知的問題就太大了。
終于,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達貢終于將鱗片立了起來。他小心翼翼遠離鱗片,然后向著房門猛沖。他只有三米左右的視距,全速下,等看到房門的時候再剎車都有些來不及,于是他干脆撞了上去。
咚!聲音遠比預想的小。達貢揉揉胳膊,不顧上疼痛,先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聆聽回音。有回音,但是回音來自另一側耳朵,并不是貼在門上的那一個。也就是說,外面極有可能是實心的。
“要是龍感能用就好了。”達貢在鐵門上用力砸了幾下。就像堅古城尼爾家的密道一樣,這個牢房也用了屏蔽探測的材料,龍感無法穿透。不過越是遮遮掩掩,說明里面問題越大。作為一間牢房,讓人知道外面是空曠的走廊,這沒什么問題,并不會對關押和審訊造成影響。但牢房的建造者偏偏要進行這么復雜的設計,那是為了什么呢?
達貢想到了這里非常特殊的潮熱環境,懷疑這種設計與周圍特殊的地形有關。自然元素不會被“自然”屏蔽,而一個人工工程在時間面前總會出現問題,除非它能與某種穩定的自然環境建立關聯。這個禁止法術的監獄,或許就借用了地形的功能,因此在形狀上做出了妥協。
“還有鱗片。”達貢開始向回走。他期望看到鱗片倒下,因為那就證明這里很可能存在杠桿結構,牢房的兩端會有高低差。可惜鱗片依舊豎立在原地,穩穩地、毫不動搖地回應著達貢的凝視。他伸出手,用手指在它附近彈出一股小風,鱗片便被吹倒了。
“嗯…也不能說我們的設想就是錯的。”達貢看著鱗片,對星盔說道:“有可能現在不是需要更換食物的時候,因此根本不會啟動機關,也就不會發生杠桿移動。星盔,愿意為我放哨嗎?”
熊蜥眨眨眼,點點頭,伸出舌頭舔舔嘴角。它那意思是說:我什么時候不幫你了?
“我覺得這里面有某種時間周期。他們一次給我足夠兩到三天的食物,那么隔上兩天啟動機關才比較正常。我睡著的時候你來盯著鱗片,它只要倒下,你就偷偷叫醒我。我如果醒著,你就好好睡覺,就像咱們之前輪流放哨一樣。”
星盔向前爬了兩步,將腦袋塞到達貢的手指下蹭了蹭,表示自己聽懂了。
為了避免不小心將鱗片碰倒,達貢在角落找了塊地方放置它,而自己盡可能躲得遠一些。擔心使用棉被和枕頭會帶起風,達貢干脆就不用這兩樣東西了。
在黑暗中等待,總比在黑暗中發呆更好。除了盯著鱗片,達貢抓緊時間開始思考如何鎖死法力循環,不讓自然元素產生任何流動。思考的時候,時間可以變得很慢,也可以變得很快,但總是飄忽不定的。他已經失去了對日期變化的追蹤,但他知道只有“離開這里的日子”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達貢感到了餓。他正用睡眠逃避饑餓,然后就被星盔舔醒了。睜開眼睛,鱗片倒了。星盔歪著頭,表示這不是意外,鱗片不是它碰倒的。
達貢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希望能聽到房門那邊的聲音。他不敢亂動,依舊保持著之前睡覺的姿勢,生怕自己的這點發現被看守察覺。他強按著好奇心,仔細地、專注地感受周圍的每一分變化。
等待是有價值的。過了一會兒,一股奢侈的新風吹來,里面夾雜著一絲食物的味道。對,達貢之前也是這樣被食物喚醒。他之前忽略了食物的氣味,是風將它帶來的。這個封閉的牢房里哪來的風?只有牢門開啟時,才會有比較多的空氣流通。
達貢微微笑了起來,他至少知道了一點東西,這就是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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