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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著芭蕉葉的山洞里,衛燃借著手電筒的燈光,將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脫的干干凈凈,用打火機仔細的清理了身上各個位置掛著的螞蝗,又涂抹上了小西鳳遞來的藥膏,這才換上了潮乎乎的秋衣秋褲。
“我把你嘴里的東西取出來給你吃點東西,但是你老老實實的別喊別叫怎么樣?”重新穿好衣服的衛燃赤著腳走到伊萬的身旁用俄語問道。
聞言,伊萬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同意了衛燃的建議。
“別把頭套摘下來,否則你就別想活下來了。”
衛燃最后提醒了一句,隨后這才解開了對方臉上的腰帶,幫他把嘴里的襪子抽出來,隨后又用腰帶不松不緊的勒住了他的眼眶。
“吃吧,我們只有這個。”衛燃說著,將半塊返潮的壓縮餅干送到了對方的嘴邊。
“能把我的手”
“不能”
衛燃干脆的答道,“想拉屎撒尿就在褲子里解決,等休息夠了,我們再出發的時候,雨水會把你洗干凈的。”
“至少讓我喝一口我的伏特加吧”伊萬提出了新的要求。
這次,衛燃倒是沒有拒絕,從懷里摸出本就屬于對方的酒壺擰開,掰著對方的腦門示意他張開嘴,吝嗇的往他的嘴里倒了一小口。
收起酒壺,將那半塊壓縮餅干塞進對方的嘴里,衛燃往后退了幾步,借著背囊的掩護,給金屬本子里的那臺尼康相機換了個新的膠卷。
等他也吃了半塊壓縮餅干和一個已經在背囊里被壓爛的牛奶果的時候,山洞外的雨夜中也傳來了一連串隆隆的響聲。
根本不用出去看,眾人便都知道,那是己方炮兵補射的5發火炮。
暗暗期待了一番這五發炮彈的戰果,衛燃起身重新來到了伊萬的身旁,拿起了那團沾滿了口水的臭襪子。
“先等一下”
伊萬連忙說道,“我保證不發出聲音,別堵住我的嘴怎么樣?我感冒了,有些鼻塞,被堵住嘴巴太”
“好”
衛燃痛快的答應下來,卻一點不耽誤他捏開對方的下巴,將那團襪子塞了進去,并且重新用皮帶綁祝 “衛燃”
陸堯朝著剛剛忙完的衛燃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了他和小西鳳的中間。
“怎么了?”衛燃低聲問道。
“幫我們聽聽那些白眼狼在電臺里說了什么”
陸堯說著,已經將電臺的耳機遞了過來,同時嘴上不忘說道,“他們的電臺很多都是明語,根本不知道加密,但是我和小西鳳都聽不懂越南話。”
聞言,衛燃接過耳機戴在了頭上。
片刻之后,他卻皺起了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刀班長說道,“對方在呼叫醫療單位過去,而且還在呼叫增援準備搜山。”
“看來剛剛那幾發炮彈沒白打”刀班長卻根本就不慌,“讓他們搜吧,找不到我們。”
“咱們要不要再給他們來一下狠的?”陸堯壓抑著興奮建議道,“再給他們補上一個基數?”
“不用浪費炮彈了”
刀班長擺擺手,“那些猴子鬼精鬼精的,肯定不會在那等著挨炸了,現在補射,反倒暴露了。”
“聽刀班長的”
衛燃攔住正準備說些什么的陸堯,順便還幫忙關上了電臺。
趁著睡前的這點時間,他將自己的武器全都拆開擦拭了一番,與此同時,小西鳳也壓低聲音,期待的問道,“衛燃同志,剛剛剛剛你拿照相機照著我沒有?”
