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貢早就發覺養父托蒙德或許在瞞著自己神神秘秘地忙著某些事情,尤其是最近兩個月,這種感覺尤其明顯。
大部分堅古族人或多或少都有點粗枝大葉的毛病,但這不包括達貢,他覺得自己還是挺細心的。他還記得,大約三個月前,托蒙德把他叫過去,把他的肩寬、臂長和持握直徑丈量了一番,當時他就覺得父親眼神有點躲閃。父親肯定不會害他,如果那這么憋著不講,而且問了就立刻轉移話題,排除不可能發生的驚嚇,那肯定就只能是驚喜。
為什么收集身體數據?他又不是毛頭孩子,十八年的戰斗訓練給了他足夠豐富的經驗,只要稍微轉動腦筋就能猜出父親在憋什么主意:十有八九,托蒙德是準備給他打造武器,作為成年儀式的賀禮。喔,如果仔細回想,養父似乎已經戒酒滿三年了,家里并沒有因此吃的更好,那些節省下來的錢去了哪里便有了答案。
“會是什么武器呢?”興奮和激動在內心蕩漾,達貢的腳步便更快了。
養父托蒙德·鋼鑄是一名武器大師,身體的傷殘并不會減少他的見識。堅古族的武器大師是一個非常稀少的頭銜,與其他種族和文化不同,只精通一兩樣武器的不能稱為大師,必須是掌握所有武器并都具備不錯的實戰水平,而且能夠用戰斗經驗促進武器的改進升級,也就是做到實戰、鍛造和教授三方面都精通,這才能稱之為武器大師。
“如果爸爸沒受傷,哪怕不去當侍衛長,只是專注鍛造,家里的生活水平也能改善很多。”
在收養達貢之前,托蒙德也教了幾個徒弟,他們都學有所成,在堅古人的社會中發揮重要作用。但說到嚴格和全面,達貢接受的訓練強度要比那些徒弟更高,畢竟他是“兒子”。
可以說他所有武器都會使用,至少戰斗的道理都懂,步法身法手法的要點都記住了,目前欠缺的主要是用來積累經驗的時間,以及將法力與戰技相結合的訓練。如果按照達貢的自我感覺,他覺得自己長砍刀用得不錯,接下來就是戰錘,還有飛斧和飛刀也挺準的。
不過這些都是養父托蒙德的武器,適應他的身體,契合他的外顯法力——只可惜那都是曾經。養父曾經消沉過一段時期,精神狀態不太好,還把自己的武器都扔掉了。幸虧家里還有個頭腦清醒的,科羅娜好不容易把丈夫的東西都找了回來,藏在家里地窖的石縫中。
“會是什么呢?會是什么呢?”達貢嘴里嘟嘟囔囔,幾乎快要把這句話說出來了。不怪他會這么興奮,畢竟那將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成年武器,是要拿著為家里未來的幸福生活拼搏的最重要工具。“希望會是狩獵武器——爸爸知道我想加入狩獵隊。嗯…要威猛的,不要精致小巧的那些就好。其實,只要能用就不錯了,少花錢才重要。”
嘴上嘀咕著便宜就好,但是心里卻不斷回旋著各種各樣的武器以及它們的技法,讓達貢一時挑花了眼,就連從火谷家女孩們的身邊走過,也沒能引起一絲波瀾。這當然主要怪火谷家的姑娘,別看她們可以遠遠地吹口哨,但真到了身邊,卻沒有一個好意思開口。
哪怕用鴉雀無聲形容都不過分。
達貢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避過了火谷天敵,直到再次遇到多瑪,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朋友最后也還是沒能超前太多,火谷家的女孩會讓路,但其他家可不會都怕多瑪的丑陋相貌。不過他也不用繼續嘗試,達貢已經將他的水桶提上來了。
“來,接下來我來扛,你休息一會兒。”多瑪向兩根扁擔同時伸出手去,想要卸下達貢的所有負擔。這怎么可以?達貢搖搖頭,拽著多瑪來到路邊,在第二層的平臺上放下水桶。
“與往常一樣,咱們一人一半。”達貢說道:“不過我先把鞋還給你,還是有點擠腳。”
“好吧。”多瑪接過鞋子,正在往腳上套,發現鞋底大拇指的位置多了一個破洞,兩只鞋都是如此。
“達貢,這種怪事我從未見過:你怎么把鞋底腳趾的部位穿破的?”
達貢撓撓頭,同樣表示不解,呆滯了幾秒鐘后才大概縷清思路:很大可能這也是法力外顯造成的。在他跳上山壁的時候,因為沖擊力帶來的緊張感,身體的法力達到了突破。除了手指這個末梢,腳趾同樣吸引了土元素法力,令巖石纏繞上來,增加身體和山石的接觸面積,從而提高了抓握力和安全性。
“我一點都沒感覺,”達貢不會用謊話騙好朋友,所以直接跳到結果:“我弄壞了你的鞋,我陪你一雙。”
“賠個屁!你仔細看看破口,分明是與巖石經常摩擦造成的,所以這不是你穿壞的,是我——或者我哥。這點傷口沒事,幸虧是在鞋底,找塊鐵片封上就行,不是有些鞋跟就是那么修的嗎?”
