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沒有武器,便只是無聊的空地,迅速被達貢拋棄。他回到自己房間,先瞥了一眼墻角的獵首斧,然后才來到鏡子面前。利用提燈增加光亮,達貢掀開胡須、仰著脖子、使勁向下轉動眼球。
“爍”符文中的“火”部分比“樂”更加明亮,并且隨著呼吸產生重復的漸強漸弱變化。這火字偏旁和雪里紅中的火元素定然產生了某種聯系,導致烈酒的效果被分解,可能一部分還被吸收到符文當中,這才讓達貢避免了醉酒的效果。
達貢想到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噴火藥劑也很類似。按理說噴火藥劑不能吞下肚子,它其中的烈性成分會燒灼內臟,造成重傷甚至死亡,但是達貢不僅活了下來,還能正常噴射出烈火。那個時侯會不會也是“爍”符文發揮了作用?
“元素能量被符文主動吸收,然后儲存、轉移,奧力神給我的符文仿佛活的一樣,太奇妙了。”達貢摸摸鱗片,很快想到一個問題。“雪里紅烈酒中只有火元素的部分被符文吸收,水元素被留在了胃部。火元素和符文中的火…難道符文并不是整體,它其中的一部分可以單獨發揮作用嗎?”
達貢運轉法力,嘗試重現當時的情景,卻發現自身法力中的火元素無法觸發符文的“火”部分。這有三種可能:他的火元素力量不夠精純,他的控制水平不達標,自身的法力和外來的元素能量存在區別。
力量的三個組成部分:天時地利人和,對應自然元素、地形力和職業訓練。一個人自身的法力特征是出生時便基本確定的,屬于天時。法力修煉是在挖掘潛力,增強天時。而大部分外物,包括雪里紅這種富含元素能量的酒,都可以歸為地利。水與火的組合,與熔巖匯入冰海基本是同一個意思。
因此,達貢認為的第三種情況就是天時或是地利的區別。符文對于承載者來說是天時,與自身的法力框架相聯系,而對于外界的能量來說,它不呈現絕對的整體性。
“對哦,我現在有點懂了。”達貢合拍雙掌,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咒語!咒語的設計思想就是就是整理外界的元素能量,讓其與自身的法力一樣去完整觸發符文的規則效果。沒有咒語的整理,元素能量根本不識得符文。符文是堅古族人創造的,是在模仿自然,并不是自然。”
火元素能量能夠被爍里面的“火”吸引,是因為符文中的“火”就是在模仿自然界中的火。達貢由此聯想,其實雪里紅酒液中的“水”與“火”也是對自然中元素能量的收集和模仿,出發自堅古族人對自然的理解,最終還是匯聚于堅古族人對自然的理解,構成一個能量的循環。
“力量不會憑空產生,力量來自于認識、利用和改造。堅古族人在這個過程中貢獻了觀察、總結、實踐和推廣。”達貢仔細想想,堅古族上古時期的眾神,也都是在實踐中總結了經驗,變成知識普及后人,這才成為神靈。
“貌似已經很久沒有新的神靈出現了。”達貢撓撓頭,有點失望的說道。
其實,達貢在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已經很久沒有新的神靈出現。這說明什么?一方面,神靈不是出生而是“出現”的;產生神靈的是一個“出現”過程,這個過程是觀察學習實踐推廣;沒有新神,說明堅古族人已經需求沒有新東西出現,也沒有切實的進步。
不過這個時候達貢還想不了這么遠,他的心思暫時還放在元素能量、法力框架和符文的部分工作現象上,琢磨著怎么能夠夯實基礎,讓自己的法力循環加快速度。
待在房間里只靠自己冥思苦想不是不可以,就是有點笨。達貢知道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向其他人學習是非常重要的。他跟隨身為武器大師的父親學習,托蒙德總是說武器大師并非是將一種武器運用到極致,他不是劍圣、錘王、弓神之類的家伙,而是全面掌握所有武器,能夠融會貫通、總結出要點、能夠指導別人進步。成為武器大師的過程,就是想劍圣、錘王學習,同時不忘最廣泛的武技修煉者,踐行“用訓練超越天賦”理念的武技高手。
那么在法術方面也應該遵循同樣的道理:向別人學習。就算法力的基礎修煉方法已經確定為符文呼吸法,也不代表他就不能看看其他的方法,借鑒一下。
“藏書館。”達貢想到一個好主意。“為了照顧客人,演武場的兵器都收起來了,可藏書館的書不會收的吧。之前幾天不讓出門,現在就沒這禁令了。”
想到就去做。用粉筆在門口地上給父母留言,就說他去圖書室找書看,過段時間再回來吃東西——這樣可以免得他們找不到自己而擔心。
回到走廊上,宴會廳的笙歌舞樂和杯觥交錯從走廊深處朦朦朧朧地飄來,食物、酒精、口水和汗水的味道雜糅其中。走廊另一邊,通往藏書室的方向,長明苔蘚的淡淡幽光清冷寂寥,照不亮石頭,也照不暖仿佛晨霧一樣的空氣。就連地上鋪著的短毛毯子,似乎也提醒著腳底哪邊更熱情哪邊更冷清。
但是在達貢走向冷靜的時候,他覺得特別踏實。
藏書室位于領主府的地下,上下左右各個方向都被防火防潮防蟲鼠的符文保護。尼爾家族作為堅古族中最古老的家族之一,這里的藏書也相當豐富、齊全。藏書室的門口總會有至少兩個近衛看守,里面也總會有來自神殿的傳古者與殿司照料里面的書籍。
最古老的書基本都是石頭或者骨片,后來有羊皮紙和絹帛。許多咒語高手會用艾恩石記錄一些特別重要的信息,但艾恩石的缺點是無法謄錄復制,并且需要元素寶石來維持狀態,否則就會變的脆弱易損,于是傳古者和殿司的主要任務也包括制作副本,終年不停。
“嘿,你肯定是達貢·尼爾,我能看到你胸前的鱗片。”藏書室門口的近衛面帶笑容,高聲說道:“怎么不在宴會,來這里做什么?”
