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軍對陣,兵戎相見。
丈高虛影與丈高巨盾正面相撞。
轟轟轟——
沉悶撞擊聲無情傳入耳畔。
似鼓點一下下敲打心弦。
虛影的相貌與兵卒一模一樣,行動靈活似生人,或抬手抵著巨盾,用暴力阻擋前進;或赤手空拳握住盾后刺出的長矛,咔嚓,硬生生扭斷長矛尖峰,反手投擲回去。
力道之大,足以洞穿肉身。
一旦被擊中便徹底喪了戰斗力。
但,它們的對手是重盾力士軍團。
這些傀儡不知疼痛、不知疲累,除非尸首分離或者力竭倒下,否則還有一口氣就能與敵人糾纏至最后。一時間,戰場前線迸發一團團無形氣浪,轟撞動靜聽得人牙酸。
姜勝又恰到好處添了一把火。
虛影與兵卒口中同時爆發出怒吼聲,在一鼓作氣之下節節攀升,竟硬生生有逼退重盾力士軍陣的跡象。后方弓箭手以箭雨掃射,分擔前線壓力,場面煞是混亂。
“可惜,還缺了點火候…”
他對此情此景并不滿意。
與沈棠纏斗的敵將也注意到這邊。
哂笑:“這會兒便上了第一鼓?”
一鼓作氣是一柄雙刃劍。
它的效果強橫霸道。
強行提振士氣、武氣,堅定意志,維系時間與發動者文氣有關。但也有致命弊端,一鼓作氣之后就是再而衰、三而竭,越過巔峰就是剎不住腳的下坡路。
敵將借機打擊沈棠。
“你方文士是昏了頭?”
雖說這支重盾力士軍團規模不大,但目前還未出現大面積損失,雙方也才進行第一波試探,距離分出勝負還早著呢。但,除非言靈發動者文氣能強行支撐到局勢明朗那一刻,否則第二鼓響起就是再而衰。這個言靈階段,各方面加持都會大幅度下滑,還不能拿下敵人,第三鼓再響起,進入第三階段,先鋒營離兵敗如山倒就不遠了。
這種軍陣言靈,一般用于背水一戰階段或者有把握的斬殺階段,用早了坑自己,用晚了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只有時機恰到好處,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其功效。
很顯然——
這個文士腦瓜子不行。
一上來就坑自己人。
“此子,壞了你大好局勢。”
試圖讓沈棠分神,他好趁虛而入。
一人一獸,一前一后封鎖沈棠的路。在她前方是試圖絞殺她的武器,后方是掀起勁風的巨鱷長尾。那尾巴輕輕一甩能將一人高的巨石劈兩半,沈棠的身子骨可遭不住。
沈棠回答道:“你猜?”
身法似鬼出電入,腳下勝踏云乘風。
輕松避開一人一獸的默契配合。
竟比泥鰍還滑不留手。
敵將:“…”他一武膽武者,如何猜得到文心文士肚子里那點兒蜂窩似的心思?
殊不知,沈棠絕對相信姜勝的能力。
隨著隴舞郡基層逐漸上了正軌,姜勝幾個終于能歇歇,沒事兒就切磋交流各自的言靈心得,互相精進。他就是從褚曜身上獲得了一鼓作氣的另類使用方式,意外打開新世界大門。在外人看似無解的“失誤”,有完美的解決方式,只是解決的門檻有些高。
只要言靈發動之人文氣充盈,某種程度來說就可以為所欲為,甚至避開一鼓作氣之后的兩個衰弱階段。湊巧,姜勝最不缺文氣了。文宮大成,他有任性的資本。
很快,敵將也發現了不對。
姜勝這個一鼓作氣的維系時間未免太長,伴隨著時間推移,竟硬生生逼得重盾力士軍團向后撤了十余丈戰線。后方力士被擠壓了空間,陣型沒了一開始的整齊。
他第一時間想到“文宮”二字。
也只有文宮大成的文士,才有揮霍的資本,不止如此,這文士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敵將:“…”
秋丞這廝給的情報,出入也太大了。
壞事兒還遠不止這一樁。
敵將敏銳聽到又有大片馬蹄聲向這邊靠攏,估測數量是先鋒營數倍,陣勢極大,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中軍主力兵馬。繼續拖延下去,待中軍殺至,他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他眼神閃爍,余光觀察左右。
預備著從何處撤離。
恰逢此刻,又有一道武氣殺至。
哐當一聲攔下了巨鱷長尾。
下一息又徒手摁住巨鱷的嘴,手臂掄圓拋出。重盾力士這邊,大片陰云兜頭落下。
砸了個人仰馬翻。
來人甕聲道:“主公,末將來遲。”
敵將:“!!!”
