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白龍和神之淚,達貢繞過地下湖,來到溫暖潮濕的那一面,再次敲開了大屋的門。屋子里的杯盤狼藉只收拾了一半,靠近損壞王座的那一面變得干干凈凈,一張嶄新的帆布桌子擺在那里,面對面還有兩把椅子。鮑諾坐在王座的殘骸上向達貢招手,然后指了指其中一把椅子。
“你知道我要回來?”
“我當然知道。”鮑諾說道:“你已經和我握手了,未來的走向便可以確認,來坐下吧,我知道你是來找我談談的,主要是神之淚和白龍的事情。來坐,別管他們,他們收拾好東西就會離開。”
“他們”指的是部落中的服務人員,以豺狼人和人類為主。在達貢的知識中,豺狼人因為經常打劫人類,甚至在非常饑餓的時候以人類為食,兩個種族有著血海深仇。但在鮑諾這里,他們肩并肩地合作,雙方似乎沒有隔閡,尤其沒有恐懼和仇視,這讓達貢感到非常奇怪。
“我還是不能太高興,這不又浪費了一些食物。”鮑諾抹抹嘴巴,說道:“看來我又得絕食自懲一段時間了。不過你也不能太怪我,我見到你之后的確非常興奮。”
“我只覺得你非常古怪,還有…瘋狂。”達貢來到王座前,坐在椅子上,便有人在他面前擺上了犬齒要塞的矮人麥酒和一盤蒜香味燒肉丸子。他看看鮑諾,面前什么也沒有,便知道他是在“絕食自懲”。
這也屬于他的未來預言能力嗎?他預感到達貢不喜歡浪費糧食的人,便用這種方法表明態度、博取好感?達貢并沒有因此喜歡他,只覺得更加恐怖。
似乎是看出了達貢的想法,或者鮑諾使用了他的預言能力,他微微一笑,正說到達貢心里:“別擔憂,我的能力對敵人來說才是恐怖,對自己的朋友來說,那是一種幸運。”
“你指的是如同傀儡一樣行動的幸運嗎?只要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做特定的某件事情,未來就能被寫好?”
“并不是那樣。我也面臨許多困難,有些事情我知道需要做,但我一個人做不到,所以我需要幫手。”鮑諾說到:“你可以這樣理解:大家都知道把刀子插進心臟能殺掉敵人,而你精通武技,知道他接下來的招術該怎么破解,能夠讓他露出破綻,給你一個把刀子扎進心臟的機會。你精通武技,我精通未來,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鮑諾用力點點頭,說道:“有時候未來非常確定,有時候未來非常模糊,但只要抓住關鍵時刻,將它做好,有一些犧牲是可以承受的。”
“比如殺掉所有精靈?”
“我現在不與你討論這個問題,因為你還沒有到達那個憤怒的時刻。很快了…很快了…你會對精靈失望,然后便能完全同意我的做法,不再提出這種疑問。”鮑諾笑著說道:“達貢,現在只有你我,沒有精靈在一旁偷聽,我便可以向你保證:在你同樣認為應該消滅所有精靈之前,我不會傷害無辜精靈的性命。”
“怎么判斷無辜?”
“別來試圖殺我或者傷害我的部落。”鮑諾說道:“我只能給出大概的定義。如果詳細到用餐刀捅我的還算無辜,用開信刀捅我的就該殺,那活著也太累了…若不是過去不允許,我也想舒舒服服混過一輩子,根本不去想我還有什么責任心、事業心。”
達貢撓撓頭,他有太多疑問,但最核心的問題只有一個:“鮑諾,看到未來是什么感覺?”
“完全沒感覺,就只是知道而已。”他回答道:“這么說吧,我來問你:你看到地上有個拌索,知道踩上去可能會被摔倒,你是什么感覺?”
“也不能沒感覺吧?我會感到警覺,有些擔心地看看四周,是不是還有埋伏、是不是有人監視。”
“對,就是這種感覺。”鮑諾笑著朝達貢豎起大拇指,說道:“有點緊張,有點期待,有點好奇?一開始是這樣的,但這種事情多了,我就沒什么感覺了。你會對地上的一個小坑有感覺嗎?你剛剛學步的時候會有,會蹲下看,但長大不會。哪怕是再有趣的拌索,你看多了也漸漸會煩,然后就沒有感覺了。”
“我現在理解了。”達貢點點頭,問道:“鮑諾,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即便這個問題,鮑諾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他直言道:“大概不是。我的腦子可能受過傷,部落里的薩滿認為我的靈魂也不太完整,所以喪失了一部分記憶。我的確記得許多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事情,還有一些關于靈域中各個神靈的。我見過它們,我本應該服從它們,但我沒有——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預言未來的能力是誰的?是你與生俱來的,還是神靈給的?”
