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古城領主安托萬·尼爾,其實向來不喜歡這座城市。
若問他是否喜歡自己的妻子,他會非常真誠地作出肯定答復,同時坦誠地指出自己感到被冒犯了。成為堅古城的領主從來不是他與甘勞妲·尼爾結合的原因,建立在互相理解上的愛情才是。
他出身磨盤城的普萊巴家族,原來的名字叫做安托萬·普萊巴四世。那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家族,以“韌則延綿”為家訓,歷史上出過很多英雄人物。當今堅古族的推選王者是安托萬的親姑父,這讓他們家族在堅古族各項事務中都有很不錯的影響力。所以,九十七年前,當安托萬決定搬到堅古城與妻子的尼爾家族一起生活時,眾人根本不能理解。
“應該讓甘勞妲·尼爾到磨盤城來。這里有剛樸的普萊巴家族,國王也在這里。你去堅古城干什么?那里太老了,太貧乏了。”
安托萬還是異常堅定的來到堅古城,這讓堅古城的眾人更迅速地接受了他。后來,艾格·尼爾領主戰死,安托萬便協助妻子管理這座城市。他的許多舉措都很明智,工作上也勤勤懇懇。在眾人的推舉和首肯下,特別是甘勞妲的推動下,安托萬改姓尼爾,完全入贅,并正式接過領主的權杖。
他關心這座城市和這里的居民,但是他更喜歡磨盤城。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地面城堡,“六點河”從城東流過,在城堡高處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六點湖”以及逐河而居的耕種村落。
太陽在白天溫暖著磨盤城,月亮和星星在晚上為它提供神秘而美麗的景色。它是堅古族人的首都,也是最大的軍事要塞和商業中心,熙熙攘攘和熱熱鬧鬧是那里的常見場景。不像堅古城,不像這里頭頂上只有黑暗的洞窟,不像這里集市上只有近乎荒廢的店鋪。
昏暝的古老城堡,陳舊的石窟坑道,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地衣半死不活地茍延殘喘。堅古城仿佛一個棺材,里面關著的人雖然還活著,但也只能慢慢等死。
封城令就是棺材板上的釘子,它要持續八十年。安托萬能夠理解上一代領主艾格·尼爾的處境:尼爾家族人丁稀少,他沒有子嗣且即將死亡,其他矮人氏族對歷史悠久的堅古城虎視眈眈,魔物的威脅還未消除。在那種情況下,下達封城的命令,可以讓堅古城獲得最后的喘息機會,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堅古城自己做主,外人無權干涉也無法干涉。
“可惜太讓人惋惜了。艾格·尼爾領主死了沒多久,精靈的英勇王就獲得巨大成功,直接貫穿蓋魔城下的無窮迷宮,提前結束了上一次的討魔戰。地面的所有生靈都在休養生息,在這難得的和平中努力提升自己,而自我邊緣化的堅古城只能衰敗下去。”
每次想到這些,安托萬真心覺得惋惜。如果艾格沒死,他現在也不用費心勞力的管理這座城市,將每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偷偷用原來家族的資源接濟現在的堅古城,還要想方設法突破那該死的封城令。
封城令之前,堅古城以制造豐富多彩、強大過硬的符文器而聞名,這里的人用智慧和技術獲得收入,整個城市也算是欣欣向榮。安托萬相信只要解開封城令,依靠堅古城的傳統以及推選王族的支持,這里的符文器工坊能夠很快重獲新生,恢復以前的水平,那整座城市就會重新煥發出活力。
可是想要突破封城令,這太難了。
堅古族人重視傳統的延續,上一任領主的命令是封城八十年,現在還有二十年。斷絕交通往來,不參與軍事行動,所有精力放在深耕和錘煉自己身上。安托萬現在的姓氏雖然是尼爾,但他這個尼爾在遇到之前尼爾領主的封城令時,威信就少了很多,行動起來束手束腳。
“只能一點一點突破。先用氏族會議與古老誓約撬開一點縫隙,讓貨物部分流通,就可以為下一步行事打下基礎。尼爾家族必須優先恢復,近衛軍的符文器要再次裝備起來。以十年后的氏族大會為期限,尼爾家族必須重新成為上位家族,獲得五張堅古王推選票資格…”
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安托萬的近衛侍從帶來消息:“領主大人,已經去工會打聽了,還是沒有狩獵隊試煉的消息。其他職業方向的年輕人都已經返回,除了兩個…”
安托萬抬起手來,侍從立刻閉上嘴巴。“狩獵隊派出搜索人員了嗎?他們回來沒有?”
“也都還沒有回來。”侍從說到:“搜索人員是兩天前出發的,如果按照…”
“集合近衛,要兩個小隊共二十人,準備與我一起去調查這件事。狩獵工會派三個向導,讓石錘會長一起跟著去。怎么一個試煉還能給我找這么多麻煩?”
“是,我這就去傳令。”侍從隨后問道:“是否要通知甘勞妲·尼爾女士?”
