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38 一人之力

　　太陽偏西，暑熱開始緩解，一陣陣清涼的風從西面吹拂著光禿禿的巖石山。杰洛斯將帽子捏在手中，微微鞠躬說道：“大人，我們休息好了，準備告辭。”

　　半精靈坤瑞沒吭聲，繼續從望遠鏡里看著東面。

　　“大人，沒您的允許，我們不敢私自下山。”杰洛斯的聲音很輕，這樣更顯得恭敬。“若是山下的人不知道我們要下去，很有可能把我們射死在山崖上，那就不好了。”

　　“你們可以走。”半精靈坤瑞終于將眼睛從望遠鏡上移開，但是他歪著頭看向達貢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善。“你，矮人，我還有話要問你。”

　　杰洛斯極力壓低聲音，不知道是從嘴角還是從腹腔里說出一句話：“別和他吵，沒意義。”

　　“有什么事嗎？”達貢摸摸胡須，說道。

　　“如果是你，你會命令下面的騎士去救援十二里外的村鎮嗎？”

　　“那會是我的優先選擇，除非有其他更重要或者更迫切的威脅需要我去處理。”

　　“還算是句人話。我以為你會頑固到底呢。”坤瑞嘴角微微上翹，說道：“任何一個騎士的犧牲都會讓城墻的防御少一分力量，甚至可能無法鎮壓蠢蠢欲動的雇傭兵。他們看起來像是守衛城市的，實際也隨時準備對城市進行搶劫。”

　　杰洛斯用力點點頭，說道：“是的，大人。我也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有商隊在赫山城被雇傭兵偷盜，還是領主大人主持正義，審判了那群雇傭兵。”

　　“那為什么不派雇傭兵出去戰斗？”

　　“誰監督他們呢？”半精靈坤瑞搖搖頭，說道：“他們在外面浪費時間，而且每次派遣都要花錢，完全得不償失。”

　　達貢抓抓頭頂，嘴巴微微張開，然后又閉上。

　　“說，有什么話就說！我是赫山城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但我不是領主，這把你嚇到不會說話了嗎？”

　　傻子才被你嚇到了！別說是第二順位繼承人了，就算你是領主，難道就能把達貢嚇著？

　　“你想聽？那好吧。我覺得你那樣的雇傭兵使用方法非常愚蠢。你讓雇傭兵拿戰績回來領錢，一個蜥蜴人多少錢、一個蠻牛怪多少錢、一個奇美拉多少錢，明碼標價，一手交貨一手給錢，現場結清。”

　　“那么沒有雇傭兵愿意接任務怎么辦？”

　　“不愿意接任務，那就得免費幫你們守城墻。打散所有雇傭兵，分到城墻各段，肯定也能用。若是也不愿意守城墻，那就和赫山城外面的居民一樣，要么上稅進城受庇護，要么上稅離開這里去馬王灣避難。防守時城里還會有浪費力氣去看管的其他軍事威脅，這種事從來沒有聽說過。”

　　“可是雇傭兵數量已經很大，現在也沒有時間處理了，那該怎么辦？”

　　“雇傭兵并不是一支整體的力量，而是一類力量，里面有許多小團體。你可以為了這一次防守不出問題，暫時地不去添加工作量，但遲早要解決。”達貢雙手一攤，說道：“只要肯下功夫，問題總能慢慢解決。如果不解決，反而可能會被問題干掉。”

　　“哼，你說的真輕巧。”

　　達貢點點頭。“你說的沒錯，說起來永遠比做起來輕巧，但這句話純粹是個廢話。不管說起來怎么樣，都不影響該不該做、要不要做和怎么去做。第二順位繼承人，我們下山去了，麻煩你給下面的士兵傳個口信，別造成誤判誤傷。”

　　說完，達貢將手伸到胡須下面點了下星盔，它便快速爬到最高處，幫助達貢召喚元素傀儡。蠕動的巖石將另外三個人也包裹起來，隨后他們便沿著山崖直接向下沖去。這一次，三名乘客都用雙手捂著嘴巴或眼睛，別說看了，甚至不敢想象一下自己的狀態。好在下山比上山快很多，不然達貢的后腦勺肯定會被他們吐上。

　　“你們堅古族人實在太堅韌了，居然面不改色。”杰洛斯搖搖頭，說道：“我現在明白了，不是你們不騎馬，而是騎馬一點都不過癮。”

　　托比揉著胃部，說道：“頭兒，還是趕緊走吧。那個半精靈繼承人對咱們陰晴不定的，他還有支部隊就在附近，可別再惹上什么麻煩。”

　　“對，趕緊走。”杰洛斯抓住馬鞍，居然用了兩次才爬上去。他俯下身子將托比抱上馬，然后跟上達貢趕緊向赫山城前進。

　　路上，杰洛斯突然開始說起進入商隊后的遭遇。他曾經被貴族刁難，被傭兵圍毆，在城門口被守衛搶劫。當他開始負責車隊后，有一次被精靈驅趕的野豬沖撞，精靈們隨后還試圖將非法捕獵的罪名套到他們頭上。他講這些，主要是為了讓達貢盡快了解堅古城外的世界，減少和貴族、軍隊以及精靈的沖突。

