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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你在找誰?(下)

  沈棠出手的時機非常微妙。

  她挑陶言先鋒部隊過了淼江江心,對岸還有士兵未下水的時機突然動手。先頭部隊陡然遭到重創,后方必然恐慌逃竄,想后撤上岸就會被岸上的人堵住,其結果就是人擠人、腳踩腳、上不了岸的還會被撞下水。

  普通士兵無法結成軍陣,便無士氣可用。要命的是他們腳下的木筏全是士氣所化,時間拖延太長,一旦凝聚木筏的士氣耗盡,這些人可就全都要下水當餃子。這種情形,普通士兵自保都難,更別說組織反擊。

  相較之下,有武氣的還算鎮定。

  陶言帳下的武膽武者也有不少,盡管他們實力沒有強到能短暫滯空作戰,但還能還擊一二,勉強撐住局面不至于一潰千里。

  長矛士兵捅敵人下水還捅出樂趣,見他們掉頭,負責劃木筏的士兵恨不得掄圓胳膊當人形渦輪機。隨著弓箭手一波波箭雨的招呼,冰涼的江心被鮮血暈染。若敵兵還沒有死,木筏湊近后還會有士兵專門負責補刀。

  若這樣還不死,戰后清理就都是俘虜。

  混亂之間,隱約能聽馮氏厲聲大罵。

  “全部停下,莫要擁擠!”

  “真是一群沒腦子的夯貨——”

  “聽從軍旗指令啊!”

  先遣部隊遭遇襲擊,后方還不知發生何事,這時前方轉身一百八十度掉頭后撤,后方反應不及時,江面直接堵船,誰都到不了對岸。江面如此廣闊,從兩翼后撤不行?

  只是馮氏這個命令下得還是遲了。

  他們想從兩翼后撤,沈棠肯嗎?

  但比沈棠更快的是一抹輕盈白影。

  陶言見此情形,便知后撤行不通,后方擁堵,木筏互相撞擊,不斷有士兵維持不好平衡落水。堵在這里,恰好都在沈棠勢力射程范圍,完全是活靶子,倒不如狠心拼了。

  他拔出佩刀:“殺回去!”

  “諸君與吾共斬沈賊!”

  馮氏與陶言卻有不同的看法,即便反攻也要等大軍撤回岸上再作戰,己方在江面太過被動。只是她的看法終究抵不過陶言的一聲令下。馮氏只得恨恨看了眼對岸方向。

  這一戰不管結果如何,她作為普通人留在江心都有性命之憂,一個不慎就喂了魚。

  “撤!”

  馮氏命令親衛護送自己后撤。這兩名親衛都是修為等級不高的武膽武者,應付一些小場面還好,但這種場合根本保護不了她。親衛依言照做,陶言對此渾然不知。

  “沈——幼——梨——出來一戰!”

  音浪破云,字字含恨。

  “你還不配!”

  來者腳踏浮木而來,縹緲輕盈似鬼魅。

  還不待陶言看清來人相貌,兩道劍光從頭頂齊刺而下,目標正是他天靈蓋。陶言卻不慌不忙、不閃不避,只聽兩聲金屬相擊的叮叮輕響。殺來的武將被擊退了數丈之遠。

  但對方只是在水面爆退拖出一道水浪,直至腳后跟又穩穩踩在一根浮木之上,稍一借力復又殺了上來。隱約可見,來人是一名身形略顯高挑清瘦的武將,手持一對雙劍。

  此人自然是沈棠帳下武將白素了。

  能立軍功的地方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若此次能斬下陶言頭顱——

  思及此,她微微瞇眼,平素安靜的血脈也開始逐漸升溫沸騰,手中雙劍劍鋒對鮮血的渴望攀升至頂點。陶言看得清白素修為,當即氣紅了臉:“區區豎子,焉敢放肆!”

  大喝道:“來人,斬下此子首級!”

  江面上喊殺聲和慘叫聲不絕于耳。

  沈棠以手搭棚觀戰,指江心道:“來!給陶慎語這條惡犬來一波科技與狠活!”

  顧池目光始終落在前線一處位置,聽到魯繼疑惑不解的“啊”聲,他才收回視線,勤勤懇懇當人形同聲翻譯器:“主公的意思是讓弓箭手預備火箭,燒了他們的木筏。”

  魯繼這下明白,抱拳:“標下領命。”

  沈棠道:“之宗不下去撿點戰功?”