“我親自跟她說。”安托萬揮揮手,然后沿著城墻的臺階向領主府的城堡快步走去。
城堡是個好地方,里面有符文強化的控溫控濕系統,干凈的空氣總能讓人感到舒適。在鋪著毛毯的走廊里,總能聽到孩子和他們的朋友歡笑嬉鬧的聲音。安托萬和甘勞妲育有四個孩子,分別是長子萊萬托,長女易蓓科,次女赫茵,幼子方特恩。其實他們還有一個義子,也就是達貢,按照年齡他應該以兩歲之差排在易蓓科后面。
自一歲半起,達貢就不住在這里,否則這里歡笑嬉鬧的聲音中也該有他的一份。安托萬循著聲音,甘勞妲一般都會和易蓓科在一起,赫茵會在不遠處,所以往最熱鬧的地方去保準沒錯。
安托萬的突然出現把兩個堅古族姑娘嚇了一跳,她們擺擺手,微微鞠躬后趕緊跑了,將房間讓給父母交談。甘勞妲皺著眉,有些埋怨地說道:“我正在和易蓓科一起教赫茵識字,故事只講了一半,這下她又不用練習抄寫了。”
“有麻煩事情。”安托萬嘆了口氣是,說道:“狩獵工會的試煉到現在還沒完成,已經慢了四天。前兩天派出去的獵人也還沒有回報,我準備帶著兩個近衛隊親自查看。”
甘勞妲心里一驚,忙問:“達貢也還沒回來?”
“對,這是最麻煩的事情。如果他出事,那就只能讓萊萬科去秘納米利斯了。我真不想見到這個結局。”安托萬說道:“我應該在成人儀式上直接帶走達貢,不該放他去參加試煉。這就是教訓:早做決定就能減少意外的發生。”
甘勞妲閉上雙眼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是我沒有下定決心,因此你沒有采取行動,但這不代表達貢就一定死了。我和你一起去找達貢,我的幽靈蛇法術能夠加強偵查的效果。”
“我想讓萊萬科和我一起去,同時讓他帶隊,這樣來增加他處理問題的經驗。如果他要去秘納米利斯的話,一定不能被那邊的精靈教壞,因此堅古族的傳統懂得越多越好。”
“一定要去嗎?萊萬科去的話,最少三四十年都見不到。如果趕上下一次的魔物涌動,他很有可能就會被派去蓋魔城,甚至進入迷宮。”甘勞妲想到了哥哥,艾格就是在迷宮中受重傷而死,現在又要威脅到她最愛的大兒子身上了嗎?
“目前看來是有這種可能。”安托萬也有點喪氣,他懊惱自己為什么不夠果決,直接把達貢拽到身邊、安排任務,也就沒有這種擔心了。“我會盡量拖延日期,讓萊萬科多做點準備。你在城里這兩天去找…”
具體的事情還沒交代完,又是一陣腳步聲。信使送來消息,狩獵隊的試煉者已經找到,正在返回途中。領隊巴爾德與試煉學員達貢墜入口水峽,下落不明,有極大可能已經死了。
“為什么會墜河?怎么跑到口水峽那個地方去了?”安托萬對堅古城周圍設施的老化情況了如指掌,問道:“口水峽的吊橋年久失修,隨時可能崩塌,那里已經不讓走了!”
傳令侍從將一封羊皮紙信件遞給尼爾領主,上面的字跡急切而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完成的。信里簡述了所發生的事情,著重寫到達貢英勇救人和幫助同伴的事跡。狩獵隊去接應的人嘗試用熊蜥穿過口水峽的地下河進行搜索,但目前沒有收獲,這才耽誤了時間。
“看看吧,”安托萬將信件遞給甘勞妲,同時讓侍從退下。“達貢沒有熊蜥,掉入口水峽的冰河,十死無生。萊萬托恐怕必須要去一趟秘納米利斯,我得去安排這件事。”
“達貢…哥哥…”甘勞妲長嘆一聲,然后重重將信件扔在地上。
“都是我的錯!”她說道:“我做的選擇就沒有一個是正確的!我根本就不適合做決定,偏偏還要…我應該完全聽你的,相信你的謀劃和判斷,不該總拖你后腿。這…我把自己兒子送到秘納米利斯去了…這,我還可以后悔嗎?”
“后悔沒用,還是處理問題吧。”安托萬說道:“你去家族的寶庫看看能給萊萬托再準備點什么,然后去鋼鑄家里,安慰安慰他們。托蒙德是你哥哥的老部下,你去比我去更合適。”
“唉,我只是要把兒子送走,他們是沒了兒子。安妥(安托萬的小名),你看信件里說達貢非常英勇,而且各方面都很優秀。是不是可以讓托蒙德擔任方特恩(幼子)的師傅?”
“他是武器大師,水平是有的,只不過心氣是不是還有就很難說了。能教授達貢,那是按照兒子來教導的,可不只是師傅。”
“那就讓他當方特恩的義父,你覺得如何?”
安托萬想了想,然后搖搖頭:“沒必要。他有了達貢就夠了,再教方特恩,難道尼爾家和普萊巴兩個古老家族還不夠教孩子的嗎?我可以同情他,但不管是達貢還是鋼鑄,都已經屬于過去了。甘勞妲,相信我的判斷,照我的安排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