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76 親密的人
完成了“與朋友們共飲作樂”的戲碼后，達貢打著飽嗝回到宿舍房間，這里已經被海德斯與翰摩多姆翻了個底朝天。他們借口來找吃的，實際用探測法術將屋子各個角落都翻了一遍，那些看似亂丟的羽毛筆實際上都指著可能有監控法陣的地方。
倉促之間，也只能做這么多，而達貢也要求他們別破壞那些法陣。他回到屋子里，一邊收拾散亂的東西，一邊記住了羽毛筆的指向。嘴里，他對翰摩多姆和海德斯的野蠻行徑表示憤怒，其實心里罵的都是精靈。
以后要在監控下生活了——達貢伸了個懶腰，順勢做幾個深呼吸。通過與議政首相的談話，他明白了精靈想要的是爆沖法陣的完美方案，為此可以交換讓《平等法案》得到通過。
“如果《平等法案》得到通過，那么將爆沖法陣交給精靈并沒有任何問題。”達貢摸摸胡須，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爆沖法陣是咒語和法陣方面的一項應用技術，暫時還沒辦法在符文上使用。達貢琢磨著，將這段時間用于研究爆沖法陣和符文法陣之間該如何配合看起來似乎非常不錯。
舊的研究資料不能保留，趁著這次整理的機會全都收拾干凈。達貢一般打掃，一邊將那些稍微敏感的東西集中起來，隨后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墨水。看著被染成黑色的羊皮紙，達貢“懊惱地捶胸頓足”，然后不得不將它們放在鐵桶里點火燒掉。
在鐵桶里點火，這還是冬冬教授交給他的呢。
做戲就要做全套，達貢也沒有表現出一定要在今天全都收拾完。到了平時睡覺的時間，他同樣準時上床。不管精靈們如何監視他，他總還有一個地方可以避開所有監視，那就是魂靈中間界。
瑞德在這里等著他。達貢曾見識過瑞德只用簡單的念頭就可以用魂靈中間界的黑色煙霧創造出復雜的事物，但這一次他還是被驚呆了。瑞德直接造了一個帶亭子的小花園，亭子中央的石頭圓桌上擺著酒水和美食。瑞德坐在一個石墩上，穿著黑紅雙色的寬袍，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有巨大的袖口，足夠把腦袋塞進去。
達貢還沒說話，瑞德便裝腔作勢地擺動手臂，說道：“適見枝頭梅子青青…”
“哪有梅子？”達貢左右看看，指著一顆歪歪扭扭的樹枝，上面有一團團黑色的圓球。瑞德咳了一下，使勁皺皺眉頭，于是黑球變成了綠球…
“貢，你可知龍？”
“達貢！我的名字是達貢。你咋了？”達貢走進亭子里，伸手捅捅瑞德。瑞德大怒，反手抽了回來，被達貢擋住。“你忘了，在這里，我的速度其實和你一樣快。還有，我媽媽就是龍，你問我知不知道龍？今天你怎么了？”
“你能和精靈煮酒論英雄，就不能配合配合我？雖說我更想扮演你那個角色。”
達貢坐了下來，說道：“你在魂靈中間界都看到了？”
瑞德點點頭。“我去找了奧力，讓他給我開了點縫隙。我一直從上面看著呢，你的表現很好。”
“真的很好？你覺得能過關？”
“何止是過關，簡直完美！我在這里一邊緊張著，一邊笑得滿地打滾。”瑞德終于露出笑臉，說道：“你就配合我一下，讓我也過過戲癮。”
“沒問題！”達貢笑著說道：“你想讓我扮演…哦，連臺詞都有，有兩個人，我看看…我是里面的誰？”
“曹操，你演曹操，那是個相當于議政首相的角色。”瑞德一轉身，身上的衣服換了，變成一身下田干活的農夫裝扮。他轉轉頭，活動活動脖子，說道：“行，就這么開始吧！念詞，你念詞…”
“這些字都認識，但是怎么感覺不太一樣。”達貢清了清喉嚨，說道：“在家做得好大事…這是一個完整句子嗎？我雖然能看懂，但真有人這么說話？”
“戲劇，這是演戲，你這個矮人怎么這么笨？你也不是沒見過游吟詩人。就那個納西姆·邦德，他說的、唱的不都是挺奇怪的詞？你能不能專注點？我剛剛有了感覺。”
“我錯了。”達貢咳了兩聲，說道：“重來哈，抱歉抱歉。在家做得好大事！”
瑞德面露微笑，隨后笑容一收變為驚慌，趕緊辯解道…
