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希洛艾的私事?你不是說你們的關系并不親密嗎?”
冬冬教授面露笑容,欣賞著達貢臉上尷尬的神色。他嘿嘿兩聲,然后一擺手,說道:“行了,你也不用回答這個問題。希洛艾那個人很有性格,如果她知道你通過了我的測試,一定會朝你發脾氣,然后追問你是怎么通過的。”
“關于考試的內容我可以說嗎?”
“你可以對希洛艾說,因為你們剛好測試的是同一個項目,而且她就差最后一點兒。對其他人就不要透露了。”冬冬教授說道:“我一共有十多套測試題,如果有人通過,那下一次我就會做出調整。你今天通過的這個叫做爬上爬下,希洛艾肯定想知道最后她被淘汰的原因。當時她氣壞了,扭頭就走。雖然表現得非常強硬,但那并不明智。”
“哦,我懂了。我通過了‘爬上爬下’,那下次即便它再次被用作考試,也會很不一樣?”
“你說對了。”冬冬教授點頭,說道:“希洛艾在考試中迅速地解開日歷謎題,然后她在上來的時候給樹枝臺階做了些手腳,讓后來的學生暈頭轉向,就算看出有些臺階是幻術,還是會糊里糊涂踩上去。我一直很想知道幻術和精神迷惑類法術相結合會有怎樣的加成效果…唉,可惜。”
達貢問道:“后來呢?她沒想明白屏風的用途?”
“她也破解了披風。當上下顛倒的時候,她直接飛了起來,然后來到這個房間。”冬冬教授捻著胡須,說道:“她看到我釋放的幻像,第一反應是朝我施展魅惑法術。她也不想控制我,只是一個讓我對她更加友善的簡單咒語。對一個附魔師來說,完全可以理解。”
“教授,附魔師是什么意思?”
“呃…你的基礎有這么差嗎?這是最簡單的概念了,任何一本法術的入門指南里面都會講解這些內容。”
達貢摸摸胡須,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教授,我還沒通過基本素質考核,新生的借書證受限,很多書看不了。我來之前也沒有接受過法術方面的教育,請你見諒。”
“不原諒!沒學就去學,先把基礎概念都學會,否則我怎么給你講課?我又不負責啟蒙!我給你開個說明,讓你去借幾本書,沒看完之前也不用來找我上課。”
又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新生身份去借書,這太好了。達貢點點頭,先表示感謝,然后問道:“教授,希洛艾被淘汰,是因為她沒認出來幻術,還是因為她向你施法?”
“都不是。我得承認,希洛艾在附魔…精神控制類法術方面很有天分,她雖然沒看出幻像,但一抬手就是區域魅惑,仍舊把我的真身籠罩在其中,所以是不是看破幻像便沒那么關鍵了。”冬冬教授指了指自己的腦殼,說道:“因為對附魔師太了解了,我事先使用了防護咒語,擋住了她的魅惑。我正要宣布收她為學生,她自己不干了。”
“嗯?為什么?”達貢愣了一下。
“她覺得自己沒看破幻像,實際上應該被淘汰。”冬冬教授說道:“她的理由是:附魔師都走在危險的邊緣,如果施展精神控制咒語被人發現同時被人抵抗,那就是極大的失敗。抵抗法術的人肯定會非常提防附魔師,也可能為了自身安全而痛下殺手。她說嘗試魅惑我是一次冒險,失敗了就是失敗了,她必須對自己有所懲罰。”
原來希洛艾自己懲罰自己,主動放棄了成為學員的機會。達貢覺得希洛艾對自己太嚴格了,一點不容得出現問題,不過這也很符合她驕傲的性格。
“第二年她就畢業,然后成為學院的實習導師,然后是導師。”
好吧,達貢覺得自己還是小瞧她了,可能她只是來看看自己和“公認最佳導師”之間的差距,以此勉勵自己而已。
“若是希洛艾再來一次,肯定能做得比之前更好。”冬冬教授說道:“她的法術天賦一直非常突出,大家也都認可這一點,這讓她聽了很多吹捧,但在實戰方面缺乏經驗。在上次的考核中,她在最后時分被我宣布她完成考核的話欺騙,放松了警惕,不然她應該很有機會用法術辨別出幻像的。自那以后,她肯定會從這個教訓中汲取經驗,同樣的錯誤不會再犯。”
達貢點點頭。與希洛艾不同,達貢在成年之前面對的是武器大師的教導,所要面對的敵人都是武器大師“想象”和“口述”創造出來的虛假對手,它們的表現在各個方面都可以很完美,甚至到了不合理的程度,這讓達貢必須時刻提高警惕,不然就會挨訓斥。而他剛剛成年就要面對地下坑道環境中的野獸,都是些窮兇極惡的家伙。別說犯了錯誤,就是稍有失誤也可能會喪命,達貢一直繃緊了神經,并將這作為常態。
