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上了嗎?”
“報,尚無回應。”
這個消息顯然糟得不能再糟。
為了保證能及時發現敵人的動向,每一支隊伍都要嚴格遵守定時聯絡溝通的規則。超過時間沒有聯絡,便能判斷已經驚動了敵人。
“可有尋到敵方痕跡?”
士兵的回應又給他帶去一絲希望。
“并未發現,只有自己人的。”
“這就奇怪了…”
這么短時間不可能還有功夫清掃戰場,即便毀尸滅跡,附近總會留下動手痕跡。他們循著線索去找,最后只發現自己人留下的痕跡。
所有痕跡都在那片地區消失,干干凈凈,怪異驚悚。士兵面如土色,猜測道:“難不成是會飛的怪物將他們全都叼走了?”
隊率叱罵道:“妖言惑眾!”
能將這么多人都叼走的怪物,它的體型得多大?飛起來能看不到?他強壓心中彌漫開來的不安,下令道:“先將消息傳回去!”
這才是最緊要的大事!
不管失聯的人是死在敵人手中,還是被會飛怪物叼走,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眼下保命最重要!一行人開始悄聲撤退。
萬萬沒想到,危機就在此刻爆發。
不知哪里吹來一陣怪風,擾得樹葉沙沙作響,地上樹影也隨之搖曳不停。隊率心中一凌,還未開口示警,森寒冷光從樹干方向爆射而來。他一邊閃躲,一邊舉刀打偏冷箭飛行方向。不想低估這支箭的力量,本該洞穿心臟的箭偏離射中肩膀,連人飛下馬背。
一張光芒交織的天羅地網兜頭罩下。
這張網不僅掛著無數刀片,還有電弧循著網格跳躍,將人噼里啪啦一陣亂電。落在武膽武者身上只是覺得有點兒麻,落在普通士兵身上,幾個呼吸就能聞到身上的焦臭。
幾十道陰影從樹干內竄出。
無數刀劍加身,一個回合下來,電網之下全是焦臭尸體碎塊,竟無一條漏網之魚。
吳賢評價道:“這網好用。”
又是電又是刀,哪個敵人不喪失戰斗力?
前任斥候卻露出心有余悸之色:“還不止,聽說康國軍中有一種無色無味的藥粉,不慎吸入一點就會手腳麻痹,那次‘絕地求生’,他們便制作這種網淘汰了不少人。”
要是沒有那種藥粉,還能抹金汁。
考慮到“絕地求生”只是民間舉辦的娛樂競技活動,切磋也只能點到即止,一些殺傷性強大的缺德招數就沒用上。饒是如此,前任斥候也吃了不少苦頭,想起來就打擺。
“這我聽說過,但那不是醫署的東西?”
記得還是去年上半年,有個家臣的老婆難產,胎兒雙腿朝下,怎么也生不下來,產婆讓產婦男人選擇保小還是保大。家臣還算有幾分良心,不肯舍棄糟糠妻,也不想放棄多年才盼來的孩子,求到了吳賢這邊。吳賢用自己魯國公的身份跟官署要了杏林醫士。
不湊巧,最近的一個趕來也要一天。
不若讓我試一試吧。
最后還是當值的太醫令弟子祈妙出面,吳賢在隨行醫女之中看到一張熟面孔。二人視線交錯,后者微微頷首,便與祈妙一同入了產房。祈妙讓人帶出話,說要剖腹取子。
不是征求家屬同意,只是通知。
吳賢聽到這個詞,頭皮都麻了。
這個詞瞬間將他拉回某些不好回憶。
家臣雙腿一軟哭道:這不是殺人嗎?