反正沒有觀眾，他們也不去糾結情緒的投入和臺詞的水準如何，順著瑞德準備的稿子念下來，這就算完成了。瑞德一揮手，消去亭子和周圍的古怪梅樹，然后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他就躺到了，然后開始哭。一開始是小聲的哭，后來哭得天昏地暗。
達貢也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試過，勸也勸不住，拉也拉不起來，于是他只能跪坐在瑞德身邊，按照奧力牧師的慣常方法給他做一個平緩情緒的神術儀式。他還沒怎么進行，也就是將手伸向瑞德的額頭，瑞德一下子火了，喊叫著：“我還沒死呢！你這是要讓我瞑目還是怎地？”
“誒？”達貢愣了一下，然后說道：“你別傷心就行，生氣也可以，不行咱們兩個就打一架。我讓你打，反正在這里也打不死人。”
“你個混蛋！我還真得揍你！”瑞德從地上翻身起來，正擺出架勢要打，卻發現達貢已經躲到了兩米外。于是他哇哇叫著撲上去，也沒什么章法，兩個人就你一拳我一腳地打爛架。
在這個由靈魂和想法構建的空間中，根本不會有實際傷害發生。他們可以在一個念頭之間讓傷勢痊愈，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保留了各種各樣的傷口。從武技來說，達貢是碾壓瑞德的，自從他弄明白這個空間的運行規則后，就不會再讓瑞德專享那種神鬼莫測的高速和巨力了。不過，他看得出瑞德心里苦悶，于是便放水，讓他在打架時多占一點便宜。
“謝謝你。”瑞德在打了五分鐘之后，主動停手，他說道：“達貢，我好想家，可我回不去了。”
“你能來，就一定有辦法回去，需要解決的問題包括用什么辦法以及難度有多大。”達貢說道：“就算咱們兩個力有不逮，不還有奧力嗎？我覺得，如果有能夠回去的辦法，你完全可以放下過去的恩怨，與奧力和好，與神靈們和好——哪怕只是保持和平——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嘛！”
瑞德哼了一聲，緩緩搖頭：“奧力選你當它的牧師，真是它無比的幸運。達貢，你最好別再提起這個話題，免得引起我的希望，因為希望帶來的痛苦，有時要遠比絕望更可怕。在你還沒意識到我的存在時，我已經體會過那個過程，我不想再經歷一遍。說點別的吧…”
“說什么？”
“你覺得剛才我給你安排的戲劇怎么樣？”
“我大概看懂了臺詞的意思，覺得里面說的相當好，只是讀起來很生澀、別扭。不過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你能準備這么好的臺詞，我非常佩服你。”達貢豎起大拇指，說道：“經過剛才這段戲劇的加工、提升，我對早上在我和議政首相之間發生的事情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對你來說是先有了和精靈首相的談話，然后才有了這個戲劇，但對我來說正向方。在我還沒來到這個世界前，我就知道這段戲劇，你看到的是我記憶中的部分。因為我也沒有背過全文，所以可能和原文有出入，但大概意思是不會差的。怎么，你不信？”
“我相信你說的話，只是感覺很…古怪。”達貢撓撓頭，說道：“你是不是說，我正在重復你那個世界發生的事情？”
“不，在我那個世界，這段東西也只是戲劇，是經過藝術加工之后的東西，大概是假的，只是為了故事服務。”瑞德撇撇嘴，微微皺眉。他的眼睛稍微瞥了一下魂靈中間界的高處，立刻如同觸電一樣趕緊收回來。他隨后說道：“嘿嘿，能看到戲劇在現實中發生，你能不覺得有趣嗎？”
瑞德將話題引向輕松愉快的方向，避免了進一步的討論。他內心始終保持著對神靈的懷疑，對自己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怎樣來到這個世界的充分好奇。
與達貢不同，他能夠通過靈域通道直接到達神靈身邊，他是真正見過奧力的，還在奧力那里見過其他堅古族的次等神。神靈在他眼中并不神秘，而脫去神秘的神靈就只剩下靈。
他認為自己也是一個靈，本質上和神一樣，但是沒有奧力那樣的力量。也就是說，瑞德絕不會信神，也不會崇拜神，當然他也不想成為神——除非這能讓他回家。