“拍了”
衛燃低聲答道,“給你們每個人都單獨拍了照片,還拍了合影呢。”
“那就中,那就中。”小西鳳松了口氣。
“準備拿這些照片相親去?”同樣在擦槍的陸堯也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留留個紀念。”小西鳳憨笑著答道。
“這些照片估計最后都得上交”
陸堯卻看得明白,“等能送到咱們手里,說不定仗都打完了。”
“咋?那那不白拍了嗎?”小西鳳失望的反問道。
“急什么”
陸堯指了指他的背囊,“趕明兒天一亮,咱們出發之前,或者路上找地方拍幾張不就得了,我帶了好幾個膠卷呢,到時候給每人都拍一張。”
“這個好”
話音未落,李大寨也湊了過來,“陸堯,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們好好拍,我娘上回來信還要我照片呢,讓我拿著槍拍幾張寄給她呢。”
“放心”
陸堯朝著不遠處同樣在擦槍的刀班長揚了揚下巴,“只要刀班長愿意給咱們留出來時間,我膠卷有的是1
“明天出發前拍幾張?”海東青副班長幫著衛燃等人朝刀班長問道。
“拍就拍吧”
刀班長笑了笑,“到時候你們把照片寄回去,一人說個大媳婦。”
“說起這個,你們誰有對象了?”海東青就著話題問道,“意中人也算,這詞兒我還是和羅排長學的呢。”
“他”
陸堯和小西鳳以及李大寨齊刷刷的指了指正在組裝微聲沖鋒槍的衛燃。
“他媳婦長的可洋氣了”小西鳳羨慕的說道。
“可不,我也看見了他那個小鏡子了。”陸堯跟著起哄道,“衛燃,給副班長看看唄,饞饞他。”
“副班長有沒有意中人?”
衛燃一邊笑著把問題拋回去,一邊從胸掛里掏出那面小鏡子遞了過去。
“有啦”
海東青大大方方的承認道,“我們當地軍馬場的獸醫,俺弟妹給介紹的,準備下次回去探親就見個面呢。”
說著,海東青將那面小鏡子還給了衛燃,隨后又從自己的懷里摸出那個裝著牛肉干的鋁制飯盒打開。
從里面拿出幾根牛肉干分給了包括小俘虜納漢在內,但卻排除了大俘虜伊萬的每個人,同時還不忘說道,“這些牛肉干就是她親手做好寄過來的。”
話音未落,他又從飯盒里拿出個蠟紙包打開,抽出一張黑白照片說道,“這也是她寄過來的”。
看了看手上的槍油,衛燃沒有接過照片,只是探頭看了一眼,照片里,是個穿著白大褂,留著一條甩在肩頭的粗大麻花辮的樸素姑娘,這姑娘的身后,還有不少探頭探腦的馬匹。
“嫂子叫啥?”
“八字還沒一撇呢”
陸堯這一聲嫂子,頓時讓性格憨厚的海東青鬧了個大紅臉,即便如此,他還是答道,“烏云卓瑪”。
這話說完,海東青立刻收了照片,將話題又拉扯到了衛燃的身上,“衛燃同志,你們結婚了?是怎么認識的?”
“發斜 來自后世的衛燃坦然的答道,“還沒結婚呢,不過結不結區別不大。
“青梅竹馬唄?”
陸堯說話間,也炫耀似的從他的包里掏出一張彩色照片,得意的說道,“嘿嘿,我也快有對象了,我大學同學。”
“乖乖,也是個大學生?”李大寨分外羨慕的發出了一聲壓著音量的驚呼。
“她叫白自清,在首都的天文臺工作。”
陸堯自豪的說道,“拿望遠鏡看星星的,等以后我轉業了,說不定也能去天文臺上班呢,”
“這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小西鳳也跟著說道,“你對象可真好看。”
聞言,衛燃也探頭看了一眼,照片里是個穿著白色碎花連衣裙的漂亮姑娘,留著這個時代流行的大波浪卷,手里還拎著個白色的書包。
“她還有個妹妹呢,叫白美清。”
陸堯收起照片蠱惑道,“等咱們回去的,小西鳳,大寨,你們到時候誰請我喝啤酒,我把她妹妹介紹給你們怎么樣?”
“我就算了”
李大寨趕忙擺擺手,“人家云彩上的人,哪看得上我這樣的。”
“我也算了”小西鳳跟著擺擺手,“我這分手信都攢了快十張了,就別給我加負擔了。人家一聽咱們上戰場的,肯定不愿意耽誤自己。”
“還是得有文化”
剛剛一直沒有參與話題的刀班長幽幽的開口說道,“陸堯也在前線,不也沒吹燈拔蠟嗎?”