  她記得自家的武膽武者都挺好戰。

  敵人的首級才是他們的軍功。

  魯繼苦惱道:“標下不善水戰。”

  她不是不會水,但水性只能勉強淹不死的水準,最重要的是她擅長的武器是一雙長滿尖刺的重錘,重錘錘柄兩端以鬼口鐵鏈相連。重量高達可怕的兩百四十多斤呢。

  體重加上武鎧重量再加上重錘重量…

  簡單的木筏如何能撐得住?

  為了讓木筏能承載更多的人,眾人過江的時候都只是穿戴幾件武鎧配件,上了岸才化出全副武鎧。魯繼的修為還不足以支撐她在水面也如履平地,有心立功但條件不許。

  沈棠聞言也不再強求。

  顧池問她:“主公不去會會陶慎語?”

  沈棠揚眉反問:“陶慎語這個菜雞也值得我下場親自去殺?唉,無敵就是寂寞,還是留點兒肉湯給底下的年輕人喝吧。這次的主角也不該是我,應該是魏元元。我作為主公,在此督戰壓陣便是他們最大底氣。”

  她這話還真不是在吹牛。

  沈棠此次拉了三萬人過來,挑選出一萬多精銳隨她深入敵后乾州。高端戰力中,她只帶走魏壽,褚杰被她留下配合康時。

  魏壽可是正兒八經的十五等少上造,陶言帳下沒有人比他更強的武將。己方又占著出其不意的先手優勢,這種條件之下,魏壽這樣還壓不住陶言這邊尖端武將…那只能證明魏壽這個十五等少上造水分很大。

  論起來,這也算魏壽歸順之后,正兒八經的第一戰。最重要的是沈棠是根據戰功來分配額外的軍餉撥款。表現突出,戰功卓越,下一個季度的軍餉預算就會多撥一些。

  反之,亦然。

  沈棠看著戰局碎碎念:“魏元元要是表現不佳,我回頭就跟無晦告狀去…”

  她是這么想的,魏壽也是這么想的。

  這一戰不僅是為了給顧池報仇、鏟除一個隱患,還有便是讓魏壽立威,快速融入己方陣營。然而,正應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

  雙方交戰正激烈之時,無人發現淼江黑沉的水面之下,有一道巨長陰影悄悄靠近。

  叮——

  一擊金屬相撞結束。

  白素始終盯死了陶言這個目標,其帳下武將自然不允許。起初分出一人截殺白素,只是低估了白素身法,一襲武鎧,修為也不算高,竟能借助江面散亂的浮木立足,進退有據,如履平地、閑庭信步。反觀陶言這邊的武膽武者就比較尷尬,雖然實力略勝白素,但在江面這個戰場卻奈何白素不得,反而幾次被白素逼到了險境,江水打濕全身。

  但至少,陶言被他們保護著毫發無損。

  “來都來了,把命留下!”

  來如雷霆收震怒!

  罷如江海凝清光!

  雙劍一出,雷霆萬鈞。

  她似一抹青煙飄蕩江面之上,手中劍招凌厲迅捷,揮出的一道道劍氣交織成一面天羅地網。劍氣與目標相撞,周遭水面再起浪潮。落空的劍氣把武將足下木筏撕成齏粉。

  “礙眼的,全部滾開!”每次眼看著要接近陶言就被阻攔,白素也生出了火氣,但很快她轉變了思路,將目標放在他們腳下的木筏上面。待他們落水再痛打落水狗!

  “啊啊啊——”

  還不待白素有所行動,水面再生異象。

  敵兵慘叫著落入獸口。

  夜幕之下,一道青色獸影突兀從水下張著巨口躥出。那獸影口方而闊,生密集利齒,其身棱角分明,身披鱗甲,四肢粗壯,尾長而扁。似龍非龍,似蟲而非蟲。

  尾巴更是強壯有力,有著與體型不相符合的靈活。它剛躍出水面便甩動長尾,沖著敵將兜頭甩去。被挑選的幸運武將只來得及抬臂,咔嚓一聲,護腕碎裂形變,身體也似被小山正面撞擊,倒飛出去,一連撞穿十數條木筏,最后砰得一聲沉入水中…

  這是一條青色巨鱷。

  體型龐大,浮在水面上便令人生寒。

  俄而,一名青年武膽武者從天而降,雙足踩在青色巨鱷背上,單手握著一桿長兵。

  咧嘴笑道:“如此熱鬧,豈能無我?”

