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我…”
她謙順恭敬地微微低著頭,小心翼翼用余光去注意康時下一秒反應。心跳節奏是前所未有得急促,好似疾風驟雨下的荷葉,快得幾乎要讓她感覺窒息。
幾乎要提到嗓子眼兒。
這位康先生…
他會答應嗎?
一想到先前對康時的冒犯,虞紫懊惱。此刻的心情宛若等待宣判的囚徒,擔心自己的未來。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終于,頭頂傳來最后的答案。。
康時道:“罷了,既然是主公的意思。”
一個孩子帶,兩個孩子也是帶。
他頗有些無奈地想著。
只是——
“虞小娘子畢竟不如令德那般…”
康時沒有將話說得太清楚,但懂的人都懂。林風年歲是比虞紫小幾歲,但人家有褚曜這樣的老師手把手教,本身又是小世家出身,閨閣的基礎啟蒙不比尋常世家子缺多少,反觀虞紫,所學皆是幼年時生母所授。究竟教了幾分,學會了幾分,還不好說。
他的提議是讓虞紫跟著林風蹭課。
反正褚無晦一個學生是教,兩個學生也是教,能者多勞嘛。仍有不足的,自己也會幫著提點一二。沈棠點了點頭,這個提議也不錯。林風年紀太小,同齡人就一個屠榮。
不過屠榮畢竟是師兄不是師姐。
相處起來有壁壘,也不能玩到一塊兒。
若有虞紫跟林風作伴,也不會太孤單。
沈棠一錘定音。
虞紫高高提起的心臟終于落地,小心翼翼跟在康時身后去見新老師。
褚·被迫教徒·曜:“???”
康時擔心褚曜開口婉拒,不待他表態就先一步道:“這是主公的意思,主公對這位虞小娘子很欣賞,勞煩無晦多多用心。”
褚曜:“…”
他只是淡淡看了眼虞紫,雖未開口,但緊抿的唇泄露真實情緒,不很愿意。
虞紫長期混跡市井,最擅長察言觀色。她多少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很受歡迎,只是不清楚原因。她咬牙,主動福了一禮,厚著臉皮道:“還請老師收下學生…”
她那點兒淺薄的小心思,自然瞞不住在場兩個文心文士,褚曜并沒給康時面子:“老夫精力有限,已經收了兩個學生。虞小娘子若不嫌棄,喚一聲先生就行…”
“是,先生。”
這個結果已經超出虞紫預期。
只是略微失望一會兒便展開笑顏。
恰好林風也在,褚曜便讓林風帶著虞紫下去安頓,這倆小姑娘住在一塊兒也有照應。待虞紫下去,康時才皺眉詢問:“無晦,你似乎不是很喜歡虞小娘子?”
褚曜反問:“什么叫喜歡?”
康時換了個說辭:“你對她有意見?”
據他跟褚曜的相處,褚曜年紀雖大,卻不是什么迂腐、不通情理之人。再者說,虞紫告親也是情有可原,有那樣一個出身也非她所愿。褚曜不可能因為這對她有意見。
主公親自開了口,康時帶著人過來。
褚曜這面子都不給嗎?
這很不河貍!
“老夫對一個半大孩子能有什么意見?不收她當學生純粹是因為令德兩個夠讓人操心了,再加上手中俗務多,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再收一個。而且,這位虞小娘子模樣有幾分眼熟…”
康時:“…”
“老夫”這個自稱都出現了,還說沒意見?他忍不住腦補一出大戲。
“你的仇人?”
這么巧合?
褚曜搖頭道:“不是仇人。”
他擔心康時胡思亂想,主動補充:“只能算是故人吧,那位故人輩分比我大些,收與其容貌相似的虞小娘子當學生,有些冒犯。教導就行,無需拘泥師徒名分。若顧不上,你整日跟那些戶冊打交道,空暇時間多教她也一樣…對了,你可知她的天資如何?”