達貢有些臉紅。巖石磨損的痕跡正是法力外顯引起的,他心里很清楚:“那多不好意思?我還是給你一雙吧。”
“那等你進入狩獵隊掙到第一筆錢的時候,就買雙鞋給我吧,畢竟我一直這么照顧你。”
“嘿嘿,那行。”達貢換回自己的鞋子,扛起自家的扁擔,點點頭:“咱們就這么說定了。”
“說定了。”多瑪也點點頭。他心里想著:到時候我也買雙鞋子給達貢,他的腳趾一直都在外面,看起來好傻。
由于臺階道路狹窄,兩個人沒法并排向上走,只能一前一后。多瑪在后面,用達貢寬闊的屁股擋住自己的臉,免得嚇到另一側向下的行人。即將到城市的第二層,多瑪突然問道:“達貢,一會兒放下水你還有事嗎?我想找你過過招。”
估計是為了成人儀式考核與狩獵隊的事情,達貢想了想,說道:“行是行,不過我爸讓我去一趟市場那邊的星火鐵鋪。我估計不會用太長時間,回來咱們再集訓。”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去見識見識。如果你爸爸心情好,說不定我能讓他指點一下。”
“他見到我,心情總是好的。”達貢一樣眉毛,說道:“這樣吧,我拐個彎,從你家門口走。等你撂下水,不就可以一直一起了嗎?”
“行,那咱們快走兩步!別讓大伯等著了。”
丑怪組合開始加速,達貢在前面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模仿要沖鋒的憤怒怪物,行人紛紛避讓。雖然兩個人扛著滿滿的水桶,又是上臺階,根本快不起來,但在兩個人心里,他們仿佛無可阻擋。
與此同時,在堅古城一層靠近地面出入口壁壘的市場區,托蒙德·“半龍”·鋼鑄正在星火鐵鋪門口坐著。就像奧力神的雕塑那樣,他屁股下面是鐵砧,一根長柄錘被當做扶手,支撐在他右側的假咯吱窩下面。
托蒙德右半邊身子被黑龍的酸液摧毀,失去了肩膀、右臂和半條右腿。當時的情況非常危急,據說右面的皮膚都燒穿了,能看到肋骨和內臟,若不是領主大人奮力搶救,可能當場就死了。之后,為了避免傷口惡化,不得已截去他的右腿,與右臂一樣安裝假肢。
最險惡的傷勢還是在內部。黑龍的酸毒傷害了托蒙德心肺,讓他的體力遭受重創,從一個強悍威猛的武器大師,變成什么活兒都干不了的殘疾人。
但是他的經驗和眼光還在,嘴巴仍舊可以教訓人,左手拿棍子也能進行指導。達貢就是被這雙眼睛、這張嘴巴和那根拐棍教導出來的。現在這根棍子就在地上一下一下敲打著,應和著托蒙德的叫罵聲。
“就你這種水平,我看這輩子是別想成為鍛造大師了。想要糊弄誰啊?還往徒弟身上推,這是要丟了名聲,徹底不要臉了嗎?”
“對對,都怪我,喝多了點。”一個頂著巨大紅色酒糟鼻子的矮人正在火爐旁忙碌,他的兩個徒弟拼命拉著風箱,努力讓爐火更旺一些。“鋼鑄大師,別生氣,我這就能改好活鋼的脊柱符文。”
“拿出你看家的本事來,我要看到金土元素兩個3的水平。”托蒙德瞇著眼睛,仿佛在那張滿是疤痕的眼眶深處發射著懾人的光。“再加把勁,拉風箱的也要使上法力,元素2級力量必不可少。把用細化的煤粉,木炭的體積要能握住,不能再大。老冬子,你有好好教徒弟嗎?”
“閉嘴,都干活兒!”酒糟鼻矮人瞪了自己的那群徒弟,然后訕笑著面對托蒙德。他心里很清楚,這個武器大師的眼光和威信還在,眼下的活兒要是干壞了,就等于砸了自家招牌,以后也別想有好日子。都怪自己貪杯偷懶,讓還沒能熟練掌握技巧的徒弟上馬。
“行了,你別廢話。拿出本事來,還有修改的機會。”托蒙德也看出到了關鍵時刻,便不再吼叫,壓下脾氣,壓低音量。“這是給我那小子的武器,成人的禮物,你知道分量了嗎?”
“擦,不早說。”酒糟鼻一挽袖子,露出雙臂的肌肉。法力沿著血管開始沸騰,如同群蛇環繞雙龍前行,一直來到手背位置。金元素的法力再上一個臺階,來到4/10級。此時,他手中的符文錘開始鳴響起來,那是法力滿盈的表現。
“別的我不敢說大話,但是這個可是我最拿手的,別人比不過。”酒糟鼻的眼睛里充滿著神圣的自信之光,揮錘下砸,喝道:“符文: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