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17 幻與真
次日清晨，雪橇車旁，一直打著呵欠的希洛艾在達貢面前盡情伸展著細長的腰肢，那是一種精靈特有的柔美與法師特有的危險相結合的感覺，令人神往，即便她的臉色因為疲憊而不是最佳狀態。用手搓搓臉頰，她將散亂的頭發輕輕撥到耳后，然后從領子處伸進手去，拽出一根項鏈。
“喏，這是給你的。”
達貢接過還有點溫熱的項鏈，感覺它輕飄飄的，尤其是與它黃金的外觀與質感相比。項鏈的吊墜是一顆粉紅色的鉆石，個頭只相當于小指指甲，但它的價值不菲。通過基礎的學習，達貢知道鉆石因為其在透射、反射方面的顯著效果，常被用作幻術咒語的輔助施法器材。
“戴上，這是命令。”希洛艾整整衣服，故意將目光避開達貢，將一把匕首扔在地上——那正是昨天達貢扔進屋子，壞了卡維與希洛艾幻像“好事”的那把匕首。精靈女法師冷冷地說道：“別和我說廢話，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以后你最多只能看，什么時候我高興了，或許才會讓你嘗嘗。”
“我以后對嘗嘗不會再有興趣了。”達貢哼了一聲，“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戴上項鏈。“這是干什么用的？”
“戴上面具，運用法力，它會讓你少點雜念，可以將思想專注到任務上。”希洛艾說道：“馬上就要去殺白龍了，如果你分心，戰場上就有可能死亡，那對你對我都不是好事。”
“或許對卡維是好事？”
“我沒必要把卡維的好事建立在我的損失上。他，不過就是個間諜、過客，沒什么值得拉攏的。”希洛艾瞪了達貢一眼，咬著牙齒說道：“趕緊按我說的辦！”
達貢拽拽胡須，還是把面具戴上了。他心里清楚，希洛艾讓他戴上面具是因為他的演技太差，而鮑諾的預言能力時刻可能監視著他們。戴上面具，運用法力，達貢立刻覺得全身一沉，法力居然有些不夠用。
他一直處于“永”字法力循環的狀態下，時刻磨練與增長著自己的法力總量，不斷提高法力產生速度。按照一般學生的標準看，單說自身循環的法力產生速度，達貢已經是個合格法師，這也是為什么冬冬教授和希洛艾都勸他沒必要繼續提升法力循環，而是應該轉向地形元素的吸取和轉換。但這個項鏈的法力用量居然稍高于他的自動循環法力，也就是說一般的法師都承受不起這個法力用量。
于是他緩緩吸一口氣，改用專注控制的符文呼吸法來維持法力循環，補上那一點點差距，繼續保持稍有余量的修煉狀態。這時，他發現自己多了一個逼真的幻像，一動不動地覆蓋在他身上，保持著他剛剛靜止的姿態。
希洛艾點點頭，一邊說著“不錯，看來你冷靜下來了”，一邊戴上圍巾遮住口鼻。緊接著，從圍巾后面飄出來一些法力，直接向達貢胸前的項鏈飛去，然后通過震動骨頭將聲音傳到達貢耳中。
“你保持法力輸出，就能保持隱身。你會留下一個幻像，那是可以控制的，但最好的控制方法是讓他學你的動作。仔細聽我說，控制方法是這樣的。”
達貢耐心聽著，控制的方法就是一些將法力在身體各個部位運轉、爆發，那么幻像就會做出相應的動作。這個幻像就仿佛提線木偶，法力動作就是那些控制線，法力操控的水準越高，幻像能做出的動作就越逼真，甚至可以產生溫度、觸覺和氣味等要素。
“你壓低聲音說話，只震動骨頭，我通過項鏈大概能聽懂。別說太復雜的，盡可能用簡單的詞。”希洛艾說道。
“你就是用這個東西騙人的？”
“冬冬教授給我造的好東西，目前只有三個人知道它的存在。”希洛艾說道：“他很想知道幻術和惑控法術結合在一起會是什么效果，我承認我也很感興趣。雖然沒成為他的學生，但我成了他的同事，于是一起設計和制作了這個項鏈，他將其命名為蜃龍鉆。”
“鉆？哦，鉆石，我剛才沒聽清，以為是鉆探。”達貢將手按在項鏈上，這樣能讓它傳導的聲音更清晰一些。“這項鏈很厲害，它把幻術中的幻像和隱身結合，再加上你的惑控，這絕對是騙人的最強手段。”
