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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3扯頭花(中)

  公西仇聞言,痛定思痛。

  “大哥說的是,確實是我想得不健康。”

  順從人欲本就是順從本性和本心,順欲而為既是順天道自然。都是“欲”,哪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慕強拜金就一定比男歡女愛拿得出手?公西仇從不認為房中術哪里不好,不過瑪瑪身份特殊,將她和這個詞擺在一塊兒確實有些瀆神,他有失妥當。

  即墨秋卻反問:“為何會不健康?”

  即墨秋捻了一塊滾圓團子,輕咬一口:“欲望是生靈萬物最原始、最基本的一種本能,這一點,即便是殿下也不能免俗。”

  公西仇:“…何意?”

  “只是說你想多,沒有說你想錯。”

  一句話就將公西仇干沉默了。

  即墨秋被他的反應逗笑:“你在族內長大,難道不知族人婚姻不受約束,大祭司卻需要請示神靈嗎?侍神便是神的附庸,在神準許之前,擅自婚嫁就是一種背棄。”

  他當然知道啊。

  以前沒覺得這則規定哪里有問題,現在卻覺得有些奇怪,難怪會被詬病成邪神。

  公西仇默默將視線投向不知何故皺眉的瑪瑪:“也就是說,通俗來講,當大祭司就是當不知哪一房侍妾嗎?額,或者侍君?”

  “名義上是這樣。”即墨秋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傳達有誤,又刻意解釋,“人為供奉的神靈,神諭多是信徒根據自身需求和猜測,強行施加在神身上的,典型如河伯娶妻。信徒將自身的欲望需求,冠以神的名義達到魚肉鄉里的目的,公西一族也是如此!從族內利益出發,大祭司的定位確實是‘獻給神的伴侶’,但從殿下角度出發,不是如此。大祭司的定位是根據殿下需求變動的。”

  公西仇隱約明白了:“所以…”

  “若殿下需求男女之欲,男女之欲便在侍奉范圍。”即墨秋的情緒看著很平靜,“可惜,自其誕生至今,不曾主動下達這道神諭。不知是不喜歡,還是無心此道。”

  哪怕歷任大祭司都是神的意志挑選的。

  即墨秋說著又嘆氣,似在苦惱:“殿下托生肉體凡胎,今霸業初成,日后若要順應世俗…只可惜公西一族現在人丁凋敝,除了你我兄弟尚是童身,再無第三人。”

  那只能從族外挑選了。

  他差點兒讓紅豆糯米團噎住。公西仇努力拍胸口,硬生生將那口糯米團吞下去:“哥,大哥,你別說了,差點兒將弟弟送走!”

  即墨秋的潛臺詞也太嚇人了!

  用瑪瑪的話來說——

  黃金礦工都挖不出這樣的神金!

  難道這就是成為大祭司必須有的涵養覺悟?公西仇隱約明白自己當年為何沒被選上了,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即墨秋看著差點咳出眼淚的弟弟道:“你不健康。”

  他只是遺憾公西一族可供殿下的選擇太少,公西仇倒好,一上來就腦補勁爆的。

  即墨秋皺眉:“而且你年歲也大了。”

超齡的  他一把搶過即墨秋手中的團子,沒好氣塞嘴里:“哥,你猜我為什么喊你哥?”

  自然是因為即墨秋比他還大了六歲。

  不能因為中間時間暫停生長就不認賬了。

  即墨秋似乎對年齡很介意。

  在公西仇第二次要搶團子的時候,他一個木杖敲上去,但架不住作為武膽武者的公西仇反應迅捷,一個閃躲再接一個探手,成功避開。即墨秋挑眉,當誰不是武者?

  二人有意克制搶奪動靜,并未驚擾沈棠。

  沈棠這會兒也沒功夫理他們。

  她正在關心白素。

  康高兩國干仗那會兒,陣前事情太多,沈棠根本沒時間找顧池問個清楚——他跟少玄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倆啥時候有的動靜?

  自己與顧池二人結識十一載啊。

  愣是沒看出他們一點兒蛛絲馬跡。

  這倆藏得夠嚴實的。

  白素還以為沈棠要跟自己商議要事,嚴陣以待,卻不料后者支支吾吾問的是她與顧池私下交情。她愕然一瞬,不過一會兒便堅定點了點頭,大大方方承認了這樁事。

  她不認也不行。

  顧池那廝的心聲傳遍十幾萬人耳朵啊。

  沈棠道:“何時的事情?”

