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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7如此夫妻

  女子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并未搭理中年女子的話茬,倒是秋丞笑著起身迎上前,從中年女子手中接過食盒。口中道:「小酌怡情,夫人知道的,為夫沒有旁的喜好,就好這一口。談正事的時候不喝點兒,渾身就難受得緊。她也不是沒有勸過,是吾不聽。」

  中年女人聞言綻開笑顏,故作嬌嗔地道:「哦,那我的話,郎主是聽也不聽?」

  秋丞忙道:「聽聽聽,今日一定聽。」

  中年女子抬手推開他胸口,羞道:「妹妹還在這兒呢,郎主說這話也不知羞。好了好了,知道你是戒不掉這口,只是空腹飲酒有損臟腑。今兒特地準備了些養胃的。」

  秋丞夸張地期待措手。

  「夫人手藝獨步天下,今兒有口福。」

  沖女子招呼一起過來品嘗。

  女子語調寡淡地答應下來。

  中年女子笑道:「妹妹怎還是這般客氣?俱是一家人,妹妹為郎主事業操勞,姐姐不似妹妹有本事,也只能做這點兒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了。」說著還給二人添碗布菜。

  秋丞見狀,心中感動。

  中年女子是秋丞結發妻子,二人少年夫妻走到如今。雖說秋丞出身秋氏二房,也是二房唯一的嫡系繼承人,但二房資源遠不及大房。只能吃到大房手指縫露出的渣渣。

  故而,這對夫妻是一起吃過苦的。

  秋丞對發妻真心尊敬,發妻也賢惠大度,不僅將內宅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條,中饋瑣事辦得清清楚楚,對待后院妾室更是溫和。秋丞膝下子嗣繁盛,少不了她的照顧。

  只要是有利于秋丞的事,她總會主動退讓,例如在女子這事上,也是她主動提的。

  秋丞起初還沒這個心思呢。

  倒不是他多有原則,而是論關系,女子算是發妻娘家的遠房侄女。女子出身隴舞郡,家族人丁興盛,哪怕沒有出幾個文心文士/武膽武者,但靠著三代人在隴舞郡扎根,積極經營,也積累了令人眼紅的資產。奈何,天有不測風云,隴舞郡來了個沈棠。

  真真是天降克星!

  據女子所言,此人狡詐貪婪女干猾,外界的「仁善」名聲都是假的,一到隴舞郡就露出丑惡的嘴臉,找了借口強取豪奪,殺人越貨,殺了各家男丁,強搶了他們的田產。

  生怕各家報復,殘殺男丁。

  各家女眷失了庇護,下場凄慘。

  女人親眼看著家中男丁盡數慘死屠刀,阿娘帶著她和后院姊妹逃難,誰知半路上,不幸被刁奴出賣,他們席卷而逃,可憐一眾女眷面對混亂的外界,死的死,病的病。

  阿娘餓死半路。

  姊妹也被庶母販賣換糧。

  唯獨她幸運,活著投奔了遠房姑母。

  恨意在她心中滋生。

  午夜夢回,家人的面孔在眼前一一閃現,她夢見自己與姊妹在后院無憂無慮的賞花撫琴日子,夢見嚴厲但不乏慈愛的阿父,夢見疼寵自己的阿兄,夢見黏著她的小弟。

  不管多美好的畫面,最后都定格在一顆顆滾落的人頭、一張張驚恐猙獰的面孔。

  她——

  真的恨沈棠!

  恨此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

  但她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哪怕沈棠只是小小邊陲郡守,在外聲名不顯,但也不是她區區一介孤女能撼動的。

  她自小聰慧,被阿父當做男兒教養,阿父甚至數次抱著她可惜道倘若你是男兒身,何愁家業無人繼承,無人興盛?可惜,可惜。家中男丁有的教育,她也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求,亦或者她真是萬中無一的天選之人,她在  秋府穩定下來后的某一日,發現了異常。她發現異象的時候,又怕又懼,又驚又喜。

  她沒有聲張出去。

  但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報仇的希望。

  暗中籌謀著如何扳倒沈棠。

  她一介寄人籬下的孤女,沒權沒勢沒有名聲,不久之后還是獨一份的女性文士。倘若秘密被人發現,小概率是「奇貨可居」,大概率會被人當做妖孽殺死,她不能冒險。

  穩妥的辦法便是投靠可靠之人。

  在對方庇護下穩穩成長。

  思來想去,唯有秋丞。

  女子那會兒還是雙八年華,剛及笄的年紀,盡管遭遇巨大變故,但防范之心仍不足,低估人心的復雜。她尋了機會向秋丞展示自己的特殊,懇求入其帳下,做個門客。

  秋丞自然大驚。

  第一反應是發妻娘家遠親侄女不是侄女,而是侄子,旋即懊惱自己識人不明,居然由著夫人將其安頓在后院。一想到自己頭頂可能被戴了不止一頂帽子,臉色都綠了。

  直到誤會解開。

  夫人讓貼身嬤嬤給女子驗明正身。

  確確實實,十成十的女兒身。

  那種被綠的糟心感覺才遠離他。

  不過,棘手的事兒還未結束。

  女子成了一塊燙手山芋。

  未曾聽聞世上有文心文士為女兒身。

  這究竟是牝雞司晨那般不詳的詭異兇兆,還是獨一份的天降祥瑞?

  是好是歹,全憑世人一張口。

  秋丞知道女子聰慧機敏。

  對方還會借著發妻之口給自己出謀劃策,盡管二人都不說,但秋丞知道自家發妻的斤兩——論內宅中饋是一把好手,論經營謀劃卻是一竅不通,背后自然有人指點。

  愛惜之余,還是留了女子一命。

  唯有幾個心腹知道真相。

  越是相處,他越發覺得對方不同。

  與尋常內宅女眷截然不同。

  不論是眼見,還是胸襟。

  發妻道:郎主這樣不妥。

  秋丞初時不解,但很快回過味。

  故作不知道:如何不妥?

  淑娘畢竟是未嫁之身,時常與郎主私下促膝長談,傳出去,她要不要名聲了?

  秋丞聞弦歌而知雅意,心中自是癢癢,但不好主動:那是你娘家侄女,我是她姑父,身正不怕影子斜…傳出去又何妨?

  發妻道:說是娘家侄女,但這關系拐了又拐,遠了又遠,這姑侄關系淡了又淡。終究是不妥當的…她又是一介孤女…倘若能換一個身份,郎主便不用再顧忌了。

  秋丞問:換什么身份?

  發妻笑笑:郎主說呢?

  秋丞:她如何能應?花樣年華,跟了年長許多的男子,不是糟蹋人么?

  發妻道:這就不用郎主操心了。

  之后發妻又去勸說女子。

  也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她道:淑娘,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姑母也不是害你,你想想,你是作為策士更能被郎主信任,還是作為他的家眷更得看重?一個始終是外人,一個始終是內人,親疏有別。郎主這人重情重義,必不會棄你。

  女子看著佛口蛇心的姑母,自然是有苦難言。有心拒絕卻知主動權不在手中,因為拒絕便意味著當下處境有變。而她大仇未報,可不能輕易被秋丞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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