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力大神,精靈在進步,堅古族的未來依舊昏暗,”達貢跪坐在奧力的神像前,裊裊升起的熏香煙霧被他的話語沖散,攜帶著他的意志和話語向靈域飛升,他終于將心底深處的問題說了出來:“你讓我研究符文和法術的基礎問題,它真能照亮堅古族人的前途嗎?”
奧力神像木制的臉上是一副出威嚴的表情,它手中緊緊握著戰錘,擺出懲戒的姿態,這與堅古城的奧力神像完全不是一種風格。雖然它穿著金絲銀縷的外罩,雙眼和須辮上也用寶石點綴,腳下與底座連為一體的那雙鞋還是黃金制造的,但這都不能帶給他一絲生氣,只剩下冰冷、空洞、沉默。
靈域通道從達貢手中的圣徽起始,向上通往看不見的虛空,據說那里是靈域的方位。既然神像的溝通效果很差,那就用自身的力量,達貢開始調動周圍的元素能量來補充靈域。幾乎所有牧師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達貢是在褻瀆,因為“靈域是純粹的”,“神靈是脫離了世間物質和能量的高等存在”。每一個牧師在祈禱的時候應該用自身的力量與靈域溝通,而且僅用自身和靈域的力量,不該摻雜其他。
但是達貢可以做到讓元素與法力形成完全平衡,他認為這樣相當于“不帶一絲煙火氣”。在他的法力循環模型中,一個牧師在施法的時候總要接收從靈域降下來的能量,讓這些能量在法力運轉和咒語構成中其主導作用,這是神術的基本過程。靈域來的能量就是平衡的、不偏不倚的、預先調配好的,那么達貢使用平衡的、不偏不倚的、根據消耗而動態變化的元素能量,這種行為就不存在褻瀆。
靈域通道擴張了,達貢的法力在圣徽和神術熏香等儀式法器、耗材上轉了一圈,然后進入靈域通道,為它提供補充且逆著向上傳播。很快,靈域有了反應,神殿的天花板上散發出紅白色的光芒,如同熊熊燃燒的爐火。光與熱向周圍擴散,仿佛要把周圍的一切點燃。但是達貢抬頭看著這一異象,心里一點都不驚慌,反而有一絲信息。他知道這是來自奧力大神的能量,仿佛強壯的、粗糙的、布滿老繭的父親的手,能把兇惡的敵人抽飛,但在孩子頭上只會輕輕地、溫柔地撫摸。
除非孩子犯了錯,這在屁股上也會疼。達貢趕緊想了想自己有沒有犯錯,好像沒犯會被使勁抽打的錯,他就徹底安心了。
火焰沿著靈域通道降了下來,中途拐了一個彎,直接撲向奧力的木頭雕像。那雕像立刻燃燒起來,飛濺的火焰繼續點燃周圍的雕像,于是戰神、枯榮神、海神等十余個神靈的雕像全都燃燒起來。
達貢撓撓頭,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他是奧力大神的牧師,只有腦子抽了才會去阻止火焰。目前看來,只有雕像在燃燒,房間里其他東西還都完好無損。唉,最差的結果就是給學院賠錢,但牧師給神靈掏腰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達貢這樣一想,心情就平順多了。
火焰燒得很旺,木頭雕像很快就化成灰燼。奧力大神的神力在其中做了一些工作,所有的灰燼并沒有飛散,而是各自聚合在一起,如同重新凝固的蠟油,堆積在每個神像原本的底座上。凝固的灰燼堆中都有各自神靈圣徽的印記,如同浮雕一樣出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火焰散去,一個堅古族人的虛影出現在奧力神像的基座上,靈域通道的光芒籠罩在他身上。
“奧力。”達貢鬼使神差地沒有使用任何敬語,因為面前這個堅古族人與堅古城藏書館那個人身奧力的形象一模一樣。他看起來非常年輕,干凈整齊的胡須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精金須環,上面有奧力的圣徽——這是他和雕像唯一不同的地方。
“達貢。”奧力緩慢地將雙眼聚焦在達貢身上,這個動作給人一種非常吃力的感覺。達貢向一側歪斜身體,奧力也稍稍改變了雙眼的方向。神的動作總是慢一拍,仿佛有延遲似的。
“別亂動,有延遲。”
達貢嚇了一跳,忙問:“你怎么知道延遲這個詞?我是從瑞德那里學到的。”
“你不應該問我為什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嗎?”
