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36 關卡
四人兩騎離開車隊，沿著道路向赫山城出發。越接近赫山城，路兩旁的村子里就越不見人影。大家都知道該怎么暫時清空家里的貴重物品，還要帶上牲畜和家禽一起躲災。
但是一個設立在橋頭的關卡擋住了至少兩百多拖家帶口的人，大車小車擠在一起，還有羊和羊、狗和狗互相吵架，關在籠子里都不消停的雞鴨正在大聲辯論，孩子們嚇得哭泣不停。
那只是一座小河，河面不過五米寬，河上是一座拱橋。十六個士兵守在橋頭，但真正攔住他們的是領主的稅務官。他面前擺著一張大木桌，上面有印鑒、登記本和算盤。一只插在紅墨水瓶里的羽毛筆和一支寫黑子的羽毛筆正在微風中搖擺。
他們接近時，橋欄上坐著休息的士兵看到了，主動朝杰洛斯等人招手，大聲喊道：“嘿，你們四個在那邊張望什么？要過去就過去，別在橋上磨蹭。”
達貢回身先抱住拉緹，然后解除了元素傀儡，跟在杰洛斯后面。托比被放到地上，他先跑過去問問情況。可能是他態度特別恭順，說的話也風趣幽默，所以士兵們在哈哈大笑的同時給他說了不少情況。
“收稅的。”不需要等托比回來，杰洛斯大概就知道是什么情況了。“在逃難的時候，值錢的東西都帶在身邊，領主就派出稅務官過來收繳財產稅。這些稅務官往往都帶著一本帳，里面記錄的東西從來就不準，但那是權威。想要過橋，就得補稅。”
“這都是逃難的人。”
“他們有錢，就得繳稅。”杰洛斯從牙縫里吸氣，“唉，我開始擔心商隊離開這里的時候會不會也被這么攔下來。”
橋上的關卡只攔截沿著道路離開領地的，對于進入的那些人非常歡迎，不過還是得交稅，也就是入城稅。桌子后面的稅務官打量著達貢四個人，一雙分外明亮的大眼睛在黝黑消瘦的臉上顯得有些突兀且不協調。他拿起羽毛筆，在黑色的墨水瓶里戳了戳，然后從桌子抽屜里翻找出一張實現寫了字的羊皮紙。他粗魯而大聲地詢問了姓名、性別、年齡和入城理由，然后便讓四個人一匹馬一共交一枚金幣。
“比平時多，這我知道。可是這城墻也比平時的厚啊”
稅務官拖著嗓子，句子的結尾音上上下下飄忽不定，但最終這一個金幣沒得商量。杰洛斯說了幾句好話，掏出一枚金幣。這時，托比偷偷在杰洛斯的腳面上輕輕踩了一下。可能是金狗商隊某種暗號，于是杰洛斯手腕一番，一枚變兩枚，將它們疊放著交到稅務官手里。
黑色的墨水換成了紅色的，“已完稅”三個紅色的字記錄在入城通行證上。杰洛斯一邊謝過一邊接過，正要開口說兩句，就聽到旁邊的士兵高興地大聲吆喝起來。
順著喊聲看過去，在河岸一側，三個士兵肩并肩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人高高舉起手里的包袱，在空中晃了晃。清脆的金屬、瓷器碰撞聲從滿是泥巴的包袱里傳過來。
“有人老實，就有人不老實”稅務官說道：“你們四個又老實又聰明，前途肯定更加光明”
“當然，當然！”杰洛斯點頭哈腰，問道：“大人，我只是好奇哈。這些出關的人要交多少的財產稅啊？”
“交？那是補”稅務官豎起眉毛，做出一副很不樂意的表情：“不交稅，拿來的錢修補城墻，給騎士和戰士增加武器，又怎么雇傭兵去打探情報？只享受保護，交稅的時候藏著掖著騙著，就不能慣著他們這種惡習”
“對，道理一點沒錯。”杰洛斯點點頭，說道：“就算是一支路過的商隊，那也是受到領主大人庇護的，但肯定比長住的居民交的少一些吧？總不能…呵呵…按照攜帶的貨物交稅吧？”
“那當然不能，否則就沒有商隊敢來了。”稅務官上下打量著杰洛斯，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戰時不比平時，稅費是要高一些，翻個番不多吧？如果能運來城里需要的守備物資進行販賣，那么根據交易量，還可以抵扣稅款。不過這個計算很復雜，只有專門的稅務官才能掌握技巧，懂了嗎”
“懂了，懂了，大人考慮得果然周到。”
就在杰洛斯和稅務官說這幾句話的時候，達貢則觀察著被阻住的眾人。有些人的確有些慌張，他們為暗晦不明的前途擔憂，但也有些人并不焦急，反而在安撫其他人。達貢豎起耳朵，仔細聽他們說什么。
“稅務官晚上之前要回城，士兵也是一樣。到了晚上誰也不敢留在外面。堅持住，他們很快就會降價，甚至免費！”