剛剛爬上三層的時候,一看到教授在鼓掌,一聽到他宣布自己通過考核,達貢當然也想要放松,只是長久的訓練讓他克服了這種自然沖動。由于之前在一層、二層破解謎題,他對教授說的話非常警覺。那句“你很好的完成了兩個重大測試,新學年你可以來我這里上課”,聽起來很好,但總給他一種別扭的感覺。
仔細想了想,這句話里有陷阱,就像杰洛斯常說的“小心別人在合同中作假欺詐”一樣。完成兩個測試,不等于完成全部測試;能“來”這里上課,不代表就是教授的學生。這些坑蒙拐騙的辦法只有托比或者杰洛斯那樣“可以黑心”的商人想得出來,與他們成為親密的朋友甚至兄弟后,他們便將這些寶貴的經驗教給了達貢。
一個不能讓達貢安心的說辭提高了他的警覺,而大地聽力也幫了他一把。當他將大地聽力瞄準冬冬教授時,達貢便嘗試使用它的穿透能力。他沒能看到內臟,而是看到了幻像內部的空洞。沒有人可以沒有內臟,所以達貢便成功通過了“所有”測試,真正“被收為徒弟”。
“希洛艾現在是導師,她的課程也很有趣,你完全可以去旁聽。不過你得小心,免得被她的法術控制,變成課堂用的道具。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甚至路過的導師也有中招的。”多多教授聳了聳肩,說道:“我一直擔心她會找機會戲弄我一下——雖說是她主動放棄的,但精靈的脾氣很難說,對吧。我一直在這里上課,碰到她的機會比較少,也會繞著她的課堂走。我聽我的學生說,在她的課堂上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就是容易忘。”
容易忘?達貢還記得希洛艾曾經想要修改自己的記憶,遺忘掉她赤身躺在床上的姿態,難道她對學生也用了這種手段?仔細想想真有可能:先使用魅惑,讓學生們“感覺自己上了一堂好課”,實際上啥也沒學到。隨后再修改記憶,讓學生們忘了課堂上中過法術,甚至再讓學生們都去怪罪自己不夠聰明努力,而不是導師沒有教好。
達貢立刻想到了陷入幻境中的拉布·凱波勒伯爵,他就以為自己和希洛艾發生了超越友誼的親密關系,但實際上只是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陷入難以清醒——也不想清醒——的幻夢中。這樣一想,幻術若是和附魔法術結合起來,那的確威力無窮。但…
“冬冬教授,你之前說想讓希洛艾成為學生,看看幻術和附魔法術的結合。可你為什么自己使用附魔法術進行試驗呢?”
“呵,你還反過來教育我啊?”冬冬教授笑了起來,顯然不覺得這個問題冒犯。他說道:“一個好的幻術需要構建細節,非常考驗施法者的想象力、創意和聰明才智。我在這方面很拿手,但也帶來一個問題:好的幻術容易把施法者也騙進去,就像身處自己也覺得毫無瑕疵的夢境中。你大概這樣理解:我去觀察我自己的幻術,我能想到的任何瑕疵,都會被我的法術能力彌補,所以我看不出瑕疵來,這就非常危險。”
達貢點點頭,他現在完全理解幻術師容易騙自己的道理了。
“幻術師對自己最后的保護是情緒,欺騙情緒是附魔師的擅長領域,我的幻術在這方面很不完美。”冬冬教授笑著說道:“我不是不行,而是不敢去練習附魔法術,我怕我自己把最后的清醒保險給弄沒了,那樣遲早要了我的命。”
達貢皺起眉,問道:“但是你想讓希洛艾在附魔的基礎上練習幻術,難道不一樣危險嗎?”
“噢,不一樣——她會感謝你的關心。”冬冬教授說道:“幻術和附魔很不一樣。營造出來的幻術需要清晰準確,需要有大量細節,仿佛是工匠的工作。而附魔調動情緒時,不需要多么準確,甚至模糊本身也是一種優點。它營造的是氛圍,就像藝術家那樣。”
“因為幻術像是工匠,所以可以控制技術,在幻術中留下只有自己知道,可以進行分辨的記號——這會增加被識破的風險,但的確也是一種保險。而附魔,因為是模糊的,類似的手段就無法使用。模糊本身會自己創造出情緒上可以接受的細節,掩蓋住施法者留給自己的記號。”
“所以天賦為附魔的人學習幻術的技術依舊可以做到可控,因為幻術不會自己變得更豐富、更細節。而我去強化附魔,近乎完美的技術加上自己補足細節的附魔?很有可能我一開始心知肚明做的記號,會在情緒的影響下自己就忽視了,甚至忘了。太危險了。”
喔…原來是這樣。達貢覺得,跟著冬冬教授,果然能學到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