　　“在外面別吃虧。”杰洛斯說道：“若是沒有爭強好勝的心，就像那些只能暫時逃離家園的村民一樣，反而會安全一些。你是有本事的人，又喜歡——往好里說是勇敢面對挑戰，往壞里說那就是喜歡強出頭，往往最容易受到傷害。這世道，好人經常被人傷害，壞人卻活得好好的，這叫什么事嘛！”

　　“其實我們也是壞人。”托比突然說了一句，然后就被杰洛斯扇了下腦袋。

　　“你這樣說會讓達貢誤解的。金狗商隊從沒有販賣過違禁品，也不碰人口貿易那塊，我們連乘客都不送，就是不想摻和到麻煩里面。托比所說的壞事，其實就是用暴力催收我們放出去的債款。我們的利息不算高，若不拖欠的話也不會利滾利的算。再說，領主老爺們根本沒工夫理會這些雜事，我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維護權益。換句話說：用拳頭。”

　　“如果有說理的地方呢？”

　　“對，的確有能講理的地方，比如磨盤城，還有秘納米利斯。在這些地方，我們都是能說理先說理，拳頭就得收一收。不過你別形成錯誤印象，秘納米利斯真正能占到道理的是精靈，其次是半精靈，人類第三。你是矮人，恐怕還是沒地方說理。”

　　達貢搖搖頭，很肯定地說：“這不好。”

　　“的確不好。但在精靈的地方肯定是精靈說了算，要是接受不了，可以不去。但就像你一樣，能不去精英學院嗎？”杰洛斯說道：“其實現在也可以直接告訴你了。我們護送你去精英學院，其實還有一個秘密指令。如果你中途溜掉了，那我們要想辦法抓住你，或者確保你不會再出現。”

　　托比扭過頭，一臉震驚地看著杰洛斯，而拉緹則對杰洛斯豎起了一對小拳頭。

　　“我肯定會去精英學院，因為我答應了父親。我到那里去，領主也會額外照顧我的家人，這是一種交換。因此領主家做出一些保證性的安排是可以理解的，你們就別朝杰洛斯生氣了。”達貢微笑著，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只是好奇，我真要跑了，你怎么辦？”

　　“我打不過你，我也不會讓苔絲送死，托比倒是個不錯的刺客人選，但他估計會開小差。”杰洛斯用食指和拇指搓著下巴，仿佛在用力思考：“唯一的辦法是去找雇傭兵，就說你偷了商隊的東西，帶著大約一千金幣下落不明。只要能把你的頭帶來，就可以領取一百金幣的酬金——贓物不計。”

　　“哈哈，我的頭就值一百個金幣啊？”

　　“給多了反而沒人敢去。”杰洛斯哼哼兩聲，說道：“讓傭兵找到你才是最關鍵的，你再能打，孤身一人也沒法反抗。”

　　“說的也是。”達貢仰頭看著天，喃喃自語道：“孤身一人是沒法反抗的。”

　　一行四人加緊趕路，半精靈坤瑞也沒有閑著沒事兒派人過來搗亂。他連自己領地內的村民都不想去救，甚至都不一定能夠指揮得動雇傭兵，沒追上來也合情合理。大家緊趕慢趕，終于在傍晚時分趕到赫山城下。

　　城門口比平時集結了更多的士兵，他們警惕地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要求他們掀開帽子、摘下頭巾、展示雙手，有時候還要脫掉鞋襪查看腳掌。據說蠻林的生物總會在這些地方表現出不同，魔物侵襲扭曲的家伙也是如此。達貢想到了自己胸口和脖子下面的鱗片，希望不會因為它們造成問題。

　　本以為杰洛斯會拿出稅務官開具的完稅和入城證明，結果他對士兵說自己找不到了，然后又交了一個金幣，在城門官那里開了一個新的。進入城市后，達貢對此表示不解，因為杰洛斯不像是容易丟三落四的人物。

　　“當然沒丟，就在我懷里放著呢！兩份文書格式一樣，但還是有區別。當時我看到那個稅務官準備了兩種墨水就產生了懷疑，現在基本可以確認了。”杰洛斯說道：“稅是一個金幣，但交兩個金幣就會有紅色的墨跡。我剛才在城門口看了一眼，拿著全黑色文書的還是會被攔下，紅色的看一眼就能通過。”

　　“知道這個有什么用？”

　　“我不太擔心車隊能不能進來，關鍵是怎么出去。如果能通過商會解決那是最好，如果不行，估計要一邊偽造文書，一邊用金幣當通行證過去。”杰洛斯嘆了一口氣，說道：“希望不會用到這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