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關注焦點都在精靈能不能從北地蠻族那里接回“王的孩子”,一小群矮人正在行動。他們聲稱要整修住宅,因此要購買材料、雇傭工匠。他們給出的價格非常公道,而現在正好是所有人都撤回來,勞動力市場過于豐富的行情。除了食物比較難以囤積外,其他的都很順利。
食物方面也沒法強求,畢竟犬齒要塞一直盯著呢,他們也不好過分。這一次的行動又低調又高效,不到一個星期,一直備齊了全部資源的隊伍已經處于待命狀態,隨時可以出發。
不像達貢那樣沉穩,這段日子托班和翰摩多姆都有些著急。一個總是想著收回自己的領地,另一個總是想著收回自己的投資。他們也不敢多問,也知道不該多問,但他們總是用幽怨的眼神看著達貢,這的確會令人心里發毛。達貢被看毛了,就會抬頭一直看著天空,完全無視他們的目光。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托班一天比一天著急。他也不是沒花時間進行思考,希望也能想明白為什么達貢可以確信精靈會完勝鮑諾,北地蠻族一夜可平。但他的心思被收回領地的事情占據,腦子也沒往常那么靈光,因此一直也沒想清楚。知道某天晚上,他又睡不著覺,離開房間出來散散步,又看到了正在仰望星空的達貢。
“除了法陣、煉金、符文和元素咒語之外,你又開始研究星象了?”托班等人和達貢一起訓練,當然知道他同時開啟了多門學科,心底都很佩服。不過達貢故意沒去基本素質考試,趁新生的時期多看看各個法術方向,這其實非常合理。他們都后悔自己怎么沒早想到這點,省的后來學習得那么辛苦。
“我對星象預言不感興趣。”達貢指著天空,說道:“我覺得有些煩悶便出來走走,剛好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不太一樣的東西。你仔細感受一下,自然環境的元素非常緊張。”
“元素還會緊張?你可真有意思。”托班笑了笑,抬起一只手,五指張開,開始感受周圍的元素波動。他很快皺起了眉頭,驚訝的說到:“居然真的感覺到了緊張?這是怎么回事?”
“法術方面我是初學者,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托班想了想,說道:“用緊張來形容是可以的,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凝固。在大型法陣啟動的時候,為了確保能夠形成一個穩定的元素環境,有可能專門設計讓自然環境凝固的功能。誒?達貢,你指著天空干什么?”
“不用說了,你看。”達貢微微一笑,笑容里滿是自信。“我就等它呢。”
托班扭過頭去,然后長大了嘴巴。夜空中的星星被一個黑影逐漸遮擋,精靈的開拓城飛了過來并且將要飛過去。它如同下凡的神靈一樣,以不可阻擋的氣勢越過犬齒要塞,即將深入北地。
“上面有水、有山,便可以有活林,便可以有軍隊。”達貢首先說著顯而易見的事情,接下來的話,托班聽不明白,但希洛艾或者鮑諾能聽明白。
“根本不需要用什么花里胡哨,直接壓過去,除了拼消耗,其他都不用操心。”達貢曾經對希洛艾說過:“鮑諾可以用預言將取巧做到極致,可取巧的克星就是不計代價、只求穩定。只要不接受或者不創造有可能讓他更有優勢的交換,那他就不會獲得勝利。”
其實這句話也不是全對,但在精靈依舊掌握大勢而北地蠻族并不能分庭抗禮的時候,它就是對的。有些話,達貢也沒對希洛艾說,他心里其實已經認同了鮑諾的一句話:如果他們兩個聯手,那勝利的確不難。
他們的性格是互補的。達貢更看長期收益,更穩重,而鮑諾的能力可以讓他充分取巧。如果他們能夠聯起手來,那么戰略上的穩定加上戰術上的優勢,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但戰術必須為戰略服務,如果達貢是北地蠻王,而鮑諾是一個不出名的小子,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
鮑諾的性格,達貢不會為他服務的,除非堅古族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死馬也得當活馬醫。除了那種極端情況之外,達貢認為鮑諾的性格會導致他走向失敗,只是可惜了他的能力。他也給鮑諾提出了建議,可鮑諾并沒有聽進去,因為在鮑諾心中,預言看到的場景比達貢的建議更重要、更值得信賴。
“唉…”達貢嘆了一口氣,心里還是有點惋惜。他想,如果鮑諾去石塔那里與他見面,兩個人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或許達貢那個時候就會察覺到事情或許并不會像鮑諾設想的那樣發展,精靈完全可以用實力取勝。而鮑諾,如果只是押寶在精靈不會認真、精靈會小瞧他而犯下錯誤上,那他的勝利很可能只是空中樓閣。
現在,精靈把空中樓閣都開過來了。一座飛行城市,基本無視補給線,攜帶著最重型的武器,攜帶著大量軍力,還有最強悍的法師團,鮑諾拿什么擋?現在托班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達貢那么有信心確定北地蠻族會一蹶不振,攻守之勢會被完全顛倒過來。這空中城市開進去,蠻族拿什么填?有多少命可以往里填的?
