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上傳來的喊聲顯然是警訊,因此達貢立刻甩掉腋下的泥炭和手里的鍋子,另一只手提著獵首斧,立刻從窩棚里沖了出來。沖出來時,他發現多瑪正在空中,向著河對岸滑行。
仔細一看,在多瑪的腰上纏繞著近乎隱形的白色絲線。空中飛濺的水花大大提升了濕度,因此有一些水珠掛在絲線上,標識出一條若隱若現的軌跡。絲線的另一頭通向對面的洞穴頂,一只比常人略大,螃蟹形態的怪物倒吊在巖石之中,隱藏在熒光苔蘚沒能照亮的地方。它遠遠射出帶有黏性的絲線,準確命中正在收拾火坑的多瑪,顯然是想要用堅古人果腹。
這不是面對面的敵人,洞穴中央被河水一分為二,兩側的石頭平臺之間約有六七米的跨度,對面還稍高一些,這可怎么辦?達貢一時愣了,不知道該怎么去救援自己的朋友。正在這時,一名堅古人掏出腰間的手斧,雙手握住并瞄準,大喝一聲從頭頂擲出斧子!
斧子一路旋轉發出呼嘯的聲音,準確地斬斷了絲線,然后繼續向前飛行,啪的一聲撞在山壁上。多瑪從空中掉了下去,哎呦哎呦地大叫著,也發出啪的一聲。他落到了對岸,然后止不住身體,翻下了平臺。就在眾人的驚呼與提醒下,多瑪在最后時刻抓住了平臺的邊緣,驚險的掛在上面。
這一斧子拯救了多瑪,但也暴露了眾人缺乏遠程手段的弱點。那螃蟹先向陰影中縮了縮,然后轉動六個黑乎乎的眼梗試探性地朝外張望。它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斧頭,靈光一閃,明白了對面那些敵人——不,應該叫做食物——的射程。于是它放心地走出陰影,沿著山壁爬下來。
在熒光的照耀下,那是個非常丑陋的怪物。它揮舞著兩個螃蟹一樣的鉗子,用開合時的咔咔聲發出威脅。它的身體是深紫色的,與地下常見的一種地衣很類似,這讓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潛伏捕獵者。隔著河岸,它團縮胸部,隨后從口中再次射出絲線,試圖捕捉下一個獵物。
那不是直射的絲線,而是射出來之后可以在怪物頭部快速扭轉的帶動下,像鞭子一樣甩過來的遠程攻擊。一旦被命中,往往就會導致絲線纏繞在身上,形成緊密的包裹。獵人學員們紛紛拿起武器,有兩個嘗試進行投擲卻沒有任何收獲,其他人互相幫助,以最快的速度斬斷絲線,并幫助被纏繞的同伴脫身。
利刃對絲線非常有效,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而剩下的壞消息包括但不限于:那怪物似乎還可以噴射很多,而每一次噴射至少都會讓一個人陷入糾纏的麻煩之中;目前為止還沒有對付它的有效方法;多瑪腳下沒有支撐點,隨時可能掉下去;那怪物只要找到角度,至少可以拽走多瑪當食物。
達貢瞇著眼睛觀察,默念“奧力大神請注視我”,然后深吸一口氣,開始向著平臺邊緣狂奔。他的雙腳如此用力,以至于露出腳趾的舊皮鞋在踩踏下變成紛飛的碎片。達貢奮力沖向這一側河岸相對較高的一個緩坡,并在最接近邊緣的位置起跳。他將自己當成一枚投石機的彈丸,想要用一個弧線跨越六、七米寬的河流。
“不要!你跳不過去!”眾人驚呼起來,他們覺得達貢是被嚇傻了,這才做出如此不理智、太瘋狂的舉動。
“嘎嘎嘎嘎。”對岸的怪物興奮起來,它覺得兩個堅古人已經能夠吃撐自己,只要避開對面無力的投擲物,將掛在平臺邊的和即將掉在河里的撈起來就行。
達貢努力向前,向前。他比大部分堅古族人都靈活,跑的也快,但不代表他就能克服堅古族人個頭矮、身體沉、雙腿又粗又短帶來的問題。他看著對岸的平臺不斷靠近,同時也看著它不斷上升,而上升的速度似乎超過了接近。就差半米左右,他就能趴在對面平臺邊緣。但現在他的腦袋已經比平臺低了。
但他會就此放棄?絕不!
只見一道深紫色的弧線劃過,獵首斧從達貢頭頂向前揮出,它的上半部分一下子砸在平臺邊緣。錘頭上的牙齒狠狠鑿進巖石中,如同餓狼一口咬住,然后掛在上面。
達貢免不了在平臺下方的石壁上啪平,但他緊緊抓住獵首斧,沒有滑下去。之前為了攜帶方便,獵首斧柄靠近末端的位置留有空洞,用來固定斧刃皮套的繩子。達貢一手抓著斧柄,另一只手摳進這個洞里,大大增加了抓握的力量,這才沒脫手。
“哈哈,你怎么也來吊著了?”多瑪側著頭,看到達貢,居然還能笑出聲來。
“都說你丑的嚇人,現在該你表現了,怎么凈看著我?”達貢把獵首斧當做十字鎬,借住手上的拉力,兩腳蹬在石壁上,開始向上爬。“多瑪,你快上來把那怪物嚇死!”