達貢一只手扶上額頭,瞇起眼睛開始仔細打量奧力。他越看越覺得奧力眼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仿佛完全可以信任的家人一樣。但這個形象的奧力只有堅古城的藏書館有,達貢總共沒去過幾次,這個形象根本不該給他特別熟悉的感覺。
這時奧力說話了,他直接回答了達貢之前在祈禱時提出的問題。“對法力和符文的研究能不能給堅古族一個光明的未來,我不知道答案。我唯一知道的是它對堅古族有幫助,對你也有幫助。未來是怎樣的,我一個過去的神靈無法得知,你的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回答。”
“瑞德說關于未來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懂。”
“即便未來變成現在,還是沒法保證能夠弄懂。你懂現在嗎?你的現在不都是過去某一時刻的未來?”奧力仍舊克服不了延遲,他干脆就不亂動了,保持著僵硬的動作,盡可能只用語音交流。“想要弄懂,那是癡心妄想。不管是人還是神靈,力量的極限都不是窮盡未來,而是努力讓未來變得好一些,哪怕好一點也是值得努力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
“你就是這么想的。”
奧力大神的話好像另有所指,充滿玄機,達貢再次皺起了眉。他拽拽胡須,想要起身摸摸眼前的奧力,可他只要一動,奧力的身形就開始抖動,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似的。達貢抬起頭來看看天花板,剛剛的一切變化都與靈域通道有關,可誰也不知道靈域通道的性質,尤其是它的終點到底在哪里,也就是神的居所在哪里呢?
“你很少祈禱,總是打發瑞德來找我。他擺著一副臭臉,我不喜歡看到。”奧力說道:“神之淚不要再用了,那是其他神靈的東西,對你的靈域沒有好處。還有,你不這樣用心祈禱,你的符文如何增加?”
“奧力,你要給我符文嗎?”達貢搖搖頭,說道:“我不是為了這個而祈禱。我的煩惱…”
“你將瑞德的只是與人分享,你幫助了堅古族的同學,你讓赤嶺重新成為堅古族人的領地…”突然間,奧力仿佛完全沒聽到達貢的話,只是在那里自說自話。“你的每一個功績都應該獲得獎勵,因此我將這個符文獎勵給你。”
達貢的心里充滿疑惑,但他立刻打起精神來,專注地觀察周圍一切能量波動。靈域通道中緩緩降下一個燃燒著紅白火焰的符文,是一個“甬”字。
從符文字角度來講,這個字有多種用途,可是作為“鐘”使用,添加到與聲音有關的符文器里;可以作為“把手”來用,增強符文器與使用者的貼合性能;可以作為“通道”來使用,讓隧道更加堅固,或者作為開拓、挖掘的符文放在某些工具上。托班在赤嶺城挖隧道的符文器上就有這個符文。
達貢的雙眼盯著“甬”符文,但他的關注點并不全在靈域通道上。突然,他覺得心底一動,敏銳的感覺到魂域也出現了一絲波動。這種波動只有在完全平衡的法力循環中才能顯現出來,就像只有在完全平靜的湖面上才能看到一片草葉泛起的漣漪。
魂域的波動迎向靈域,兩者接觸的時刻也正好就是“甬”字符文降落到達貢身體的一刻。它和“爍”一樣落在達貢胸前的鱗片上,如同刻印上去一樣,只需要一點點法力激活就行。不過這個時候達貢并不關心“甬”字符文的功用,而是在想它是怎么來的。
“魂域可以出符文,靈域可以降下符文,它們為什么要最終碰觸?”達貢一會兒看看奧力,一會看看自己的胸前,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五種元素可以循環,那么靈域和魂域是不是也有一個循環?“甬”字符文沿著靈域從上降下,“甬”字符文沿著魂域從下升起,仿佛落葉與它在湖面上的倒影一樣。落到湖水上,這才穩定下來,而那個交接的平面不就是達貢自己?
湖水就是五種元素,是能夠影響物質的基本能量,身體是能量和物質世界的交界面。靈域和魂域是既然循環又互相映照的鏡像。靈域就是另外一個魂域,反之亦然。達貢看著奧力,他逐漸感覺是在看著自己。這就能解釋他的熟悉感和信任感是從哪里來的了。
“我想的對嗎?”達貢問道。
“我不知道。”奧力回答:“如果我知道,我就不需要你去研究了。”
“你的回答與我想的一樣。”達貢微微一笑,說道:“謝謝,我現在心情好多了。祈禱果然是非常管用的,我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奧力,我還會再找你的。”
“那我等著。”奧力大神緩慢地、一動一頓地點點頭,化作紅白色的火焰沿著靈域通道上升,然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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