不說怎么止血,疼也得疼死了。
他的妻子只是普通女子,如何受得住一刀子?他是聽說鳳雒王都有些產婦會用這種方式生子,還說醫署有些杏林醫士都會,安全性挺可靠,只是要提前半年預約,且杏林醫士可能排到男醫…除了一些敢于嘗試的女戶產婦愿意嘗試,其他人還是避之不及。
一刻鐘不到,孩子被抱出來。
產婦也被轉移到醫署下設的綜合醫館。
整個過程,吳賢和家臣都是懵的。
熟人跳過家臣,將孩子給吳賢。
吳賢渾身僵硬不敢動,聽熟人譏嘲。
當年,若是她也能有此好運,哪里需要忍著生剖之苦,只為臨終前看一眼孩子?若她不死,她婆母丈夫也不用跟著赴死,趙府上下拼上一切也能保住他們一家,怎會讓剛生下的孩子沒了血親?昭德公,你今日體會到的驚嚇,遠不及我當年的萬分之一!
吳賢無地自容。
事后問產婦,才知整個過程她都沒什么感覺,醫署這邊有類似麻沸散的東西。藥效過去,她醒來甚至看不到肚皮上有劃開痕跡。若非身體還不適,都懷疑那日是場夢境。
吳賢思緒從回憶中脫離。
“同樣一件東西,能殺人也能救人。”
擱在醫署醫者手中,能讓本該一尸兩命的母子都活下來,擱在他們手中,同時也是殺人利器。被殺的這些人,又是誰的丈夫兒子?
其他人并不知吳賢細膩敏感心思,腦中全是對那種藥粉的向往。若日后大亂,這種東西絕對是戰場利器!隨后,他們又靠過硬技術,反偵察盯上另外一支斥候。對方顯然是有所察覺,警惕性比之前那些都高得多。吳賢等人這回沒下手,而是放長線釣大魚!
一路尾隨,準備摸一摸敵人大本營。
當然,不是正面硬剛。
“娘的,光是殺這些臭魚爛蝦有什么用?忙活大半天就宰個一兩百號人,也不能讓這幫孫子傷筋動骨…忒不劃算。”隨著幾場熱身下來,吳賢找回幾分當年熱血青春的感覺,逐漸不滿足于這種謹慎小心的試探,既然要干就干一場大的,才配得上他身份!
“家長的意思?”
吳賢看了一眼天色:“隨我來!”
殺了其中一支,取代他們身份。
他們佯裝遭遇敵人偷襲僥幸生還的幸存者,一路縱馬疾馳,整個過程有驚無險。除了沈棠的康國,其他勢力對口號什么的,那些套路吳賢都把握得住,混進去倒是不難。
“來者何人?”
幾支斥候先鋒都在往回趕,吳賢借他們領路,順利摸到了敵人大本營的位置。他們藏匿的地方有些偏僻,正常走陸路肯定會驚動康國邊軍,吳賢心中猜測可能是借水路。
吳賢暗中命令眾人噤聲,自己上前應答。
開口便是非常地道的西南口音,偶爾還夾雜兩句方言。此刻夜幕低垂,光線并不是很清晰,隔著這么遠距離也瞧不清做了偽裝的吳賢等人是不是自己人,只能通過應答。
口音是不會騙人的。
除非,騙人的那個有備而來。
敵方守兵并未察覺異常,又跟吳賢對了暗號。這份暗號會根據時辰變動而變化,吳賢對答如流:“對了,進去吧,兄弟幾個今兒運氣不錯。這次出去的,折損百多號。”
吳賢擦了一把額頭混著血水的汗液。
“哎,可不是莫,差點兒就回不來了,還得是咱老祖宗在地下保佑咱走大運…”這些年養尊處優讓吳賢身上的殺伐氣息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憨厚好欺的和善。
吳賢等人還沒走兩步又被喊停。
守兵道:“但你這回來也太遲了。”
“哎,還請通融通融。今兒實在是肚子難受,路上忍不住啊…”吳賢聽出守兵的刁難,偷偷湊近套近乎,往對方手中塞了幾塊冰涼碎銀子,“還請兄弟您幫個忙…”
守兵也知道這些斥候的套路。
在外辦事兒,不是每個人都會自覺的。
多得是貪生怕死的老油條,故意躲懶,在外頭跑一圈,時間一到就跑回來,將差事糊弄過去。守兵掂量一下手中的分量,心中想著暗號身份都沒問題,對方還上道,便沒有多加刁難,揮手:“進去吧,下回可別再犯。”
吳賢千恩萬謝。
他觀察一周,想著從哪里動手比較合適。內營是不用想了,越深入腹地,越容易踢上鐵板,他可不想替沈幼梨賣命,思來想去還是在外營動手比較合適,殺人放火就跑!