神靈，包括奧力在內，都像是木偶一樣。每天沒什么自己的想法，只是在處理人和神之間的關系。祈禱、回應、祈禱、回應…千篇一律、日復一日。但是瑞德知道有一個神靈是不同的，那就是艾絲·艾恩。他曾在奧力神域的邊緣遠遠看到過艾絲·艾恩，那是一個充滿靈動、智慧和活力的神，絕對不是木偶，因此瑞德認為艾絲·艾恩是唯一真神。
那么問題就來了：作為唯一真神，艾絲·艾恩是否可以直接影響世界，讓世界按他的想法運轉？他首先假設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艾絲·艾恩造成的，那么艾絲·艾恩會不會看過他的記憶。若艾絲·艾恩對其中的一部分非常感興趣，比如“煮酒論英雄”，那么達貢和議政首相的見面會不會也是艾絲·艾恩安排的？
換言之：艾絲·艾恩會不會這么無聊？
“會，一定會！”瑞德做出了很肯定的解答，然后便從思緒中跳出來，對達貢說道：“精靈接下來一定還會試探你，你自己小心一點。但是也別太擔心，我覺得你已經通過了最危險的試探。”
達貢點點頭，說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樣。距離議政會開幕沒多久了，希望這一次《平等法案》能夠通過，那我就去了一件大心事。瑞德，我計劃著，如果《平等法案》過了，那我就和法師協會商量一下，將元素爆沖法陣的完整解法給他們，交換一些能用的東西。”
“元素爆沖…嗯，也不是不行，那個東西對你來說并不重要，而且精靈其實已經有了一多半的元素爆沖技術，也不差這一點兒了。重要的是矮人小伙兒，這個可不能給精靈，我不允許。”瑞德問道：“你準備要什么？你還缺什么東西嗎？”
“給赤嶺城要點東西，我下一步會去那里發展。”達貢說道：“理由我都想好了，可以為希洛艾的獅鷲養殖場要東西，運到那里去。只要和希洛艾打好招呼，這件事看起來就像是我在為阿斯聶瑞爾家族服務。”
“這個想法不錯。”瑞德點點頭，提醒道：“赤嶺城可是托班的領地，你的領地是堅古城，可別忘了這個。”
“堅古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機會回去。”達貢拽拽胡須，說道：“說到這個，我挺佩服托班的，他在犬齒要塞計劃了那么多年，最終收回了家里的領地。在這點上我要向他學習，而我現在也要在赤嶺城潛伏、發展，看看有沒有機會回到堅古城。”
“難啊！犬齒要塞距離赤嶺城可沒多遠——相比于距離堅古城。”瑞德擺擺手，說道：“其實我也知道你，如果堅古城發展的很好，你根本就不會再回去了，對不對？”
“哈，是啊。雖說安托萬·普萊巴四世的確不是尼爾家族的人，但現在的萊萬科，他身上的確流著尼爾家族的血。”
瑞德一甩手，那動作仿佛在把一切掃空。他說道：“血統其實并不決定什么。我只信奉能者居之！”
“哈哈，有氣魄！我覺得你說得很對，但沒有血統，幾乎沒人跟隨，很快不就變成流竄的盜匪了嗎？”達貢擺擺手，說道：“咱們扯得太遠了，我現在去赤嶺城，想的不是堅古城，其實想的是無限迷宮。這一次魔物沖擊快到了，我肯定要去無限迷宮。”
“讓精靈去…哦，對，你還得去找你媽媽。”瑞德摸了摸下巴，說道：“于情于理都該去，而且無限迷宮也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你想要奪回堅古城，沒有名望可不行。嗯，若是去無限迷宮，我同意你把一部分火槍配發給愿意跟你去的矮人。他們能從堅古城一路無怨無悔的跟隨你來到赤嶺城，值得將信任托付給他們。”
“還要給他們配最好的盔甲和最好的補給。”達貢一邊想、一邊說。在魂靈中間界，他可以真正地暢所欲言，做一個靈魂上自由、活潑的人。
醒來之后，達貢便活在監控之下。由于不方便使用法術反偵測，達貢無法知道那些偵測的東西是否在運行。雖然心里有些疙瘩，但他還是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如常生活。
收拾自己、收拾家，然后開始鍛煉和學習。白天，他盡量呆在冬冬教授那里，不僅可以蹭吃蹭喝，還能避開監控。除了王宮，冬冬教授那里應該是最不可能被監控的了…
試想，誰會傻傻地去監控一個幻術師？看到的東西除了幻術還能有什么？看到了又有什么用嗎？達貢親自體會過，就算冬冬教授站在面前，他都不能確認那是不是真的。龍感已經不好用了，冬冬教授已經測試出如何能夠完美欺騙達貢。