“精靈,以后想打哪兒,就可以打哪兒。”托班說道。
“也不完全是。”達貢說道:“天空和地面,加上中央海(湖),精靈的確有巨大的優勢,可他們還是不能進攻地下,因此堅古族受到的影響最小。”
達貢這樣只說了一半,他心里有個隱憂:堅古族在空中城市面前受到的影響最小,那么只需要用別的辦法再把堅古族壓下去,那么精靈不就徹底、完全地統治了世界?在天空城出現之前,堅古族不就正在被逐步遺忘,逐步排除出社會中堅,這會不會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想一想就覺得很可怕。
“這空中城市雖好,但不能開到無限迷宮里面去吧?”托班拽拽胡須,搖搖頭:“這是好東西,但還不是最好的東西。行了,今晚上也不用睡了,我這就召集戰士,準備出發。”
“別急,再等三天。”達貢說道:“沉住氣,不要慌。我估計這幾天會有許多人前往北地想要占便宜、撈好處,但北地的蠻子不好對付,尤其他們拿飛行城市沒辦法,難道拿地面進攻的這些人就有辦法嗎?精靈不會從空中城市提供支援,他們并不在乎盟友的損失,他們只在意自己的戰略目標。”
“救出精靈王的后代?”
“那是誘餌。”達貢說道:“那是一個香噴噴的誘餌,同時也是計劃能否奏效的烽火信號。好了,現在還是不能多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你若還有哪里沒想明白,我會給你解答的。”
托班點點頭,笑著說道:“今天夜里沒白起來。看到飛空城,我的領地看來十有八九可以拿回來了!”
“是一定能拿回來。”達貢說道:“托班,別忘了一點。別管精靈說什么,我還是我。”
“嗯?達貢,你是不是感覺有對你不利的事情將要發生?這不對啊?如果精靈獲勝,那鮑諾認不認識你又有什么關系?就算鮑諾把精靈王的后代砍了祭旗,那也不是你指揮的啊!”
達貢搖搖頭,隨后咧開嘴笑了。他說道:“想什么呢!也不全是壞事,最多有可能產生一些誤解。托班,鮑諾的錯誤是一上來就找精靈的麻煩,直接給自己最高難度,而且找的這個難度對他原本應該要的目標沒有絲毫關系。我想讓堅古族強盛起來,這件事與精靈族是不是強盛,或者說與精靈族會不會衰落沒有任何關系。記住這一點,不管你我,都先牢牢記住咱們最初的目標。你要你的領地強盛,我要堅古族重新崛起,需要的是助力,不需要自找沒趣。”
托班想了想,說道:“達貢,我也想讓堅古族重新崛起。我的想法可能自私一點,比如我覺得堅古族重新崛起了,我的領地也就穩了,我的地位也可以提高。這沒事兒吧?”