  白素仔細想想:“屠龍局的時候。”

  在那之前只是往來比較多。

  白素作為女營中流砥柱,肩頭扛著的壓力很重,哪怕她能修煉的時間比魯繼早不了多久,但外界對她和魯繼趙葳的期待是不同的。這份不同,既是壓力,也是動力。

  大家伙兒眼睛看到她努力十分,她背地里就要多努力一百分,甚至兩百分!趙奉和共叔武在武道一途,給予她很大支持,指點她少走不少彎路,但他們也是自己的同僚!

  白素想要與他們完全平起平坐,便不能過度依賴,更不能讓外界小瞧女營實力。

  白素以前干的是劫富濟貧的行當,上岸之后也習慣獨來獨往,寡言少語,除了公事不喜歡與人接觸。她的情緒只能自己消耗。

  是顧池看不過來開導她的。

  白素起初還有戒備——別看褚曜祈善等一眾文士對主上溫和,對其他人,特別是同僚下屬,這些文士可不是這副好說話的模樣,其他人光是面對他們都會心理壓力。

  溝通次數多了才發現顧池用意。

  這份好意,白素心領了。

  沈棠眉頭緊皺,幾乎要打成死結,連語氣也冰冷三分:“你倆開始因為這個?”

  乍一看,顧池這個行為沒什么毛病。

  主動關心開解同僚,人還挺好呢。

  但從男女關系出發,這不就是趁著一方精神內耗無依靠的虛弱時期,趁虛而入?

  這種時刻,極容易博得另一方感激。

  沈棠對這種行為顯然不贊同。

  白素道:“自然不是。”

  這之后的時間也都是很普通的同僚關系,她與顧池的接觸僅限于公事。真正讓白素對顧池有超出同僚情緒的,是她無意間看到顧池的手稿,手稿上的故事非常精彩。

  沈棠:“…”

  顧池并沒有愛好被人揭穿的窘迫,也沒有一把搶回手稿,反而問白素對此看法。

  白素道:“我當時斥責他不務正業。”

  沈棠搔了搔鼻尖:“其實還好。”

  在體制內賺取稿費也是被允許的。

  顧池問白素:在少玄看來何為正業?

  真心想要去做的,認為正確的事情。

  顧池點頭:那它就是我的正業。

  輔佐主上開疆辟土也好,打理一方安土息民也好,顧池做這些的目的,不過是想天下人能安居樂業。唯有所有人都如此,他們才有閑情逸致停下來,聽那些離奇怪誕的故事。

  或許,只有人人幸福安康的世道,他看到的人心才是光明溫熱的。功名利祿并非他真正所求,那不過是他達成正業的必經之路。

  白素對此略有驚愕。

  她似乎第一次真正認識顧池。

  也是這次交談,讓她開始關注顧池。

  她發現不管是什么日子,顧池都是獨來獨往的,而自己雖是孑然一身,但還有血親墳墓讓她祭拜,總算不是無根浮萍。白素的心聲變換,顧池最清楚。只是這廝不知出于什么考慮,并未回應,權當不知此事。

  也就是說,其實這倆的開始是白素先主動的,戳破窗戶紙之后才是顧池主動。屠龍局之前只是曖昧,屠龍局之后才確認心意。

  說起屠龍局…

  沈棠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記得白素平日上朝下朝,腰間配飾都有一塊刻著“顧”字玉佩,當時沒多想,沈棠單純以為白素親人姓顧,或者有其他意義。

  如今再想,這不就是明晃晃的信物?

  合著不是這倆隱瞞,是自己眼瞎?

  沈棠拍著額頭。

  “…行,確實只能怪我神經太粗。”

  這么明顯的破綻都沒發現。

  “這么多年不打算成婚?”雖說就是個儀式,有沒有不影響什么,但顧池出身名家,白素生長環境也不是能輕易無視這點的。

  若是顧慮沈棠而選擇放棄,大可不必。

  白素坦誠道:“等天下大定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

  康國朝堂也不是多單純的環境。

  文臣武將各有朋友圈。

  典型如褚曜褚杰魏壽三人,秦禮趙奉和徐解兄弟,康時寧燕是同鄉還是朝中少有的世家出身的心腹,說起來林風欒信也屬于這個圈子,荀貞荀定父子一文一武…姜勝寥嘉等人跟他們相比,比較獨來獨往,各自也有比較活躍的朋友圈,真要計較都不省心。

  朝中還有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派系。

  主上能駕馭他們自然不會打壓。

  她能駕馭,未來的儲君呢?