“我這輩子是沒機會上什么大學嘍”
李大寨靠著巖壁躺下來認命般的說道,“我這初中文憑,以后回去估計也就是個種地的出路了。”
“誰說不是呢”小西鳳滿是羨慕的說道。
“你們氨 海東青趕在衛燃想說什么之前寬慰道,“咱們不是都有那兩本軍地兩用人才嘛,沒事兒的時候多翻翻,里面的學問也是學問,以后就算到了地方也不至于勞大力。”
“行了,聊天等回去的,早點睡吧。”
刀班長見眾人都已經擦完了槍,主動結束了話題,等大家躺好之后,又仔細的檢查了一番兩個俘虜的手銬,這才關閉了手電筒。
頓時,這山洞里陷入了黑暗,只剩下了外面時不時亮起的閃電,以及嘩啦啦的雨水聲。
摸出水壺灌了一口酸梅湯,衛燃抱著槍,蓋著厚實的雨衣躺下來,卻久久的沒能睡著。
正所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煩惱,這山洞里的幾個人,包括那倆俘虜在內,幾乎代表了這個時代的陣痛和縮影。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主動或者被迫走上了戰常又或許在不久之后,主動或者被迫離開這片戰常 不知什么時候,他在輾轉反側中進入了夢鄉,卻又像是剛剛睡著,便被值夜的查班長叫醒,去值最辛苦的第二班崗。
默不作聲的穿好了迷彩服和屬于陸堯的美式風衣,衛燃最后裹緊了雨衣,抱著槍鉆出了山洞,尋了個距離那頭水牛不遠的位置,躲在灌木的后面,背靠著潮濕的樹干緩緩坐了下來,警惕的聽著周圍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停了下來,這濕冷的叢林中,也只剩下了偶爾的蟲鳴。
窸窸窣窣的輕響中,一道人影從山洞口鉆了出來。
“誰”衛燃低聲問道。
“是我”
小西鳳輕聲給出了回應,循著聲音走過來,裹緊了身上的雨衣,挨著衛燃坐了下來。
“怎么不睡了?”衛燃低聲問道。
“睡不著”小西鳳低聲答道,“我和你一起站崗吧。”
聞言,衛燃并沒有拒絕,只是從兜里摸出兩顆水果糖,并將其中一顆遞給了對方。
不等這水果糖讓口腔里充滿甜味兒,小西鳳也低聲問道,“衛燃,你覺得我退伍之后能干啥?”
“怎么這么問?”衛燃奇怪的掃了眼對方。
“我不想像我答.我爹那樣在酒廠工作一輩子”
小西鳳答道,“參軍之前,我從來都沒離開過我們市,也從來沒想過。”
見衛燃不說話,小西鳳繼續低聲說道,“我高中畢了業的,等以后退伍了,我也想試試考個大學,隨便什么大學都行。也像陸堯似的,在大學里找個對象。衛燃,你覺得我能考上大學嗎?”
“考大學還能比打仗難?”
衛燃反問道,同時卻嘆了口氣,如今這個時代的大學生,含金量可比后世的大學生高多了,換句話說,這考大學還真不一定比打仗容易多少。
“我考過,沒考上才來當兵的。”
小西鳳苦澀的低聲說道,“在陸堯分到我們那里之前,我還是我們排學歷最高的呢,要不然也沒機會當通訊兵。
那時候我可驕傲,覺得自己以后說不定能當個團長,至少也能當個營長,那樣我回去,我爹多有面子?說不定他們酒廠的廠長都要高看他幾分呢。
后來陸堯來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我這城市兵和他這個城市兵比,就是個土坷垃。”
衛燃在短暫的沉默后說道,“不用妄自菲北 “我可不是嫉妒他”
小西鳳認真的說道,“我佩服他,佩服的緊呢。人家首都來的大學生和我一起趴前觀所,他還總說自己家里是老農民,我以前心里可看不起那些農村兵,從這一點,我就不如他。”
怪不得敢把副師長喝趴下.
衛燃暗暗嘆息了一番,這看著性格憨厚沉穩的小西鳳,恐怕剛參軍的時候也是個鋒芒十足的刺兒頭呢。
“只要你肯努力,以后肯定能考上個大學的。”
衛燃看了眼從山洞里走出的第二個人影,認真的給出了他的建議,“其實你都不用等退伍,退伍之前就抓住機會學習,說不定有機會考上個軍校呢。”
聞言,小西鳳暗暗攥了攥拳頭,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期期艾艾的低聲嘀咕道,“要是.要是能考上軍校,那可太好了。”
“努力吧”
衛燃暗暗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身旁這個年輕人到底是否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見小西鳳陷入了沉默,衛燃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將繳獲來的酒壺遞給對方,“喝口酒回去睡吧”。
聞言,小西鳳接過酒壺抿了一口帶著衛燃體溫的伏特加,隨后將酒壺還回來,默默的起身,輕手輕腳的走進了不遠處的山洞。
同樣抿了一小口酒,頓時,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一路往下帶來一股虛假的暖意,衛燃整個人也精神了一些。
凌晨三點,他緩緩起身,抖落身上的水珠鉆進山洞,將最后一班崗連同身上穿著的美式風衣一并交給了被他叫醒的副班長海東青。
當他再次被叫醒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五點半了,山洞外也再次霧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納漢,我們就把你留在這里了。”
刀班長趁著眾人吃早餐的功夫朝被綁了一晚上的納漢用越南語問道,“我會給你留下些吃的喝的,你自己能回去嗎?”