“不還是沒把你給騙了嗎？也許那些塑能法師說得對，幻術和惑控都是虛妄，爆炸才是真理。”希洛艾說道：“達貢，我在家族中需要承擔一些責任，可有些事不是我喜歡做的，于是我全都讓對方以為我做了。對財迷就讓他認為自己得到了錢，對那些風流者，就讓它們覺得自己得到了一夜風流。幻術和惑控，幫我做了許多事，沒有一個人能看穿或者抵抗這些騙局，除了你。”
“那是因為你不想騙我，”達貢說。
“這也是一部分原因吧。我的確不想騙你，因為那樣的事情我想想都會難受，更不要說去做了。可能是因為我擅長惑控法術的原因，所以我特別追求真實，這一點和其他精靈很不一樣。他們可以接受逢場作戲，沉浸在自己想象出的風花雪月里，我完全接受不了。”
希洛艾蹲了下來，雪橇犬將她團團圍住，她便伸出手撓撓這些狗的頭頂。她現在很放松，是那種終于可以找人吐露心聲的放松。
“達貢，就是這些狗，因為我能用法術改變它們的情緒，所以我也不知道它們對我是真是假。我對這方面一直特別警醒，也特別敏感，我…”
希洛艾突然停了下來，似乎不知道該怎么繼續往下說。達貢嗯了一聲，放緩聲音接了下去：“冬冬教授說過幻術師需要一個讓自己清醒認出幻像的錨點，他也說惑控法師也應該有類似的東西，避免陷入自己法術的影響而無法自拔。我能理解你的敏感和警醒，我覺得那是好事。”
“也不全是好事。”希洛艾呵呵了兩聲，說道：“你應該聽說過我被人叫做瘋婆子吧？什么行事乖戾、喜怒無常、翻臉不認人…”
達貢只說自己聽過其中一部分。
“我經常把人坑了之后就忘了，你要知道幻像和惑控法術中的我…那個不是我。我經常忘了該怎么把戲接下去演——當然這也是因為我不喜歡接著演——于是就給人一種喜怒無常的瘋子感覺。真實對我特別重要，如果沒有真實，我可以用自己的法術讓自己時刻處于無邊無盡的幸福之中——太可怕了。”
“既然你不想，那你就想辦法不做。需要什么，我來幫你。”
“把神之淚交上去，我在家族中的地位就能再升一檔，那些破事兒就可以指使別人去做，別人也沒法指使我了。”
“那白龍死定了。”達貢用力捏了捏拳頭，說道。
“哈哈，行，但是記住要讓卡維先上。”希洛艾說道：“他想把你當做誘餌對付白龍，這樣可以減少他的危險，也能保護我。你沒必要為此生氣，專注保護好你自己就行。我也會在一旁提供幫助，讓白龍在關鍵時刻忽視你。那個卡維不是好東西，一個只想著自己的探子根本就不合格。”
“嗯，知道了，我會小心的。”達貢說道：“那么具體的殺龍計劃是什么？”
“咱們這就出發，去布置一下法陣。卡維已經查明白龍的巢穴，他將在下午出發，連夜趕路，大概會在明早到達。他攜帶著一些肉食和牲畜作為誘餌，將白龍引誘到法陣附近。”希洛艾說道：“他來進行第一波攻擊，在他得手之前不需要咱們出手。”
“聽起來還算合理。”達貢說道：“那咱們這就走？你進雪橇，我拉著你。”
“你拉著？”希洛艾指了指圍著她滿地打滾撒嬌的狗群，問道：“它們不去？”
“它們去了等于送死，完全沒有必要。我用傀儡坐騎就能帶著你去，那樣還更穩。”達貢先與幻像重合，然后解除它，再用真身開始干活兒。他將用不到的東西全都卸下來，只帶了戰斗和野外生存的裝備，盡可能輕裝上路。
“來吧，希洛艾，請進來。”達貢坐到車夫的位置，然后指了指后面的車斗。“咱們還是老辦法。你指個方向，然后抓緊時間睡覺，把精神和體力恢復一下。看你的樣子，很明顯不適合戰斗。”
“要你管那么多閑事！”希洛艾哼了一聲，鉆進車廂。她把想要跟上來的雪橇犬推出去，然后用法術讓它們冷靜下來，同時讓開路。
“誒，對了，”達貢突然說道：“希洛艾，其實不管你用不用法術，狗都會喜歡你、親近你，它們是真實的。你完全可以考慮養條狗，讓自己散散心。”
“行吧。等回去后我就養條大狗，當做你不在時候的替代品。”希洛艾哼了一聲，說道：“別說廢話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懶，減輕自己的工作量。趕緊出發，我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