  誰能十成十預言未來?

  白素不懷疑同僚們的操守忠心,也不懷疑他們會失了初心,但很多事情不是一個人的意志能左右的。用褚曜舉個不恰當例子,魏壽和褚杰一致認定主上不公正,他們會任由褚曜繼續輔佐主上損害自身利益?或者主上利益分配不均,其他人心里沒意見?

  作為一個團體的核心,一旦它壯大到某種程度,關乎團體的抉擇就不是核心人物能主導的,真正主導這個團體走向的是所有人的利益。與利益作對的,便是要被它鏟除舍棄的。

  白素不想添亂了。

  顧池獨來獨往,但她不是啊。

  白素的影響力集中在女營,看似不怎么起眼,但別忘了,女營從成立之初就是她在掌控,從女營出去的,不管是武卒還是軍醫,沒哪個不知道白素,更無人不服她。

  這些人散是滿天星。

  各地折沖府女性武卒比例一直在增加。

  這些兵卒也是白素潛藏的勢力。

  一旦她跟顧池的事情以婚姻的方式擺在明面上,白素篤定會有人以各種方式聚攏在他們身邊,成為她助力的同時,也會限制她的腳步。當利益不再關乎她一人,而是關系到幾百上千家庭的生計,她還能瀟灑自由?

  權衡利弊,白素選擇維持現狀。

  沈棠聞言靜默了良久。

  抬手輕拍白素肩膀。

  許諾:“若他負你,我作為主上不好幫你打他,但我可以給你賞賜幾個面首。”

  其實吧,白素作為康國大將軍,只要她有意,上趕著將族內兒郎送上門的人家可以從她將軍府,一路排到城門口。輪不到沈棠賞賜面首。白素笑道:“謝主上了。”

  跟白素聊完,沈棠長吁短嘆。

  陷入了深深的憂慮和反思。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粗神經了?

  為什么以前都沒發現這倆有情況?

  沈棠托腮,一口一個糯米團。

  “少玄,我很好奇,你喜歡望潮什么?男女之情,又是什么?”她嘗試將自己代入二人角色,莫名發現不管怎么推都推不出相同的結果。顧池對白素關心開解,自己也沒少開解白素當知心上司,怎么就沒擦出悸動?

  白素認可顧池寫話本,自己給顧池提供的腦洞還少?別說支持,找書苑shy她只差威逼顧池讓自己給他免費畫內頁插畫,他也不肯就范。

  怎么換成這倆人就來電了?

  怎么,她沈幼梨是絕緣體啊?

  那張秾麗自信的面龐,首次為感情困惑。

  白素:“…”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沈棠在那里一根一根掰著手指頭。

  “你說說,無晦三不五時會幫我量體裁衣,給我準備一日三餐,元良七殺前任主公卻跟了我十一年,他還幫我給黑面郎準備過馬鞍呢…含章他,額,先不論他有那么大兒子的事實,單說我給他花了多少錢,不是說錢在哪里,愛就在哪里嗎?季壽瘟我這么多年,我都沒有嫌棄過他,這不是真愛是什么?公肅,我為了公肅當年跟吳昭德在慶功宴上正面battle啊,這難道還不算愛?還是說,其實我代錯了性別?但我對圖南之宗大偉她們也沒心動…”說著說著,她開始捂臉了,“想象不到你說的心悸,我腦中只剩怎么讓他們干活。”

  讓人干活的執念這么深,要被掛路燈啊。

  白素也沒想到話題會繞到這里,自己似乎無意間擾亂了主上心緒:“…這事兒講究緣分的。現在不心動,只是因為那個人沒出現。不過主上坐擁康國江上,您不需要心動,只要那人長相脾性合乎您眼緣就行。”

  戀愛腦是蜣螂都嫌棄沒腦子的存在。

  白素可不想鬧出大事。

  沈棠一怔:“合乎眼緣就行?”

  白素:“您是國主,坐擁康國江山。江山境內,予取予求,這不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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