“吃得太多,來這里找點書看,打發時間。”達貢笑著回答:“你沒去宴會嗎?”
“我比較倒霉,抽簽輸了,于是今天在這里值守。不過別覺得我可憐,還是有兄弟想著我的。”那近衛向側面平移一步,露出身后藏著的油紙包。“在這里照樣能吃飽,還不會被打擾。唯一的問題是不能喝酒,希望他們沒忘了給我留一點。”
“估計夠嗆,別抱那么大希望——我看上面的人已經醉了好多。”達貢指著藏書室:“現在能進去不?誰在里面?”
“進去吧,先找卡多師傅。他的胡子除了須環的四條辮子外都掉光了,你不會認錯的。”那近衛拉開門,說道:“你要找什么類型的書,他都能立刻想到答案。”
“我父親給我說過卡多師傅。”達貢謝過近衛,低頭進入藏書館,迎面便是堆積如山的知識所帶來的壓迫感。不同時期的石雕架子上堆滿了前人的觀察與記錄、思考和遐想。延綿的架子一直向地下深處延長,同時變得越來越寬闊、越來越深邃。入口附近的只是目錄,目錄堆滿了十二個架子。
這不是藏書室,這是藏書窟,是書山是學海,達貢覺得自己可能會溺斃于此。卡多師傅在哪里?卡多師傅可能在任何地方,這可怎么找?
還沒等達貢反身去問,外面的近衛已經關閉了房門。之前說過,這里受到符文的保護,因此日常需要關門來保持環境的完整性,降低符文的運行消耗。達貢往里邁了幾步,身體左右是兩排古老的堅古族人像雕塑,它們栩栩如生地描繪了創作者、閱讀者和維護者的形象。突然,其中一個雕像活動起來,并在光禿禿下巴處搖晃著四根辮子,向達貢問道:“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嘛?”
“卡多師傅?卡多師傅。”達貢稍微被嚇了一跳,然后不好意思的撓撓胡子:“抱歉,剛才把你當成雕塑了。”
“啊,那是我的夢想,希望有一天會實現。”卡多師傅的聲音渾濁,基本不用力,感覺輕飄飄的,而他扶著書架才能蹣跚走到達貢面前。“孩子,我身體不太好,所以你用盡可能簡單的方法說說來藏書室做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符文和法力修煉的關系,找一下這方面的書。”
“太廣了,太廣了,這里面四分之一的書都和這個話題有關。孩子,再具體一點。”
“符文是怎么發現的?準確地說它是怎么從自然現象中總結出來的?”
“稍微好一點了,但你的這個問題無解。”卡多師傅緩慢走向座椅,達貢趕上前去攙扶著他,小心翼翼將他帶到座椅上。“謝謝,孩子。符文并不是被發現的,而是從拙劣的繪畫、形象的線條、準確的文字,如此一步步發展來的。沒有誰發現了符文,只有許多許多人共同努力收集、整理、歸納了堅古族人的符文。尼爾家族的先祖萊特·尼爾編纂了第一本符文全集,然后符文體系就在堅古族中推廣開了。你要一本萊特·尼爾的傳記嗎?”
達貢搖搖頭,他半跪在卡多身前,仔細思考自己的需求,然后問道:“卡多師傅,有沒有如何加快修煉時法力循環的方法?我想借鑒一下,看看能否用在自己身上。”
“循環的速度與天賦有關,那些高手的方法沒法被借鑒。在你之前,也有許多人嘗試著加快循環,但四五千年來就沒人再研究這個了——因為更好的修煉方法出現了。單純加速循環,那得要從陳舊的研究手稿里找了,里面記錄的都是怎么失敗的,你還要看嗎?我建議你要是覺得循環慢,就換個修煉方法。尼爾家族不止有錘器鍛身法。”
達貢的任務是修煉符文呼吸法,不能換成其他的。于是他說道:“我不換方法,我只是好奇。卡多師傅,麻煩請你告訴我該看哪個研究筆記。”
“太深了,要走好遠。”卡多雙手撐住自己顫顫巍巍站起來。“孩子,背著我去,你自己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