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3 醒來吧,達貢(下)
符文器是好東西。達貢從父親那里無數次聽到這句話，早就認同了這個概念。想要戰無不勝，除了鍛煉身體和修煉武技之外，還要把法力運用到符文器上，發揮僅靠身體和利刃無法產生的效果。
據個例子來說，獵首斧就是符文器，它在面對沖鋒時可以給使用者很大優勢。想要發揮符文器的優勢，就必須為其提供合適的法力，并用正確的方法來操作。法術其實也是這個原理，而符文器就是法術的極度簡化版本。
“我還不會運用法力，于是就無法激活爍字符文？”
“每個人都會運用法力，但這個世界的蠢貨從來沒去想過里面的道理。”瑞德抬起蒼老的那只手，指著達貢說道：“以后你每次照鏡子，都要對自己說一句‘我是蠢貨，我要思考’，以此來警醒自己。法力就像空氣和水，它從你的口腔進入，又從你的屁股后面出來。你不會運用法力？你只是不會按照別人的方法來運用你的法力。”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太明白，你似乎在暗示我不要用別人的方法來使用法力，這是為什么？”達貢問道：“難道那些經過證明的方法不好嗎？難道你教給我的就不是別人的方法？”
“堅古族現在使用的方法不能說壞，只能說它們太過注重精巧，變成只浮于表面而沒有原初內涵的技術。既然你是神靈點化的狀態，我建議你從最原始的階段重新摩挲如何使用法力。”
達貢搖搖頭：“這辦法聽起來很蠢。以前的神靈點化者摸索出的方法，我重頭再來一遍？我沒有那種時間和精力，更不具備那種智慧。我的法力，能用就行，能給家里人帶來好生活就行。甚至…能讓我活下去就行。”
瑞德似乎早就料到達貢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搖搖頭，平靜地解釋道：“最初那些神靈點化者，他們要面對的情況與現在一樣嗎？那時的環境、那時的危險、那時他們要解決的問題與現在一樣嗎？”
達貢抓抓胡子，仔細想了想，然后搖搖頭：“我的歷史不好，但我想幾萬年前最早的堅古族祖先所面對的情況肯定與現在不同，后人畢竟進步了很多，沒有最初的艱苦。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的情況變了，但是法術、符文的研究基礎卻沒變，甚至還在已經不適應現在環境的基礎上發展出歪斜的技術？”
“很好！太好了！我的期待是正確的！”瑞德眉開眼笑，隨即仰天朗聲大笑。因為笑，他的肩膀顫抖著，他的雙腳在地上踢踏不止。
笑著笑著，瑞德又哭了起來，四行眼淚在褶皺的臉龐上滑落，被他用掌根拭去。吸溜了一下鼻子，他頂著通紅的雙眼說道：“所有法力運用的基礎都是一樣的，非常非常簡單。你集中注意力，讓意志力直接控制肉體并超越肉體。此時，法力會被調動起來，并自然地向身體所有表面運動。法力由內向外，它會向四肢的頂端，也就是手指腳趾匯聚。這個時候，你只要將手指放在符文上，就會有法力去激活符文產生效果。當效果產生時，身體不要緊張，要順著感覺走。”
達貢仔細聽著，然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先將法力呼喚出來，然后手指一點就行？這么簡單？”
“對，就這么簡單。”瑞德說道：“最初的法力就仿佛用拳頭打、用牙齒咬一樣，就是那么簡單。雖然簡單，但是效率不高，限制不少，所以后來人們才會去研究木頭棍子、石頭錘子，也就是那些法術。等發展到現在，牧師的訓練、法師的派系等等，它們都是在最初的木頭棍子和石頭錘子上雕刻花紋。對不對呢？是對的。至于…”
瑞德突然住嘴，終止了這個話題。他抬起手，食指在達貢的下顎處一點，說道：“這一次我直接告訴你答案：爍就在這里。好了，時間到，醒來吧。”
達貢猛吸一口氣，然后閉上眼睛。他的身體燃燒起來，然后分裂成幾十道火蛇，急速飛射融入周圍的火圈里。達貢并不知道每一次他都是這么消失的，也不知道他每次出現前都是這個過程的倒放。