敵將:“???”
他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什么詞匯?
緊跟著便又聽到:“吾沒事,你不是此人對手,暫且退下去襄助先登,他交給我來。”
率先趕來的中軍武將是呂絕。他雖然有天賦,但境界跟白素一檔,只是二人走的路線不一樣,還不是眼前這名敵將的對手。逞強硬碰硬,他大概率要給人送一顆人頭。
“末將遵命。”
敵將恍惚:“…你可是他主公…”他萬萬沒想到這紅衣銀鎧的武將會是沈棠,更沒有想到沈棠讓呂絕走,呂絕真就走了。哪有武膽武者就丟下主公去別處戰場的???
沈棠道:“是主公又如何?”
輕描淡寫背后是她無法開口的難處。
文士一個比一個要命。
武將一個比一個弱小。
她當主公不擼起袖子自己來,難道讓他們上嗎?這大概就是她為何會文武雙修了。
自力更生,長命百歲。
敵將:“…”
中軍主力即將抵達,敵將也沒了戰意。他贏不了沈棠,但想撤退還是沒問題的,于是果斷鳴金收兵。舌尖抵著唇,吹響某種旋律的口哨。重盾力士聽從號令動了起來。
他們本就是傀儡。
指令高于一切。
如此一來,本就混亂的陣型徹底大亂。不趁此擴大良機,更待何時?姜勝自然不會錯過,當機立斷擴大土崩瓦解效果,借由泥沼地勢來阻攔重盾力士的撤退…
待中軍主力抵達,重盾力士以拋下三四百具尸體作為代價,完全撤退。這些尸體,有七成都是最后階段留下的。雙方交鋒階段,重盾力士傷亡相當小,可見有多難啃。
“主公——”
話音落下,文氣增幅加身。
“我只是耗盡武氣,文氣尚充裕。”
沈棠收起劍,示意荀貞不用管自己,視線落向敵將消失的方向,倏忽想到什么,又看看荀貞,隱約覺得二人有些相似。
只是——
這大概不可能吧?
沈棠將猜測埋在心里。
打掃戰場的活兒跟沈棠無關,她挑了個高點兒的地方坐著,看著下方兵卒給重盾力士補刀——兩軍交鋒,戰場混亂,有些兵卒為保住小命,原地裝死是常事,甚至會冷不丁暴起偷襲。因此清掃戰場的時候,為保證安全,都要給尸體補上一刀。
嗯,這也是軍功。
“沒想到黃烈的王牌軍團會出現在這里…”沈棠咀嚼著大餅充饑,眉頭皺起,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兒,嫌惡地道,“他這一舉動是想擺明態度,要給秋文彥撐腰了?”
姜勝這會兒神清氣爽。
說話都帶著笑:“應當不是。”
沈棠抬頭看他解惑:“為何?”
“時間上來不及。”
秋丞偷襲南玉縣,再到主公在北尚縣埋伏反擊,再到這會兒出兵,前后也才二十余天,黃烈這會兒至多收到消息,但想派兵給秋丞撐腰卻是來不及的…
以姜勝對黃烈的了解,這次可能是一樁巧合:“黃烈帳下人馬雖多,但多是流寇難民,不似主公一般善經營。籌措軍糧的渠道不外乎是‘借’和‘搶’。搶是沒地方搶了,但借卻有地方借。將帳下重盾力士作為交換,換取秋丞這邊輜重,也不是沒可能…”
沈棠又問:“先登,有無這種可能…這支重盾力士是秋丞自己煉制出來的?”
剛問完,她自己先否了。
秋丞要有這王牌保底,自己作為他眼中的肥羊鄰居,還能安穩連種兩年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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