“不知道。我的猜測是與艾絲·艾恩有關,它是唯一真神,它能知道未來。你別擔心,雖然精靈信奉艾絲·艾恩,但艾絲·艾恩并不在乎精靈,它什么都不在乎,除了劇烈變化。總之呢,你跟我走絕對沒錯。”
“那告訴我白龍該怎么殺?我可以把神之淚給希洛艾嗎?”
“卡維會殺了白龍的第一條命,你會把白龍的頭砍下來。希洛艾會得到兩個神之淚,并將其中一個送給精靈王。她的家族地位因此會變得更加穩固,而你就基本失去了價值。她不再需要你了。別理解錯誤,她還是你的朋友,在學院和其他方面幫你,但她不需要你了。你們之間的關系會越來越冷淡,就像距離特別遠而且不常聯系的舊朋友那樣。”
“我不相信。”
“不需要你相信。”
“那我不接受。”達貢搖搖頭,很堅定地說道:“我認為未來可以有一個方向,或者很多方向,但我只承認想要走對方向并到達那個位置的唯一辦法是自身的努力,絕不是咱們兩個握握手,精靈就死定了這種。”
“你在害怕。”鮑諾說道:“沒必要害怕…”
“你別在這里試圖定義我,把我的情緒說成害怕,或者興奮、或者激動。我自出生到現在,在任何時刻都不會只有單一的情緒。你現在正在實施的,或者說你的手段就是在簡化未來。這種方法我也會,它就像我在用武器實施控制,減少敵人的選擇,逐漸逼他進入圈套,達到那個我認為他會產生破綻的結局!”
“好吧,隨你怎么說,結果都是一樣的。”
“不,可以不一樣,我能證明給你看。”達貢說道:“來,就在這里,就是現在,咱們打一場,就是用武技,你要贏了我就信了你。但是這場比試有個前提,你必須先預知自己要贏,說出來,然后盡全力贏。”
鮑諾微微一笑,剛剛開口說了一個字:“這…”
達貢一抬手,用更快的語速說道:“你若拒絕,就再別見我。你若敗了,你也再別見我。”
“嘶…”鮑諾撓撓頭,第一次感到為難。“好難啊!我的武技不如你。”
“那你愿意來試試嗎?”達貢沒用敢不敢,只用愿不愿意。
“我能先問問你的戰術嗎?”
“你既然一直在暗示自己知道并掌握未來,那我就告訴你。”達貢說道:“就算你能預知到我每一個武技的后手,知道我的每一個變招,知道該怎么放手,但你也只是在武技三個關鍵要素中的技術方面完勝我。我不和你打技術,就用力量和速度,用胡攪蠻纏,用硬碰硬的硬消耗。你的預知能力可以給你力量與速度嗎?可以給你耐力嗎?我不和你用計謀,我和你剛正面,就算我會稍微吃虧,我也能剛贏你!”
“正因為如此,我才說我需要你,我才承認我也有欠缺。”鮑諾搖搖頭,說道:“我不說和你打還是不和你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希洛艾正在和卡維上床,這件事會讓你對精靈徹底死心。”
“滾!你這個無恥的混蛋!”
“你不相信?我用預知能力親眼看到的,現在正在發生。而你的反應我也看到了,真是復雜的表情。”
達貢站起身來,說道:“我算是看清你了。你或許有能力,但你沒有心。你不把另一個堅古族人當成朋友,也不把你口口聲聲說要合作的人看成兄弟,或者看成戰友,你只把別人看做為你利益服務的棋子。”
“反正你會傷心的,你最終會回來的。”鮑諾拍拍手,招來仆人并說道:“我告訴你他們在哪兒,我讓仆人帶你去找,就是漁老頭托卡房子的隔壁,帶他去吧!”
達貢推倒椅子,大踏步走了出去,鮑諾在他身后喊著:“我知道根本打不起來,咱們很快就會再見。”
豺狼人仆從在前面帶路,達貢皺著眉頭,一路上想了很多。因為心情復雜,他的表情復雜極了,復雜到誰也沒法解讀。還沒到地方,他便聽到了呻吟的聲音,那的確是希洛艾的嗓音。但他展開大地聽力,試圖看透墻壁時,卻發現兩個希洛艾。
一個的確在卡維的床上,另一個正隱身在屋外隔著窗戶施法。床上的那個幻像表情曖昧興奮,屋外施法的那個真身滿臉鄙夷、不屑,但也有點疲憊,就像達貢第一次見到希洛艾的時候。
她又用這招兒?達貢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更復雜了。
等等,鮑諾的預言看不到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