“我想讓堅古族崛起是因為我想讓每個人都能安心吃飽飯。你瞧,這種想法不都很正常嗎?單純想著崛起,卻沒有明確目標,不也就沒法進行規劃嗎?”達貢擺擺手,說道:“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先穩住戰士與工匠,別讓他們沖動出擊。還差一點火候兒,就差一點。”
達貢要的火候兒在四天后就不差了。精靈的軍隊根本就沒有想著救出所謂精靈王的后輩,那只是一個局。他們通過法術定位了鮑諾,然后就開始圍攻,不計代價、從不休止的圍攻,就像達貢與鮑諾的戰斗一樣。鮑諾可以躲閃,鮑諾可以反擊,但是每一次躲閃和反擊都有代價,都要消耗一些資源。
精靈將活林帶來了,將整座城市當成彈藥,高大的戰爭之樹不斷投出石塊。地面上,堡壘巨樹不斷逼近,沒走一段路就會扎根,將無數蔓藤根系蔓延開來,任何想要從地面接近的人都會被發現。
鮑諾使用了真火燒瓶,它的火焰威力很大,沒有一棵樹能夠承受,但是這燒瓶需要用臂力投擲出去,或者用拋石機發射,射程是有極限的。蔓藤、根系形成的區域可以有效防止敵人靠近,至于它們被點燃的情況,燒就燒吧,堡壘巨樹丟失了蔓藤和根系的領域又不會死亡,撤下來去休養,換新一批上去繼續圍攻。
不只有鮑諾會使用火焰,精靈在這方面也很有經驗。法師團從開拓城上發起攻擊,居高臨下射出火球、閃電、毒霧和冰雹,他們用音波形成擾亂,他們用強光制造震懾,根本不讓戰斗有一刻停止,或者讓蠻族有一秒時間休息。他們也用上了精靈卡,一次沖鋒,哪怕只是撞壞了一間茅廁,也算是為勝利添磚加瓦。
鮑諾疲于應付,除了拿出所有的力量,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在預言中,他依舊看到花團錦簇的勝利,看到自己押著精靈王的孫子接受眾人祝賀,成為正宗的北地之王。可實際情況是,那個“精靈王的孫子”已經死了,他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制造了一場法力涌動,在營地每個人身上添了一層元素標記。這個標記除了短時間無法消除外,沒有任何其他負面影響。如果在平時,用法力循環或者驅散咒語不斷打磨,標記就能被消除。可在戰時,根本沒有這個時間。
就算再瘋狂,鮑諾現在也知道自己被騙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騙的。他依舊可以施展預言,依舊能夠得到信息,可在所有的未來中,不管他做什么,都沒法走向最好的那些結局。在無限的迷茫中,鮑諾拿出全部力量來施展預言。他看到三條自己能夠勝利的,以及五條自己不同程度失敗的。
很快,三條能夠勝利的,四條更嚴重程度失敗的。這一次在失敗的結局中,他都死了。突然間,他懂了。隨后他又進行了三個小時的抵抗,被一束從天而降的閃電貫穿了身體,直接炸成了粉末。
“計劃看來成功了。”議政首相接到前線的匯報,知道鮑諾已經死亡,便長舒了一口氣,但他并沒有下達任何放松的命令。“繼續維持攻擊,繼續維持法術,直到包圍圈里沒有一個活口。讓召喚物去把鮑諾的碎片帶回來,交給塞倫涅,看看他能不能召喚靈魂并挖出點信息。”
議政首相的命令被貫徹下去,攻擊與之前并沒有任何不同。在開拓城的核心部分,以冬冬教授為首的法師團依舊在努力維持一個法陣,他們不斷輪替工作,這樣的情況已經維持了半年多的時間。
這個幻術法陣一直在向鮑諾提供圖像,模仿預言形成的畫面。精靈找來了他們所指最好的幻術師與惑控師,結合了幻像與幻想,不斷傳遞不是一個而是三個虛假的預言,從而牽著鮑諾的鼻子走。
鮑諾看到了未來,便按照未來指示的那些關鍵去做。由于精靈設計了他的行動,因此鳴龍峰的石塔“必然”會被燒,犬齒要塞“必然”會和鮑諾合作,精英學院的學生“必然”會毫無警惕地進入北地,隊伍里“必然”有一個精靈王的“后代”…鮑諾在預言中看到了自己“必然的勝利”,他沉浸在這個勝利的幻景中,最終躲躲不及,打打不過,逃逃不了。
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