  白素視線下移三分。

  正好與青色巨鱷的一側眼睛對上。她微微抿了抿唇,壓下某種異樣情緒——如此威武兇悍,水陸皆可的武膽圖騰,她也想要。

  荀定顯然沒注意到立在木筏上的同僚在羨慕自己,兀自選好目標,武器刺出:“白將軍,敵將首級,能者得之,莫要怪我!”

  白素聞言這才回過神。

  心中生出幾分軍功旁落的緊張感。

  大喝道:“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大概是陶言此生最搶手的一夜。荀定和白素爭搶他,魏壽這位重量級的武將也在解決攔路的臭魚爛蝦之后加入戰場。這般局面,陶言起初還能強裝鎮定,但看到魏壽也出現,臉色刷得煞白,故作鎮定地下令撤。

  帳下武將眼神交錯,頃刻分工明確。

  只是,陶言在心腹護送還未撤多遠距離,路徑上的水面突兀結出了冰霜,緊跟著一點冰藍色光芒朝著眉心刺來。護送陶言的武將見狀也出手,將來者攔截,定睛細看。

  陶言對此人有些印象。

  電光石火間,一切串聯起來。

  當即,他又恨又怒。

  好一個沈幼梨,好一個黃希光,這倆人狼狽為奸,早有害死自己的心思。只可恨他居然被二人偽善表演蒙在鼓里!不怪陶言有這想法,因為攔截他們生路的武將,不正是黃烈帳下年輕主騎云策嗎?此人出招便有陰寒冰雪相伴,特征十分明顯,很難認錯。

  “云元謀!”

  陶言喊破了此子身份。

  云策謙和有禮道:“陶君。”

  二人隔著火光,各自身后都是火光一片,火光、人影、慘叫、落水…陶言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狼狽。這一幕讓他不由得想起多年之前國破家亡,宅邸侍女仆從面對攻打進來的敵人,尖叫逃竄的畫面。久違的狼狽涌上心頭,伴隨而來的還有成倍的憤怒。

  “連你也攔我!黃希光真是好樣的!”

  陶言恨恨咬著牙。

  “竟與沈幼梨狼狽為奸,暗算于我!”

  云策本想說此事與自家主公無關,全是沈君的打算。轉念一想,自己說了實話也無人相信。他對陶言的回答就是出槍,一槍掃退試圖突圍的兵力。那武將對陶言也算得上忠烈,見自己不敵云策,便喊:

  “主公先行!”

  他準備用性命拖延云策,為陶言爭取時間。此處離岸邊不算太遠,陶言作為武膽武者完全可以突圍上岸。只要上了岸邊,整合殘兵撤退,日后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是,下一瞬——

  魏壽從天而降將他一掌拍飛,嘴里還不忘罵罵咧咧:“娘的,險些讓大魚逃了!”

  這事兒被褚亮亮知道,還不被笑死!

  云策見狀收起了槍。

  魏壽來了,陶言是逃不走的,甚至連魏壽本人也是這么想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陶言在魏壽出手、那名武將要斷后之前,便不管不顧沖開擋道的障礙,拼死向岸邊逃。

  魏壽咧了咧嘴:“你逃?”

  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便是這一瞬遲疑,陶言足下水面有水柱沖天,一條身形透明,渾身披黑,唯兩腮與腹部雪白的大魚躥出水面。沖著陶言發出一聲怪叫,濕漉漉的尾巴兜頭甩了下來。

  逃了沒幾步的陶言又被拍回來。

  啪得一聲!

  魏壽抬手抓住他后領。

  眾人再看那頭大魚,其身影已經散去。

  魏壽道:“那是誰的武膽圖騰?”

  他作為新加入的成員,對沈棠帳下這些人堪堪認了一半,勉強能將人和名字對上,至于對方武膽圖騰是啥,一問三不知。剛才這條大魚維持時間如此短暫…

  明顯是剛覺醒沒多久的武膽圖騰。

  云策搖搖頭:“不知。”

  他對沈棠帳下的了解不比魏壽多。

  魏壽好歹是自己人,不需要避著他,遲早都能知道,但云策作為臨時工沒這資格。

  “不管了,不重要。”

  提起手中被撞得頭昏目眩、七葷八素的陶言,得意模樣好似釣魚佬釣到大魚。

  “人抓到就行,還是活的。”

  魏壽心中已經開始噼里啪啦打算盤。

  陶言這顆人頭能換多少預算。

  無人發現,那條大魚消失之后,白素的面龐白得幾近透明,丹府武氣空空如也,若非核心力量強大,怕是要從浮木跌進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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