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五分鐘之前,巴爾德還昏迷不醒,一條命丟了差不多九成的樣子。五分鐘之后,他已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仿佛什么事也沒有。
“你的身體恢復真快!”達貢又打了個酒隔,用手扇扇面前的口氣,他問道:“巴爾德先生,你會用法力治療傷勢嗎?”
“只有一些奧力神的牧師會那種法術。我只會一點使用草藥的方法,但現在沒有條件。”巴爾德環顧四周,問道:“你有沒有做過偵查,這里是否有出路?”
“我看那邊墻上有個洞,后面或許有機會。”達貢指出塌方和孔道,“我計劃好好休息一下,等你也好好吃一頓,咱們就出發。”
“行,你將食物烤熱,我正好也吃點。”
巴爾德背包里大部分食物都被水浸泡、沖走,剩下的不多了。達貢將酒水喝下去之后就一直覺得胃里非常溫暖,仿佛剛灌進去一大盆熱湯。正因為如此,他現在并不覺得饑餓,便決定將吃的先供給巴爾德。在包里清點一番,達貢只找到兩塊拳頭大小的霜蛇肉干,唯一的一包干糧已經在他的肚子里了。
怎么只有這么少的食物?達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物品的擺放來看,巴爾德應該是個非常有條理的人,這種人往往都會做出充分的準備。另一方面,落水之后背包也是封閉的,沒證據認為里面的東西掉落,就算是被水浸泡,那包裝應該還在,面糊的痕跡也該有啊!
“剩余的食物不多,咱們兩個要節省一點,或者找機會捕獵。”達貢倒是很樂觀,他說道:“也不用多,只要再抓到一條霜蛇就足夠了!”
“霜蛇可沒有那么好抓,你別說那種傻話了!”
達貢癟著嘴,不知道巴爾德領隊的火氣從何而來。領隊自從蘇醒開始就顯得很焦急,完全沒有之前侃侃而談的從容不迫。時不時地,他還表現出對達貢的隱隱厭煩,這完全沒有道理啊!
既然還活著,首先不是應該感到慶幸嗎?哪怕不用辦個宴會大肆慶祝,那也該有點劫后重生的欣喜吧?然后,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怪不到自己頭上。蛞蝓泥怪不是達貢飼養的,它的出現也沒有發生在達貢前出探路的時候。之后的逃生路線,對學員的救援,以及最后的落水,這些也全都不是達貢的問題。
‘這些是你的問題,’達貢看著巴爾德,心里說道。
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達貢可不敢當面說出來。狩獵隊的試煉還有沒有希望完成?兩個人還能回去堅古城嗎?這些都還要著落在巴爾德領隊身上。喔…達貢突然懂了,領隊可能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熊蜥,所以才感到傷心懊惱,脾氣才會不好的。
“達貢,你把蛇肉翻個面,然后減少泥炭的量。能摳出點來最好,咱們要節省一些。”巴爾德靠了過來,站在火堆另一面指揮道:“你用了太多泥炭,但是這可以理解…”
巴爾德一直用嘴巴數落達貢該怎么做,讓達貢的注意力都放在火堆和泥炭上,另一面偷偷摸摸伸出手抓向獵首斧。他已經計劃好了,拔出斧子,然后揮砍,達貢根本來不及躲開,更無法防御。這么兇悍的武器,砸在身上任何地方都能讓人失去戰斗力,這不就可以殺死達貢了嗎?
咦?沒拔出來?怎么插得這么緊?
達貢覺得身側的地面微微震了一下,扭頭看去,發現巴爾德正抓著獵首斧的矛尖往外拉。他立刻警覺起來,也抓向獵首斧,同時喝了一句:“你動我的武器做什么。”
“我…我要拿衣服穿。”巴爾德手腕改變方向,從獵首斧上拽走烘烤的衣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衣…衣服烤干了也不主動給我,你就想看…看我赤身裸體是吧?”
“喔…這樣啊。”達貢半信半疑,但還是將手抽了回來,用來撓撓頭:“抱歉,我的確忘了這事。濕衣服穿在身上不利于恢復,而且火堆旁邊還是很暖和的…”
巴爾德穿著褲子,一改嚴肅的語氣,頭一次夸獎和感謝達貢,他說道:“我沒有批評你,你做的很對。要不是有你照顧,我恐怕已經死了。”
“不至于不至于。”達貢搖搖頭,說道:“巴爾德先生,其實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的身體素質相當厲害,昏迷了也能夠扣住冰塊。浮在水面上大大減少了受傷的可能,我被撞得滿身青紫…”
說到這兒,達貢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巴爾德身上確實沒有多少傷口,不管是扭挫傷或是更嚴重的。而且他的手指一直插在冰塊里,怎么還能扯繩子系扣子穿衣服,似乎沒受任何影響?達貢的右臂只是被皮帶拉扯著,現在還不能正常活動。達貢還不是趴在冰上,而是泡在流水里,凍傷的程度也比巴爾德重很多。
好像哪里不對…
達貢一思考就皺眉,巴爾德察覺到這點,便突然變換話題。“呃,達貢,你胸前的鱗片一直都沒好嗎?”