不不不,放火不合適。
為了隱藏,這支敵兵并未點明火。
他們手中也沒有攜帶用于縱火的猛火油以及易燃木柴,若是選擇放火,火勢很快就會被敵人控制住,暴露自身存在的同時也弄不死幾個人。吳賢只能否決放火這個設想。
那么,目標只剩下殺人。
如何能悄無聲息殺掉一大批人?
制造出混亂,還能讓他們無法快速救援?
驀地,吳賢注意到黑夜中的陰影。
附近這些高山峻嶺能完美掩藏這些人馬的行蹤,但也能成為他們最佳的墳地!康國各地府兵平日除了練兵,還要承包各種工程。劈山開路幾乎成了日常活動,可以效仿!
吳賢給心腹們使眼色。
咱們將附近的山峰給削了!
砸死多少算多少!
鬧出動靜就風緊扯呼,趁亂趕緊逃跑。
幾十號人:…
這確實是一個精妙的大膽猜想,但操作性不高啊。給他們足夠時間,他們可以給敵人送上驚喜,可爆炸動靜這么大,敵人也不會傻傻待在原地等砸,除非山一下子崩塌!
吳賢腦中跳出一段往事:可以的。
記得十幾年前,沈幼梨還在河尹郡當郡守,上南、天海與河尹出兵支援魯下郡。沈棠坑了不少天海人手去挖水庫,當時河尹郡府便用了一些爆炸手段。不用多么強大的武力也能達到最佳爆破效果,吳賢覺得可以借鑒。
這些山崖又都陡峭。
炸起來效果只會更好。
當然,為了爭取爆炸事件,還需要有人去附近縱火,吸引敵兵注意力。這么危險的活兒,吳賢并沒有推給底下人去做:你們幾個擅長藏匿行蹤,去炸山,我來掩護!
幾十號人都有豐富戰場驚艷,自然不會干出你一言我一語阻攔吳賢不要冒險的事。
軍令下達,唯有遵從。
計劃是臨時確定的,但從執行效率來看,卻看不出多么粗糙。吳賢這邊主動挑事,鬧出了動靜,趁著有人圍過來的時候,負責炸山的一批人悄摸兒藏匿,往山崖方向趕。
“鬧什么鬧?”
“大晚上鬧騰不怕死嗎?”
吳賢跟另一人衣不蔽體從小樹林鉆出來,二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氣氛微妙。吳賢急忙上前哄住來人:“勿怪勿怪,是我這契弟沸反盈天想翻身,我倆沒談攏才吵…”
眾人看看吳賢,再看看吳賢身邊相貌清秀的少年,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軍營中的女人還是太少了,陽氣充裕、精力旺盛的士兵就很容易互相慰藉,發泄過大壓力…
戰事不要緊的時候,營地附近都能聽到異響。聽到吳賢這么說,年長老兵叱罵道:“翻翻翻,也不看看什么時候,還想這檔子事?”
吳賢心虛:“這不是憋久了難受…”
老兵作勢要踹他下三路。
吳賢靈巧躲開,老兵作勢威脅道:“別說憋久了,你就是憋炸了,該忍也要忍。”
其他兵油子也看熱鬧打趣,言語猥褻,不是說吳賢下流,便是說吳賢你兄弟好香。
這清秀長相,跟女人也能比一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