無所謂——達貢心想——最近沒有在伙食上花一分錢，這才是最重要的。按理說他成為阿斯聶瑞爾家族的顧問后是有一份收入的，也應該有任務過來。可他和首相的談話過去了好幾天，兩個東西都沒有出現。在冬冬教授家里，他還沒有什么雜念，可回到宿舍躺到床上，他不免想起希洛艾。那個阿斯聶瑞爾家族的聯絡人，到底什么時候出現啊？
達貢等啊等，就在距離議政會召開還有四天的時候，希洛艾終于敲響了達貢宿舍的大門。
“你來了！”達貢沖到門邊，迅速拉開門，還不等希洛艾說話，便指了指房間：“你先施展個防監聽的法術，我有些話要私下對你說。”
“啊？”希洛艾愣了一下，臉色微微一紅，一邊翻著白眼一邊走進去，說道：“你就這么急不可待嗎？忘了我在外面還有護衛，她全都能聽見？”
“她要是一個亂說話的人，阿斯聶瑞爾家族也不敢用她吧…呃，還是拉席莉嗎？她可是議政會的探子，你放心？”
“已經是咱們家族的人了。我把她從議政會那個無聊的地方解救出來。”希洛艾開始施展法術，很快就皺起了眉。“你這里怎么這么多法陣？你布置的？最近在練習這個？”
達貢搖搖頭，同時撓撓頭，裝出一點也不知道的樣子，于是希洛艾便懂了。她雙手猛地張開，粉紅色的火焰四下蔓延，燒過每一件物品和每一寸角落。過了一會兒，希洛艾拍拍手，從雙掌中掉落一些黑色灰燼。“行了，都給你清理干凈。是議政會給你布置的？”
“我看不懂出處，只知道有。”達貢說道：“沒事兒，都在我意料之中。我沒什么不能被他們查看的，也擋不住他們查看。”
“不能那么輕易揭過！但…這也因為你的法術水平不高。”希洛艾擺擺手，說道：“我把我在學院里的宿舍鑰匙給你，你若是不想被人注視，就去那里。”
“我白天都去冬冬教授那里。”
“哦，那里也行。”希洛艾一拍大腿，說道：“哎呀，又被打岔了！我來是想告訴你，《平等法案》肯定可以通過！嘿嘿，是好消息吧？”
“啊？這…這太好了！”達貢雙手握拳高舉并跳了起來。他激動地在屋子里打轉，然后用力抱住希洛艾。抱了一會兒，他放開時有點舍不得，但還是松手，并問道：“已經有足夠的票數了？”
“嗯，沒錯！”希洛艾微笑著說道：“通過這樣的一般議案需要超過一半的票，我給你爭取了六成五。因為都是些很有信譽的家族，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另外，有些想要與阿斯聶瑞爾友好的家族主動表示會支持，不用花貢獻分。他們還能有半成左右的票，所以這件事沒問題了！”
“這…太謝謝你了！”
“你是得好好感謝我，最近累死我了。”希洛艾說道：“我知道議政首相把你叫去，但我一直抽不出空找你，全都是在忙這件事情。一個家族一個家族去談，還有那些擁有議政票的團體、組織。我不喜歡見這些人，看多了總想抽他們。特別是那些聽過關于我的傳聞，想在我身上占便宜的。我真想把他們腦子燒了！”
“該燒！”達貢惡狠狠地說道。
“可是不能真燒啊！不然還有誰敢讓我去游說？”希洛艾說道：“以前都是苔莎菈姑媽干這件事，我現在知道她可真不容易。最近忙的我頭昏腦脹，議政會之后，我暫時就不摻和家族里的這些事了。唉，我得休息休息。我是個法師，不是個政客，對不對？”
“對。你在家族里的地位已經穩固了，可以說的算了吧？”
“差不多。反正沒人敢得罪我，這就夠了。”
達貢微笑著點頭。他看著希洛艾，心里說不完的喜歡，而看她美麗而深邃眼眸深處還沒有消除的疲憊，又感覺非常心疼。他想了想，說道：“你決定休息一下，做回法師了嗎？”
“對啊，剛才我就是這么說的。”
“那…”達貢說道：“別等那么遠了，現在就開始換換腦子。來，我讓你進入狀態。爆沖法陣，完美版本。對了，你再檢查一些，別還有監控法陣。這個技術還能換點錢，可別被人白學去。”
希洛艾吐吐舌頭，笑著說道：“我一直很想學這個，可一直沒好意思給你開口。”
“以后別不好意思，我早就想讓你知道了，只是一直也沒有好機會。爆沖法陣是有隱患的，它需要這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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