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54 第14號坑位
指路艾恩石一次比一次坑人，一路上給達貢找了四次蕩繩子的機會，哪怕旁邊不遠處就是吊橋，艾恩石也硬著頭皮選擇繩子。達貢現在無比感謝父親嚴格的訓練，讓他擁有超越堅古族人的靈活性。或許也應該感謝生母——如果她是紅龍的話。龍會飛，所以達貢不像其他堅古族人那樣恐高。
垂直距離上，高和深其實差不多，但在感覺上很不一樣。堅古族人在礦井里毫無恐懼感，一根繩索吊著就敢前往無底深淵。他們并不控深，但是會恐高。這種恐高只有在山峰、山崖邊會大大減輕，而在樹上和馬背上則會加劇。如果飛到天上，哪怕坐在寬闊的龍背上，堅古族人也會非常緊張。
甚至相比于平地，堅古族人更喜歡深坑，所以他們的住所都叫做坑位。達貢被分配到14號坑位，不靠前不靠后但也不是正中間。堅古族半埋式地下宿舍的外形都一樣，橢圓形凸起的石頭拱頂上有一根鐵皮煙囪，大門有一半高度低于地面，讓人很擔心這里會不會遇到防水問題。三個可以推開的窗戶安裝在穹頂的東、南、西三面，由于附近沒有高大的樹木，因此里面的采光應該還不錯——雖然堅古族人并不關心這點。
達貢來的時候，學院正是上課時間，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其他堅古族學生。他走下四級歪歪扭扭的石板臺階，踩在似乎是蛋殼碎片的東西上，眼前是一扇鑲釘強化木門。有些生銹的鐵鎖盡職的看守著宿舍，但是門縫下面的水漬顯然不是好兆頭。
伴隨著嘩啦嘩啦的響聲和從手指尖掉落的鐵銹，木門打開了，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達貢看到一間下沉的客廳，它就像一個小游泳池，池底還有腳面深的積水，顏色已經發綠。泡在水里的地毯和一些紙張全都長滿了霉菌，一只瘦弱的蛤蟆用盡全力跳上臺階，躲開達貢，前去尋找屬于它的自由和未來。
池塘客廳與深處的房間之間有“門檻”，能夠起到堤壩的作用，側面的排水道被一包東西堵住，這也是客廳積水的主要原因。達貢涉水而入，用獵首斧挑起堵塞物，原來是一包衣服。綠色的污水開始緩緩流出，沿著管道向更低的地方流淌，一般會是地下河，而在學院里應該是下水道。
污水褪去，地面上全是黏黏糊糊的紙漿，還有一些破碎羊皮紙的殘骸。這個房舍的前主人似乎瘋狂地破壞了大量紙張和書籍，不僅在前面的客廳，后面的起居和工作間也有。
邁過門檻，達貢在地上跺跺腳，泥魔皮靴便擺脫了水分。呈現在達貢面前的是個休息和學習共用的房間，右手邊凹進石頭墻壁里的平臺是睡覺的床，發皺變黑的被褥顯然不能用了。一個石頭的書架就在床尾，上面空空蕩蕩。
從床邊開始到屋子的正中間，這片區域用于學習。木頭的桌椅板凳和書柜在堅古城很不常見，但考慮到這里是精靈的國度，學院外面就是活林，家具肯定更偏好木頭。達貢對木頭沒什么偏見，只是這里的東西全都缺胳膊少腿、破破爛爛。用武器大師的知識進行判斷，家具先是被拳打腳踢一輪，然后又用掉下來的零件再次破壞，產生新的殘骸。
“這是有多大氣？怎么朝著家具發脾氣？”
繼續向左看，一道小木門后面是衛生間，這里居然是唯一沒有遭到破壞的地方。它能幸免于難，估計和沒有清理掉的馬桶有關，施暴者估計也下不了手，這才保留了最后的體面。達貢捂著鼻子趕緊關上門，小房間不看也罷。
衛生間旁邊還有一道向下的石頭階梯，臺階上多了一些金屬碎片。達貢走下去，原來居所還有下一層，面積比上面還大。除了垃圾和一些破碎的工具零件外，房間正中有一個符文法陣的殘骸，這最令達貢心疼。原來周圍那些破碎的鐵鎬、鏟子和鑿子都用來傷害符文法陣，這是何苦呢？