康時道:“還沒查呢,總不會太差。”
褚曜也喃喃:“…應該不會太差。”
“無晦,你說虞小娘子會不會是你那位故人的親眷?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
褚曜想了想,搖頭。
“應該不是。”
為何不是,卻沒多說。
康時擔心虞紫因為褚曜這里碰了軟釘子會多心,便想著私底下多教點。
他的擔心顯然多余了,虞紫初時是有些挫敗,但很快調整過來,緊跟著林風。
看著林風背影,想得出神。
“到了——以后虞娘子便住在這里,隔壁便是我的屋子,有什么事情可以喊我。”
虞紫低聲道謝:“謝謝姐姐。”
林風一聽,紅臉擺手。
“不不不,我年紀沒那么大。”
虞紫怔了下:“啊?”
不是姐姐,難道是妹妹?
兩個小姑娘互相報了年紀,然后——虞紫看著比自己還高一些的林風,沉默。
“…約莫是這陣子吃得太好了吧…個子抽得快,衣裳袖子都短了一截…”林風不太好意思地小聲咕噥,似乎有些擔心虞紫聽了會誤會她貪嘴。
這倆月的變化,好似長了兩三歲。
前幾天老師還說讓人給她裁制新衣。
還寬慰她這是正常現象。
文氣對身體的影響雖沒武氣那么大,但成長速度也會比普通人快得多。
各方面都會超出普通人一截。
包括身高。
那學生能多高啊?
褚曜想想自家主公的矮個子。
道:不好說…
會不會有半步叔那么高?
褚曜:不會。
林風小小松了口氣。
她一直擔心自己會長得跟半步叔他們一樣高——長那么高卻沒有一副魁梧的身軀,也沒厚實挺闊的肩膀,遠遠一看就跟瘦竹竿一樣,那也忒丑了——小姑娘多少還是有些臭美的。
林風覺得自己長得快,不想浪費裁制新衣的錢,扯兩匹布接一接衣襕、在舊衣裙擺下面再接一段,還能繼續穿。
嗯,給郎君省點兒開支。
兩個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兒——林風較為單純,虞紫有心交好——很快便混熟了,新鮮出爐的手帕交還睡一個屋子。入了夜,一番洗漱過后,林風給虞紫傷口上藥。
“睡啦,我去吹燈。”
林風吹熄了油燈,躺會被窩。
“虞姐姐不睡?”
虞紫躺在做夢都不敢想的暖烘烘被窩里,鼻尖嗅著淡淡的青草香,睡意全無。她擔心自己睡下再睜眼,又會在那個四面透風的寒冷破廟,這兩日的經歷只是她的一場美夢。輾轉反側睡不著,動靜驚動一側的林風。
虞紫躲在被窩悶聲道:“睡不著…”
“可是傷口還癢?”
虞紫手腳上的凍瘡蠻嚴重,躺在被窩里,裂口會又疼又癢,上了藥也止不住。
虞紫如實說:“不是…我只是覺得像是在做夢,不敢睡,怕醒來是假的。”
林風大半張臉窩在厚被下。
她笑了笑。
虞紫這種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聊聊天。
虞紫旁敲側擊,打聽關于沈君的事情。
林風單純卻不是沒有心防。
該說的能說,不該說的只字不談。
但她們的對話核心是一樣的——沈君,他/她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女子了。
你一眼,我一語。
吹得沈棠好似天上有地上無的人物。
逐漸醞釀出困意,不知何時睡過去。
林風學業刻苦,天色漆黑一片就醒過來,小心翼翼掀開被窩,點燈穿衣,但還是驚醒了睡在外側的虞紫。一聽林風是要去找老師褚曜上早課,急忙鯉魚打挺。
“我我我、我也去。”虞紫心里有些怵褚曜,但還是精神頭飽滿地跟著去報道。
跟學本事相比,臉皮算個屁!
沈棠也想說——
跟快樂相比,面子算個屁!
“沈!幼!梨!”
這一日的浮姑城是在祈善罕見咆哮中迎來的黎明,沈棠一扭頭就看到抄著一根雞毛撣子一樣玩意兒的祈善,心下微慌。
胯下的山彘受了驚嚇,四蹄一蹬,熟練在冰面上滑出了老遠、老遠、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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