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開滿夏日的野花,是那種雖然不是很香,但是特別頑強,能夠很長時間讓人看到美麗的那種小花。紅的、黃的、粉的、白的,餓壞了的蝴蝶圍著它們打轉,而它們圍著掛著尸體的架子打轉。
那些架子的木頭以前可能是房子里的橫梁、立柱之類,看起來又粗又大,因此能夠撐住在上面掛一個人。人是用釘子和鐵絲固定在架子上的,他們的手腳被彎折到架子另一側,因此整個人像是抱在架子上。他們的頭被強行扭曲到一側,正是面向道路的這一側。一共十二個架子,十二個人,這是十二個警告。
車隊在山脊上停了下來,這可不是利于停車的地方。除去需要抓住韁繩控制馬匹的,車隊其他人都去看這些警告。
“這些是什么人?”達貢問道:“他們犯了什么錯?”
“估計是強盜,你看他們塊頭都很大,還都是男的。”托比說道。
“都燒成這樣了,你還能看出塊頭和性別?”
“對半身人來說,所有人類塊頭都大,都是男的,都是強盜。”
“還是說說死尸吧。”達貢不了解托比所說的情況,只能先顧眼前。
杰洛斯和邁普上前查看,他們一只手用毛巾捂著鼻子,另一只手拿著樹枝。尸體上的要害部位有切割、穿刺和鈍擊的傷害,他們判斷是這些人是死于武器傷害。之后,這些人被點燃,火焰吞噬了他們的身份特征,但又不讓火焰將它們全部燒成灰。最后,殘存的尸體被綁在木頭架子上,專門豎在山脊,就不知道是為什么了。
“這么高的地方,還用了鐵絲和鐵釘,雷暴怎么就沒把它們給劈了?”杰洛斯扔掉蘸著尸體碎片的樹枝,雙手叉腰,轉身觀望四面八方。“邁普,你發現沒有,不止是這些尸體,周圍的樹木也沒有被雷劈。”
“這的確很古怪,要不要我去找人問問?”
“隊伍現在離不開你。只有你帶路,地形才會好走。我讓苔絲騎一匹馬去看看,她是半精靈,在黃昏時的視力比咱們都好。”
“矮人的視力更好。”
“矮人不會騎馬。”杰洛斯搖搖頭,說道:“再說這里是人類的地盤,大家對矮人都有戒心,而對半精靈就好很多。”
“那么車隊呢?車隊該往什么地方去?”
杰洛斯咬著食指。如果他的嘴巴夠大,他肯定會把整個拳頭塞進去,而不是只有一根指頭。他原地打轉,靴子踩在坑里帶起水花,就像一只丟失了獵物的貓。
“這些桿子不會是雷雨時候豎起來的。”
“對,不會。”邁普搖搖頭,說道:“沒有人能在那種天氣下出來做這種送死的事情。”
“這里距離白馬鎮最近,會不會是有強盜嘗試用這種方法來恐嚇白馬鎮?”
“你是說那些流浪騎士?”
“我是說那些強盜。”杰洛斯像是下定了決心。“走,找一條避開白馬鎮的路,咱們不去那里了。如果能調頭,我現在更喜歡野豬堡。”
“這條路太窄沒法調頭,但我可以讓它好走一些,咱們繞開白馬鎮?”邁普皺著眉頭,說道:“上次咱們在白馬鎮有差不多五百金幣的債還沒回收。”
“先保證安全,到下一個鎮子,問清情況再說。咱們可以把原定給野豬堡的預留時間拿來做白馬鎮的往返,對不對?”
“是的,我這就我安排。”邁普點點頭,快步走向車隊前方。
“苔絲,你過來一下。”杰洛斯招招手,半精靈便從車頂上跳下來。
“我都聽到了。我該去哪兒?”