“能”
納漢一邊活動著被銬了一晚上的雙手一邊小心翼翼的答道。
“等下我們離開之后,你就在這里等上一會兒,等到霧散了再回去,記得別走我們走過的路。”
刀班長一邊說著,一邊給對方的手里又塞了一塊壓縮餅干。
用力點點頭,納漢熟練的用牙齒撕開壓縮餅干的塑封包裝,狼吞虎咽的吃著。
與此同時,衛燃也給另一位俘虜伊萬解開了手銬,順便還給了他一飯盒昨晚上接的雨水以及半塊壓縮餅干。
這伊萬倒也算是配合,根本就沒有扯開臉上的面罩的意思,老老實實的像個披著蓋頭待嫁的小媳婦似的仔細的吃著餅干,時不時的還端起飯盒,灌上一氣兒冰涼的雨水。
“衛燃,讓他把里面的背心脫了。”刀班長湊過來說道。
聞言,衛燃立刻將這個要求翻譯成了俄語。而伊萬也格外配合的放下手里的吃喝,老老實實的脫掉外面的越難軍裝,接著又脫下了里面沾染著濃郁狐臭味的海魂衫遞了過來。
接過這件海魂衫,刀班長轉身就往山洞外面走。
見狀,衛燃朝著李大寨使了個眼色,將看管俘虜的工作交給對方,他自己則拿著充當早餐的壓縮餅干跟了出去。
等他來到山洞口,卻發現刀班長正用匕首將那副曾經用來銬著納漢的手銬中間的鎖鏈撬開,隨后又分別用它們將伊萬的海魂衫和他自己的毛巾牢牢的卡在那頭半大牛犢的牛腿上。
“后面有狗?”衛燃頓時明白了對方這么做的含義。
“肯定有”刀班長用刀尖在這頭牛的屁股上劃出一道指甲蓋寬的傷口,嘴上篤定的說道,“要不然我也不用費勁帶著這頭牛了。”
話音未落,他也站起身來,“好了,該出發了。”
“那孩子不會把這東西取下來?”衛燃不放心的問道。
“不會”
刀班長說著,已經走進山洞,問陸堯借來了只有他帶著的那件美式風衣抖了抖,走到納漢的面前蹲下來幫他穿上,語氣溫和的說道,“納漢,等下我們就要出發了,你可記著,不許原路返回,那一路上我們布置了多少地雷我們都不清楚。”
“嗯1
穿著一件大號風衣的納漢用力點了點頭,他那雙戰戰兢兢的眼睛里有輕松,有畏懼,卻也有一絲絲衛燃勉強可以理解的不舍。
對于這個放牛娃來說,這短短的一天恐怕是他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里少有可以吃飽,可以吃到糖的經歷了。
“把那個老毛子的面罩轉過來,讓他把眼睛露出來,這樣我們也能走的快一點。”刀班長說話間,又招呼著眾人緊了緊各自的面罩。
聞言,衛燃重新塞住了伊萬的嘴巴并且將他的雙手反銬,隨后才將他頭上的面罩轉了個圈,讓他得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你知道你的價值,等下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們走你就能活下來。”衛燃提醒道,“如果你打算逃跑,我們就只能殺了你了。”
聞言,伊萬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態度竟是無比的配合。可越是如此,衛燃卻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這么一番準備,時間已經到了早晨六點,這天色也跟著亮了許多。
沒有過多耽擱時間,依舊是衛燃和刀班長在前,查班長和海東青在后,李大寨負責押送俘虜伊萬走在陸堯和小西鳳的后面。排著松散的隊形,離開了那座狹小的山洞,以及躲在山洞里的戰爭孤兒納漢。
只不過,除了衛燃恐怕根本沒人知道,就在他們離開之后不到十分鐘,納漢卻也驚慌的從黑漆漆的山洞里跑出來,一番猶豫之后,牽著那頭牛走向了衛燃等人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