待達貢消失，瑞德哼了一聲，坐在石墩上翹起二郎腿。他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此時的表情更像是一個青年而不是老頭。就在他對面，地上的霧氣向上凝聚，組成六個影影綽綽的矮壯形象。
不等這幾個堅古族人影有什么動作，瑞德便先開口了：“矮人的神靈們，好久不見。你們屈尊到此，是來看我這個囚犯過得好不好嗎？”
其中一個看起來胡須最大，身子最矮的影子說道：“你本是闖入世界的外來者，有一個魂域給你棲身是你的幸運，并非我們所為。我堅古族不想囚禁你，但也沒有辦法將你放出去，更不會犧牲堅古族人的性命再把他的身體給你。即便你是囚犯，你也不是我們堅古族的囚犯。你若有辦法走，你便走。”
“我走不了。”瑞德說道：“我不怪你們，我就當你們是獄卒，能看管我但是放不了我。說吧，這次突然打擾我是怎么回事？”
“你心里清楚。”
“別打這種啞謎，沒勁。”瑞德撓撓頭皮，然后擠眉弄眼地看著對面的堅古族神靈。“這么看著我干什么？之前說好了的，達貢成年，法力覺醒，我就可以和他聊天。我被困了六十年，說說話怎么了？”
“之前的約定中，你要做的是把自己會的教給他，由他帶給堅古族，讓堅古族再現輝煌，而不是將他教成你！”黑影形成的堅古眾神說道：“來自最古老的尼爾家族，這一代尼爾家的長子，在眾望所歸中成為王者，這是最符合命運的選擇。”
瑞德搖搖頭，擺擺手，說道：“我對你們的安排不感興趣，我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教。而且你們放心，就算我拿出全部本領，用盡所有心機，我也沒辦法將達貢變成我。他的想法…他的一些想法甚至超出我的預期。他這叫做天真呢，還是其他某種我沒看清的特質？”
“我們會繼續觀察，你不要越線。”黑影逐漸消失，最后留下一句話：“你的生命沒多少日子了，好好珍惜吧。”
黑影消失，瑞德撇撇嘴，說道：“我不是矮人，自然活不了太久。但若不是你們插手，我本可以用矮人的身體來活，擁有四五百年的壽命。我若有身體，這個世界早就不一樣了。”
縱有雄心壯志，卻早被磨光了。整整六十年在達貢的魂域里，瑞德什么都影響不了，只能孤獨地觀火。現在達貢成年，他的法力覺醒，就有了完全控制魂域的潛力，隨時可以威脅瑞德的生命。
“只是一抹殘魂，這也算是生命嗎？”瑞德苦笑一聲，蜷縮著身子，逐漸與座下的石墩化為一體。
另一方面，達貢睜開眼睛，立刻就被灌了一口水。他劇烈地咳嗽著，從鼻孔噴出帶有體溫的水花。
“我還活著，果然還活著…”達貢看看周圍，發現自己還泡在水里，隨著水流搖晃。之所以沒有被水流沖走，是因為有個冰塊擱淺在地下河道暴露出的淺灘處，獵首斧就鉤在冰塊上，而他的胳膊仍被皮帶纏住，與獵首斧連為一體。
冰塊在融化，過不了多久便會重新浮起來，他就會失去這個支點。事不宜遲，達貢努力集中精神，命令肌肉服從指示。
人在冰水中會迅速流失體溫，導致身體失去控制，最終有力使不出而無法自救。堅古族人身體堅韌，能夠堅持更長時間，卻不可能免疫凍傷。達貢想要抬手、邁腿，他的四肢根本就沒動彈。
若是狩獵試煉的其他年輕人，這個時候就沒辦法可想，但達貢與他們不同，他已經能夠法力外顯。雖說專注的意志沒能控制肌肉，但它引起了法力的反應。達貢覺得有一股充滿韌性、非常厚實而且火一般熱情的力量從內心而發，沿著血管貫穿四肢，一直涌到手指尖端。
“熱？真是救命的溫熱…”
帶有熱量的法力仿佛給達貢的肌肉通了電，命令各個零件開始工作。他發現自己可以慢慢活動手腳，他同時發現鉆心的疼痛從身體各處冒了出來。恢復知覺，同時也是恢復痛覺，疼痛總比麻木更能讓人覺得自己活著。
達貢開始向上爬，獵首斧就是他的生存希望。用了三分鐘，他終于向前移動了半米，此時突然覺得膝蓋疼痛，原來是撞上河底。有了這個感覺，他趕忙改變策略，用雙腳貪婪的親吻河底，將一陣一陣的刺痛當做瞎子的導盲棍。就這樣，他重新站了起來，河水其實才剛剛超過他的腰。
“能活下來了。”他喘著粗氣，急切的宣布勝利，好為自己多增添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