“啊?噢…這些鱗片啊?它們沒消失。其實…”達貢臉色發紅,表情尷尬。“其實它們沒有變得更嚴重,這就非常感謝奧力大神的保佑了。”
“那你這么多年,搞清楚自己是被哪一種魔物的血脈影響了嗎?”
巴爾德用揭傷疤的方式分散達貢的注意力,然后雙手抓向獵首斧。他使出全身力氣用力一拔,獵首斧仍舊紋絲不動。倒是在“堅”字符文的作用下,圍繞著獵首斧的一圈青苔、地衣、巖石沙土大量飛起來,噗嗤噗嗤砸了巴爾德一臉。
“你干什么!”達貢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的確知道該怎么辦!他一個飛撲,翻滾著經過獵首斧旁邊,順勢將它抓住。他在武器嵌入“堅”字符文的位置一按,手指放出法力作為指令,解除了符文的效果。
獵首斧乖乖進入達貢手中,矛尖指向巴爾德,斧刃和錘頭護住側翼。達貢在翻滾之后順勢進入蹲踞姿勢,膝蓋如同彈簧一樣壓緊,隨時可以發力竄出去。他緊盯著巴爾德的動作,用獵首斧形成對一整個區域的威脅,毫不客氣地問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誤會,誤會,我不想干什么,只是試一試你有沒有做好戰斗的準備。”巴爾德面帶微笑,攤開雙手解釋道:“這是獵人試煉的一部分,是測試、是考題。你的反應很不錯,肯定能夠判定優秀。”
達貢并不相信這個解釋,他依舊用獵首斧瞄準巴爾德。這不同于面對穴釣蟹,把武器對準一個堅古族人、準備殺死一個智慧生物,這是達貢從未經歷的事情。雖然已有六十歲,但他只不過剛剛成年,應該容許他手心流汗、呼吸急促、情緒緊張、內心猶豫。
“我們在這里分開!”達貢說道:“我帶走你的包,從那邊的開口走,路上會給你留下點補給。你要是追上來,我就會用武器對準你。如果你進入武器的范圍,我就會攻擊。”
“你反應過度了,這完全沒有必要。瞧,我沒有武器,更沒有敵意。落水幸存之后,精神過于緊張是正常現象,你需要好好控制情緒,冷靜下來。”
“別靠近我。剛才的計劃,我只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商量!”
達貢緩緩起身,動作非常平穩。獵首斧的矛尖不僅對準巴爾德,同時還在小范圍的畫圈,用一個接一個難以預料的圓形散發出威脅的涵義。他以交錯步向左平移,靠近巴爾德的背包,此時將獵首斧橫在身前用單手抓住,另一只手抓起背包帶。
巴爾德的眼角抽搐著,表情變得很不自然。達貢注意到他的雙手五指張開并微曲,掌心向下呈現仿佛猛獸爪子的姿態,便更加小心謹慎。
“達貢,你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咱們只有同行…”
“你也不知道這是哪兒。”達貢快速將背包挎在肩上,恢復雙手持握獵首斧,然后開始后退。“巴爾德,我奉勸你好好冷靜一下,哪怕用冰水洗洗臉呢!你的腦子很不清楚,我真希望那只是創傷造成的影…”
話還沒說完,只聽得撲通撲通的拍水聲從地下河上游傳來,隨后一個細長的黑影伴隨著冰塊與巨大的水花掉進這個洞穴中來。達貢和巴爾德都可以在眼角的方向看到那個落水的黑影,都看到它撲騰著爬上浮冰,然后跳到淺灘上來。
是巴爾德的熊蜥,那只瘦弱的可憐家伙還活著。
熊蜥會游泳,甚至可以潛水,它當然應該活著。
“過來!”巴爾德一聲怒吼,熊蜥驚訝地抬起頭來,然后搖著短而圓的尾巴半跳半游地沖過來。它歪著腦袋想要蹭蹭巴爾德,卻被他當頭拍了一巴掌,直接打了個趔趄。
“咬死他。”巴爾德一指達貢,同時從熊蜥的按囊里抽出兩柄短斧。“狩獵,攻擊,服從命令!”
熊蜥睜著大眼睛盯了盯巴爾德,隨后轉過頭來,對著達貢露出獠牙。它的六條熊腿在地上耙抓,搖晃的臀部和穩定的肩膀表示它已經進入狩獵狀態。
“達貢,你這個魔物已經暴露了!我奉命來消滅你。”巴爾德的眼球不斷逆時針旋轉,令人毛骨悚然,但這都不如他的話駭人。“只有放干你的血、燒毀你的肉、敲碎你的骨,堅古城才會重獲安寧。這是奧力大神給我的旨意!”
“不會騙人就別露怯。”達貢一手端著獵首斧,另一只手按著喉嚨:“巴爾德,你根本沒有口才,根本不會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