“我們現在只能確定身后是安全的,所以你去野豬堡,帶上些金幣,打聽一下消息。夜里,你的眼睛能比我們看得遠,你一個人騎馬也能更快些,或許能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
“我可以在周圍找個村子打聽一下。”
“花錢買的消息會更全面,到了野豬堡,你就沿著粉筆畫出的老鼠去找…”
“我知道了。”苔絲輕輕拍拍杰洛斯的臉頰,說道:“你自己小心。我會追上你們。”
半精靈女射手帶上弓箭,將她的盔甲掛在馬背上,然后就朝來的方向離開。她一邊騎馬一邊換上盔甲,很快就被起伏的山脊擋住,無法繼續目送了。
車隊向著另一個方向繼續前進,每個人都拿著武器,就連馬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一個個低垂著腦袋,不再跟駕車人撒嬌鬧脾氣。車隊掛著燒焦尸體的柱子中間穿過,被那些因為積雨而充滿淚水的空洞的眼窩和因為痛苦而發出無聲吶喊的張大的嘴巴包圍著,嗡嗡亂叫的蒼蠅跟了上來。
山脊開始向下降,然后分成兩條道。一面是臺階,偏向南方;一面是車路,偏向北方。車隊只能沉默地選擇向北,然后在山腳下發現兩個農舍。農舍前面有菜園,后面有雞舍、兔籠,不遠處綠油油的菜地圍繞著一口有年頭的水井,井邊沒有水桶。一間房屋已然被大雨沖塌,另一間房屋正在被搶劫。
地上趴著四具尸體,遠遠看去是兩個老嫗,一對夫婦,他們的背后被鮮血染紅。三個穿著鏈甲,戴著三種不同鐵皮帽子的人正在院子里翻箱倒柜,另外還有兩個將帽子掛在腰間的人正在用斧子劈碎屋里的家具用來生火。五只死雞被放在院子里原本用來休憩喝水的石桌上,它們的脖子都是被斧頭砍斷的。
“誒,看,來人了。”一個翻箱倒柜的胖子捅高了頭盔,瞇著眼睛看著山脊上。“厲害啊,這雨忒大,咱們都只敢躲著,還有能從山脊上過來的?見到焦尸都不怕,看來是亡命徒。”
“亡命徒就應該亡命。”一個瘦子扔掉手里的籮筐,單手擠著鼻孔,朝地上擤了一灘穢物。“咱們老大快來了吧?上面的大人還要湊人數,這些加上不就正好?”
“那把他們拖住,一會兒一塊收拾。”
除了點火燒水準備給雞去毛的強盜,其他四個人拿著長戟、斧頭和雜種(重)劍來到農舍門口,也就正好在大路上。其中一個人往地上甩了根草繩,兩頭綁在空氣上,權當攔路的鐵索。它們抱著武器,分別站在道路兩側,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不斷接近的商隊。
杰洛斯站在頭一輛車的高處,手里攥著金狗商隊的旗幟。“勞煩讓讓路,我們是金狗商隊的,在此地行商足額繳稅,受到保護。”
“受到誰的保護?死人嗎?”那個胖子哈哈大笑,他嘴里的金牙反著光,但給人感覺型號有些不對,似乎比其他牙齒小了一些。“我們沒收過你的錢,不過我們很愿意和你談談,畢竟是長久生意。一般過路,你們都給什么價啊?”
“這得要看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林子里有多少樹。”
“這都是廢話!要看的應該是老子們的心情。”那胖子眼珠一轉,想到一個主意。“正巧雨過天晴,老子心情好、肚子餓。你們去把那尸體處理了,在找人把雞湯煮好,我就不收你們錢了。以后也不收,怎么樣?”
“我們是商隊,給錢可以,埋尸體和給…給你們做飯,那是不行的。”杰洛斯摸摸下巴,說道:“行市價是二十個金幣,我可以…”
“去你碼的,我想要錢直接把你們給劫了,不就什么錢都有了?下來給老子做飯,老子餓了!這幾個家伙不給老子吃雞,老子就吃人!你們也想被老子吃?”
“你要是把我們吃了,那也得有商人給你銷贓,對不對?我敢說,如果你搶劫我們,便不會有任何商會的任何商隊的任何商人給你們銷贓。你們買不到東西,賣不掉東西,只會越來越窮。”
“哼哼,那用不著你來操心,我今天就不劫財,我就劫人。讓個人…”
杰洛斯從嘴里吐出一個微型哨子,吹響的同時甩出一把飛刀。刀子橫著旋轉著插進胖子的喉結,而車隊的眾人在哨聲響起時撲了上去。
乒乒乓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胖子跪在地上拔出刀片,就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從脖子那里消失,胸前又熱又潮。他倒下前,只來得及從嘴角擠出幾團血沫,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達貢只覺得自己沖的有點慢,最后也沒搶到人頭。沒辦法,他并不知道還有吹哨沖鋒這個暗號,而且他在車隊中間,距離稍有點遠,腿也有點短。
這幾個強盜武技并不好,抵抗間能看出他們練習過,但不是跟著師傅真正學習武技,而是練習過如何避免被自己的武器插死。拿長戟的那個居然拿中間,撥檔的時候以為自己拿著門板,然后就被兩面夾擊殺死了。拿著盾牌的那個,用斧頭的時候會移開盾牌,于是就被杰洛斯投擲的匕首扎中腎臟,痛苦地失去了戰斗能力。
“這些強盜可能還有同伙,咱們盡快離開。”杰洛斯從尸體上回收自己的飛刀和匕首,一腳踢飛攔在路上的繩子。“邁普、巴特和桶箍,把這些尸體放到那邊破舊的屋子里,澆上煤油全部燒掉。咱們沒時間安葬這家人,就燒了強盜給他們陪葬,或許能原諒咱們。”
達貢來到被洗劫的院子外,隔著木片的籬笆看著里面,心情頗為不爽。從強盜的對話中可以得知,這家人在暴雨時收留這些強盜,沒想到他們在雨停后恩將仇報、痛下殺手。
邁普正在搬動尸體,突然哎呦一聲,然后丟下其他人跑到杰洛斯面前:“頭兒,我認識這些人,上次還給他們放過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