只要在能夠通行之前，蠻林的怪物不出現，那么他們的計策就等于賺了。但是這種方案在達貢看來更像是賭博而不是策略。一方面是眼前的金錢損失，一方面是還不知道會不會以及什么時候會來的生命威脅。在骰盅揭開之前，誰也不知道輸贏。
牽著馬從眾人之間穿行，拉緹緊緊抱著自己的小財寶盒。達貢提著的獵首斧以及他身上遠比士兵好得多的盔甲形成強大的威懾，至少嚇退了好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穿過人群之后，道路向東延伸，越來越偏向蠻林的方向。而赫山城的相對方向在正北。
“我們不繞路。”杰洛斯說道：“這里都是低矮的小丘，騎馬可以過去，咱們取直線。”
達貢重新召喚出元素傀儡，然后背上拉緹繼續前進。在未經人類改造的自然環境中，元素相對更活躍，而在農田、果林和村莊附近，元素就少。在地形中，覆蓋著植被的土地會更多呈現表層的木元素，元素傀儡所需要的土元素位于相對更深的位置，吸收時會有更多的“雜質”。達貢在前進了二十多里地之后已經滿頭是汗，法力下跌的厲害。
“休息一會兒，咱們去前面那個山坡。”
在小丘和平原為主的地方，一個五六十米高的巖石山就是絕對的制高點。它有些特立獨行，與其他的丘陵都隔開一段距離，仿佛不屑與它們為伍。在正午的陽光下，這座巖石山提供了周圍最大片的陰影。雖然夏天已經走向衰敗，但大家對蔭涼的喜好并沒有立刻減少。
杰洛斯計劃去陰影里休息，但達貢想要去山頂，那里有更好的視野。山并不高，他剩下的法力足夠維持元素傀儡帶著眾人攀上山崖。不過，杰洛斯的馬必須留在山下，除非有人能夠保證馬在往懸崖上攀爬的時候不會亂踢亂咬。對，馬也是會咬人的，還很疼。
元素傀儡在差不多有六七十度的懸崖上爬行，除了達貢之外，其他人臉色鐵青。托比一直在祈禱，杰洛斯忍住不讓自己吐出來，而拉緹則用力抱緊能夠抱住的一切。這里光禿禿的懸崖全都是巖石，沒有植被覆蓋，也都是原本的自然樣貌，因此土元素的純度更高。達貢非常穩定地——當然也會緊張地——帶著眾人安全爬了上去，在山頂一處平坦的地方把大家放下來。
“這里的視野果然很好，”達貢舉目遠眺，已經能看到赫山城就在十里左右的北方。那里的城墻看起來有二十多米高，上面設有箭塔和足夠寬敞的過道，可以讓全部防守兵力在墻上展開，怪不得會有很大的防守優勢。在城外朝東面的方向，大約一里縱深的正面有數百個看起來令人生疑的小土包，每個都不大，而且都是新土。達貢懷疑那些是挖掘坑類陷阱后留下來的存土，既能當做小障礙，也能在回填的時候省點力氣。
再向東，便是一片開闊的區域，大多是農田，由稻草人看守。田地里的植物都非常低矮，遠遠地看不清楚，但大概是土豆、地瓜、胡蘿卜、花生這種可食用部分在地下的農作物。赫山城的居民心里都清楚，如果種植南瓜、西瓜、麥子、茄子這些，怪物一來，肯定什么都剩不下。目前這些作物總還是能剩一些，這樣可以少損失點。
蠻林應該就在東面，但從這里看過去，只能在地平線的邊緣看到一點痕跡。在那個方向上有幾十股黑煙，看來已經有聚居地遭到了襲擊，被怪物點上了火。通過煙柱，大體可以判斷怪物與赫山城的距離，估計在拱橋關卡前等待的人們也是用這種方法來判斷敵情的。
其他人在山頂上平復翻騰不止的胃部，達貢便來到北側的懸崖邊，觀察從山峰到赫山城之間的地形道路。這時，他看到就在懸崖下方巖石山的陰影中，有一支七八十人和同樣數量馬匹組成的軍隊正在駐守。軍隊使用的旗幟是綠色的，圖案是帶有箭塔的城墻，這旗幟代表赫山城，那下面肯定是赫山城的軍隊。
“約有四分之一是雇傭軍，”杰洛斯抹著嘴角來到達貢旁邊，他也看到了下面的情況。“看，那面赫山城的旗子有金色的邊框裝飾，說明是赫山領主家族的直系。他們來這里干什么？”
“來這里沒什么問題，關鍵是怎么不在山上設置警戒哨？這里不是爬不上來啊？”
“可能他們也沒想久留。”杰洛斯說道：“但你要說這里好爬，那就不太公平了。你以為誰都有你那種元素傀儡，居然可以直上直下爬山的？”
“每個堅古族人的熊蜥都能這么做，甚至還可以頭下腳上倒吊在巖石洞頂。”達貢有些奇怪，問道：“你走南闖北，難道還不知道這個？”
杰洛斯搖搖頭，說道：“堅古族的故事和傳聞很少，似乎沒人愿意八卦。誒，達貢你看，那邊的懸崖上的灌木動了，是不是有人正在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