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炳趕到的時候,中國女報的報館門口,只有一個年輕人在看門。陸仁炳讓他進去通報,說是秋瑾女士的同鄉,說著還遞上了自己的路條和戶牌。
那年輕人,聽了眼前這個人是秋瑾的同鄉,趕忙進去通報。他們本來也不是什么特工,沒有什么安全保衛意識。
這年代,清廷的權威還沒有完全倒下,秋瑾那個是造反,牽連九族的罪過。如果不是真的是秋瑾的朋友,這時節與她撇清關系還來不及,絕沒有來上趕著認親的。
從陸仁炳的路條戶牌來看,這人確實是秋瑾的老鄉。指不定真的認識秋瑾也說不定。
所以,陸仁炳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進去之后,就看到報館里,還算齊整,畢竟是女子主導的報館。這里是個五開間的石庫門小院。正堂住人。左廂房是報館,右廂房是客房和雜物間。
陸仁炳被請進客房,有人上了茶。過了一會,進來一個穿長衫的男士,自我介紹是中國女報的編輯陳志群,其他幾位女士,不方便見來意不明的陌生人。
雖說她們是中國的女權先鋒,但是畢竟也是這個受舊時代教育的女人,基本的自尊自愛,她們比誰都更明白。
陸仁炳說他是秋瑾的紹興老鄉,是個生意人,有幸與秋烈士見過一面,被她的風采所折服,知道她在上海辦了一份報紙,缺乏資本,便有心相助。
不過因為來滬海之后,一直忙生意,就耽擱了。昨天從報紙上看到秋烈士就義的消息。感覺很是內疚,沒能追隨烈士的腳步。現在只能來這里,看能不能做些事情,讓秋烈士的女報事業,能夠繼續下去。
陳志群驚訝于陸仁炳,這個節骨眼還要來資助中國女報,他們自己都已經要放棄中國女報了。中國女報里,那些骨干都已經去安慶了,這里只剩下了幾個女人,還有他這個書生。他也做不了主,只能讓陸仁炳稍等,他要回去商議一下。
過了一會,報館里的幾個人都過來了。來看這個秋瑾的老鄉,詢問他與秋瑾如何認識的。陸仁炳也不摻水,說了他與秋瑾只是同鄉,只不過是碰巧同行了一路,還因為誤會起了沖突的事。也正是因為不打不相識,才對秋瑾女士的感佩頗深。
吳芝英比較機警,她詢問陸仁炳見到秋瑾時的做何打扮,陸仁炳當然一一敘述,吳芝瑛才相信他是真的見過秋瑾。
陸仁炳沒有說與秋瑾熟識,也是對的。因為吳芝英跟秋瑾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秋瑾出國留學,就是她資助的。所以,陸仁炳如果真的與秋瑾熟識,吳芝英絕對不會從來沒有從秋瑾的口中知道過。
正是因為陸仁炳的坦誠,他初步贏得了陸仁炳的信任。他們詢問,陸仁炳到底要做什么。陸仁炳直言不諱的說,他想收購中國女報,將這份報紙發揚光大。
這年代民間辦報,還不需要向朝廷申報,只要你有錢,就可以辦報。所以幾人對于陸仁炳收購報館的舉動,其實不是特別理解,只能當他真的是秋瑾的粉絲吧,反正他們也不打算辦了。賣給陸仁炳也好。
秋瑾辦這份報紙,是從他的夫家借了一部分錢,吳芝英,徐家姐妹等一干好友贊助了一部分,才勉強出了兩期,剩下的第三期什么時候出,連秋瑾自己也說不好。
因為這份報紙,宣傳的成分居多,發行量不大,也沒什么名氣,根本沒有商業廣告,屬于不盈利的報刊,純粹貼銀子。秋瑾籌集的那點錢,早就花光了。
現在秋瑾沒了,眾人也要各奔前程,這份報紙也就壽終正寢了。吳芝英她們商議了一陣子,要了陸仁炳兩千銀元,就轉讓了中國女報的所有權,她們正好拿這些錢,去紹興為秋瑾辦后事。
這個價錢可不低,要知道現在即使租界的土地,一畝也才不到2500個銀元了。簽好協議后,陸仁炳眼睛也不眨的掏出了銀票,遞給了吳芝英,順便還額外掏了1000銀元,算作是他對秋女士的敬意,資助幾人為秋女士的后事奔走的經費。
幾個人都不是窮人,但是誰也不是能眼也不眨能拿出三千銀元的人。所以他們對于陸仁炳的好感增加了那么一點。
忙活到下午,報館才算交割完成,吳芝英帶著女士們走了,陸仁炳挽留了陳志群。他能看出來,這個人是個能人,對于中國女報也有感情。他便挽留他,做中國女報的副總編,繼續這份事業。
正好對于未來有些迷茫的,陳志群想了想便同意了。本來他也打算,等風頭過后,再去辦一份女報,繼續秋瑾女士的事業的。現在有了陸仁炳的挽留和不過分干涉他工作的允諾后,便同意留了下來。
陳志群是江蘇無錫人,今年才十八歲,日本留學歸來后,便跟隨秋瑾創辦報紙,做編輯,文采很好,有革命思想,但是沒有那么激進。這也是陸仁炳留下他的原因。
有了他,陸仁炳也能保持與女報有關的那些關系,中國女報沒有什么重資產,在這個報館,他們主要就是負責編輯稿件,排版然后送到印刷廠印刷。再將這些印好的報紙,寄送到各個分銷點。
中國女報因為資金的原因,發行量有限,但是因為秋瑾的人脈,在北平,重慶,武昌,紹興都有寄售處。訂購的也都以秋瑾的閨中朋友,以及那些革命黨的女眷為主。
因此這份報紙,就和此時的秋瑾一樣,其實沒什么名氣。之所以這份報紙能在后世留下濃重的一筆,完全是因為秋瑾的地位被不斷拉升,名聲不斷擴大造成的。
留下陳志群之后,便讓他這幾天召集一下,那些離職的人,讓他們回來,中國女報的第三期要正式發行了。
然后他就叫車回了自己住的旅館,取了自己的行李,以后他就要正式入駐中國女報報館了。
等忙到半夜,他終于在報館的客房睡下之后,他的心終于踏實下來。他在這個世界終于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