不僅是地上，墻壁也滿是傷痕，這里的前主人把這里當成礦洞了？達貢看到許多十字鎬鑿擊的凹坑，還有一些紅色或黑色的斷續字跡。由于破壞太過嚴重，已經看不出原來寫的是什么。
“達貢！從洞里出來，這里臭死了！”
聲音是從門外發出的，傳到地下已經變得沉悶而古怪，不過還是能聽出是誰。達貢在精英學院里不認識幾個，但不管未來認識再多，他也不會忘了希洛艾。
“等我一下。”達貢調整一下肩上的背包，重新爬上臺階，踩著濕漉漉的水走出去。
外面果然是希洛艾，她今天的裝束絕對是達貢印象中衣服最多的一次。黑色的法師長袍采取袖口收緊的樣式，紅色的火云線條沿著身體曲線進行裝飾，讓黑色顯得更加神秘誘人。希洛艾把粉紅色的頭發扎在腦后，顯得非常干練。她沒有畫粉色的眼影，也沒有在嘴唇和指甲上涂抹顏色。唯一增添的東西是她鼻梁上的一副金絲眼鏡，形制細長，兩翼微微上翹切有紅寶石裝飾，耳朵后面還掛著金色的細鏈。
“你怎么知道我來了？”達貢抖干凈腳上的水，一邊說話一邊將背包放在地面上。“看你的樣子，芮麗奇肯定吃癟了吧？”
“哼，那還用說？”希洛艾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說道：“你來上學，我姑姑居然還派貓頭鷹給我送信，她是不是以為你特別重要？”
達貢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似乎說什么都是錯的，還不如說：“謝謝你過來看我。”
希洛艾對這句話很滿意，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微笑，但立刻就憋了回去。“現在我是你的生活輔導老師，來，叫一句老師聽聽！”
“這是個什么老師？教哪種課程？”
“讓你在精英學院好好活下去，還有對外聯絡、外出活動等等。”
“沒有課程？”達貢說：“我想提高基本素質的測試成績。”
“那我不管。”希洛艾搖搖頭，說道：“基本素質的教習都是同族的，你應該找一個堅古族人。我要是教你，那太古怪了。而且我的方法就適合你？”
“你是精靈，基礎身體素質不一樣；你也是很厲害的施法者，你能輕松做到的事情我就不行。”達貢撓撓胡子，說道：“沒有完成基礎素質測驗就不能選課，太難受了。”
“不是不能選課，而是沒有學分。你怎么看學員手冊的？”希洛艾皺著眉頭，說道：“每個學年至少要20個學分，其中基礎素質測驗有4分，被稱為鉆石分。如果你沒有這4分，其他分數再多也等于0。也就是說，那些課程你可以去學，但是否通過考試沒意義。”
“我聽說修不夠學分是要賠錢的。”
“如果你從未通過基礎素質測驗，不會每年讓你交20個學分的錢，這算是對新生的優待。不過這種優待只有4年，第五年的時候若是還沒過，那就把這五年的學分都補上，一分五千金幣。”
“呼…真可怕。”達貢摸了摸脖子。“這不是在要分，這是在要命啊！”
“嗯，對笨蛋來說的確是要命，你肯定沒問題，我見識過你的能力。”希洛艾說道：“對了，你這個坑洞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臭的要命？”
“里面的東西都被砸壞了，前廳還有積水，一堆垃圾散在地上。原來地下室還有個符文法陣，也被破壞，這也太浪費了。”
“啊？誰以前住這兒？”希洛艾從小腰包里掏出一張精靈卡，用兩根指頭夾住，輸入法力并輕輕揮動。伴隨著一陣從卡片上升騰起來的藍色煙霧，一只全身雪白的鷹被召喚出來。
“進去看一圈。”希洛艾一甩手，白鷹雙腿一蹬沖上天空，奮力振動翅膀繞飛一圈后，從達貢和希洛艾之間的縫隙穿過去，進入房間。
希洛艾用精靈卡擋住自己的一只眼，于是這只眼睛可以通過卡與鷹的聯系來擴展視野。她立刻皺起眉頭，嘴里發出嫌棄的嘖嘖聲。“這是那個混蛋，怎么沒有追究破壞財物的責任？”