“我這就上去給你看看!”多瑪搖晃著身子,向上彎曲胳膊。不過他所處的位置不太好,引體向上是可以彎曲胳膊,但腦袋就被一塊突出的巖石給擋住了,人卻是上不去。
達貢不能等他,拽著獵首斧向上爬,先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只螃蟹怪物正在被河對岸投擲過來的東西騷擾。不管是棍子還是石塊,都在為達貢爭取時間。于是他腰部發力,先把一條腿甩上去,然后向前滾。借助滾動的力量,順手將獵首斧取下來。
這個時候,大家手里的臨時武器基本扔光了,再說也不敢誤傷同伴。怪物轉過身來,面對達貢,發出嘎嘎嘎嘎的怪聲。而達貢半蹲著,壓低身子,獵首斧斜指前方,橫在身前。
“目前距離是三米半,獵首斧的最大攻擊范圍是兩米,而那怪物的鉗子可以向前伸出半米。”達貢微微左右晃動肩膀,以便估測正前方的距離數據。“它的體型和人差不多,但絕不能小瞧它的力量。靠著后面的八條腿,它能夠倒掛在巖壁上,同時將人拽過去。”
達貢調整呼吸,完全沒有緊張之類的雜念,全部心思都用來分析戰技。“這怪物剛才拽人的時候,鉗子并沒有參與,靠的完全是下顎的力量。看這一對鉗子,個頭不小,但剛剛敲擊作響的時候并不突出。嗯…這鉗子更像是一對盾牌,最危險的還是它的顎部,也就是它咬合的力量。”
左右兩側共八條腿,這給了怪物額外的支撐,它可以緊緊攫住巖石,在洞穴環境中自由活動。因為它具備這種能力,所以面對怪物并非是最差的情況,放它離開,爬到洞頂上,那才讓人絕望。達貢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僵持,也不能選擇擊退敵人,他只有一種選擇:就在這里、就在現在,殺死怪物。
達貢舉起獵首斧,握住中間及頭部,以尾纂朝前的方式推進。他在前進時并非直接走最短路線,而是會左右轉折,哪怕他和怪物之間的距離也就三米半。
退到洞穴頂的想法剛才已經在怪物的腦袋里出現了,不過達貢的迫近讓這種選擇失去了意義。怪物的八條腿更適合橫移而不是前后移動,所以它劃著弧線、揮動著右側的鉗子,向達貢發起了攻擊。
“破綻!”達貢將尾纂向左側格擋,立刻感受到一股大力。果然,這雙鉗子的力量只是與堅古族人的臂力相當,他完全可以借著長桿武器的杠桿原理磕開攻擊。只不過他的對手不止一只鉗子,還有更危險的雙顎隱藏在后。
達貢沒有選擇磕,而是選擇滑。他以長柄為阻擋,就像繞過柱子一樣,直接向怪物的懷里撞去。這完全出乎怪物的預料,它正用自己的左鉗發動側擊,原本要攻擊沒有防御的另一側,但現在仿佛張開懷抱,直接對“食物”進行擁抱。
這就是怪物的一個缺點:鉗子又大又寬,重量在前端,仿佛雙手持握重盾的一個人,用它們來攻擊時動作頻率就沒那么高。達貢揉入近身,繼續持握獵首斧的頭部和中部,將長柄靠近自身,矛尖便調整到身前,借助身體前沖的力量,狠狠朝著怪物開花鋸齒模樣的嘴巴里刺進去。
下顎的鋸裝牙齒鋒利而堅硬,甚至能在獵首斧的矛尖上擦出兩個火花——只是這根本無法阻止矛尖的戳刺。所有人都聽到非常清晰的“噗嗤”聲響,矛尖直接刺穿怪物的上顎,深入到它的頭部之中。
怪物沒有被殺死,達貢原本也沒指望一擊就能斃命。他在刺入之后,旋轉獵首斧的長柄,用斧刃和錘頭當做掛鉤,將它半固定在怪物嘴里。他一只手抓著斧柄,與此同時他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間的副武器,也就是一把連柄帶刃不到半米長的短闊劍,貼近怪物嘴巴,反手戳了進去,開始在里面瘋狂搗鼓。
他的動作的確是搗鼓,因此這個時候也不需要戰技,也沒法施展戰技,只要最大化傷害就可以了。怪物舉起鉗子,先是砸了達貢的后背兩下,收效甚微。待它想要舉起鉗子,用尖端剪切對手時,達貢已經不斷深入,完成對它腦子的整體破壞。于是,舉起的鉗子只剩下無助地顫抖,這個怪物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也沒完全倒下去,獵首斧還支撐著它的腦袋呢。
從獵首斧與怪物尸體構建的三角形下面鉆出來,達貢臉上、身上臟兮兮的,多是怪物的口水、血水,或者還有腦漿。他抹了把臉,沒工夫接收對岸朋友們的歡呼,趕忙沖到河岸邊,趴在地上抓住了多瑪的手腕。
兩個人互相配合,沒花多少功夫,達貢就把多瑪拽了上來。兩個人坐在岸邊,一起向對岸豎起了大拇指,兩岸快樂的笑聲在洞穴中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