“對哦，法陣是學院的，肯定不能破壞。教學處的精靈說這里可以提供火元素環境。”
“教學處的都是些笨蛋，他們肯定沒派人檢查宿舍，不然肯定會追究這里居住者的責任。”希洛艾搖晃卡片，白鷹飛回來，重新變成籠罩著卡片的藍色煙霧。“達貢，這破地方沒法住。你要不要去我那里？我有一棟樹屋，還有空著的單獨房間。”
“謝謝你的邀請，但我不太習慣住在樹上。這里不是沒法收拾，不過是費點力氣。我也要一點點學習和適應學院的生活，這似乎是必經之路。”
希洛艾點點頭，贊同道：“從長遠來看你說的沒錯。對了，我給你轉的3個學分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就在學員證里。”
“給我一個學分。”希洛艾并攏食指和中指勾了勾，說道：“不白要你的。”
“行，但是我還不知道怎么操作，只知道得用學員證。”達貢取下學員須環，遞了出去。
“多看學生手冊，里面都有。在全看完之前，你最好哪里也別去，包括食堂。”希洛艾從須環上點了幾下，碰了碰自己的項鏈，然后將它扔回給達貢。“輸入法力，默念同意轉移1學分。”
“這么就轉移學分了？太簡單了吧？我看你和芮麗奇還要立字據，以為很復雜呢！”
“那是對賭合同，不是一回事。行了，現在閉嘴。”希洛艾眼睛一瞪，右手一揮，一團巨大的粉紅色火球出現在她的手上。這一次的火球熱氣逼人，空氣都在高溫下扭曲，讓希洛艾的身影朦朧起來。
達貢趕忙后退，還沒等做好匍匐躲避的準備，希洛艾就把火球扔進第14號坑位。達貢趕忙撲向希洛艾，將她從大門正對面的位置推走。沒想到這個火球并沒有爆炸，而是在房間里持續地燃燒起來。
“力氣真大，然后趕緊從我身上起來。”希洛艾躺在地上，等達貢爬起來便向他伸出手。“你以為我的法術會傷到我自己？”
“抱歉，直覺反應，沒細想。”達貢輕輕松松就將精靈拉起來，想要給她拍拍塵土，卻發現她的袍子上一塵不染。
“下次看我施法就別往我身上亂撲，會影響法術的穩定。如果你想保護我，擋在我和危險之間就行。你要是學習盾衛課程就明白該怎么反應了。”希洛艾說道：“我施展的咒語叫做清潔重整之火，里面亂七八糟的都會被燒掉，尤其是那可怕的氣味。你會獲得一間空屋子，這比你打掃衛生簡單多了。”
“要燒多久？”
希洛艾翻了個白眼。“壞蛋是在嫌我慢嗎？馬上就好，真是個沒耐心的家伙！”
達貢搖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還管你是什么意思？”希洛艾嘴上從不認輸。“行了，你好好聽著。收你一個學分，除了給你清理房屋，我會讓裝備處送東西過來，你全收了就行。屋子里應該有符文陣的，現在沒了，那是教學處的責任。它要么沒發現和追究，要么忘了維修——我正好需要個把柄。這符文陣估計沒法還原，我給你找點補償就是了。”
“我相信你。”
“哈，嘴巴真甜。但你敢對任何其他精靈這樣做，你就死定了——尤其是看到漂亮的、發騷的精靈！”希洛艾在掌心召喚出一團很像是矮人的粉色火焰，然后用力一捏，瀑布一般的火花從她攥緊的拳縫中灑落下去。“要么你死在外面，要么我來殺了你，結局都是一樣的。”
“我不是輕信的人。”達貢說道：“我見過戰場上的你，當你全力以赴的時候，那種來自靈魂的光芒是不會作假的。你是挺漂亮的，但是相比起來，漂亮并不是重點。”
“發騷是？”
達貢撓撓頭，然后很肯定地搖了搖。“這個更不重要。”
“這種事你居然還要想一想？”希洛艾咬著牙，說道：“離其他精靈遠點，離任何雌性生物都遠點！好好背過學員手冊，不然別出來。”
她停頓了一下，臨走之前說道：“別出來，我會給你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