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在濃烈的白光中,衛燃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情況,便聽到了一聲驚雷和嘩啦啦的雨聲,同時也聞到了淡淡的中草藥味兒。
努力眨巴著眼睛,當視野恢復正常,他卻皺起了眉頭。此時,他正穿著一條短褲,光著膀子站在敘情書寓的門廳處,往前不到兩米遠的大門口雨棚下,已經在進門臺階的最高點卡著兩邊墻壁,用紅磚水泥和沙袋壘砌了一條能有一米高半米多寬的堤壩。
隔著這條小小的防洪堤,磅礴的大雨在電閃雷鳴中正賣力的澆灌著院子里積攢的污水,那看著還算干凈的積水,距離這小院的墻頭已經不足一米的距離。
可再看看門口那道防洪堤,外面也已經有差不多三分之一都已經泡在水里了。
所以這是1939年的八月下旬?津門水災?
衛燃在喃喃自語中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氣,接著又看了看身后,卻發現這一樓的大廳里此時卻空無一人。
再次看了眼近乎將全身都泡在洪水里的鐵柵欄門,他這才轉身走進一樓的大廳,將一樓的各個房間都檢查了一番。
頗為有意思的是,他發現,原本陶燦華住的房間里,已經擺上了好幾口之前似乎是擺在院子里的大水缸,除此之外,這房間里還點著個正在燒水的煤球爐子,靠墻的桌子上,更是放了三四十個暖水壺,以及好幾個種著小蔥或者辣椒的花盆。
再去一樓廚房后門看看,門外的臺階上,同樣搭起了一道防水的堤壩 但在小樓西側那片藏有地下室通氣孔的花壇卻因為1937年為了堵住地下室建造的花壇,以及頭頂那面寬大的足以伸到院墻外面的擋雨棚護佑,所以并沒有泡在水里。
甚至,為了避免挨著這片花壇的院墻坍塌,這里還用好幾根足有小腿粗的頂門杠和一塊塊厚實的木板對其做了支撐保護。
不僅如此,在一樓的各個房間的窗子后面,還提前用沙袋壘砌了一道道的防洪堤。而在儲藏間的門口,更是著重進行了提前準備。
人都去哪了.
衛燃暗自嘀咕的同時看了眼通往二樓的樓梯,隨后邁步越過了儲藏間門口提前準備的防洪堤,沿著臺階進入了地下室里。
消息有好有壞,或許是得益于37年建造的花壇保護,這地下室里倒是并沒有進水,可即便如此,四周的墻體上卻已經像是趕上了回南天一般掛滿了水珠。腳下的實木地板,個別也已經被泡的上翹,露出了手指頭寬的縫隙。
除此之外,原本擺在地下室里的那些東西能搬走的也都已經搬走,剩下的便只有些桌椅板凳罷了。
看了眼樓梯口,衛燃熟門熟路的移開了那面寬大的鏡子,卻發現通往隱藏地下室的出入口木門已經被一把掛鎖鎖死,門上和門縫處,還刷著厚厚的一層瀝青。
將鏡框推回原位固定好,他又快步跑出了地下室,順便將儲藏間的房門也一并關上。
然而,都不等他決定要不要去二樓看看,院子的方向卻傳來了一連串在暴雨中并不算清晰,但卻無法忽視的異響。
稍作猶豫,衛燃快步跑到了門廳處,躲在虛掩的房門后面小心的快速探頭看了一眼,隨后又看了第二眼,這才確定,此時在書寓的鐵柵欄門外,正停靠著一條坐滿了人的小船兒。
此時,這船上正有個穿著雨衣看不清樣貌的人解開門上纏繞的鐵鏈。
“誰?”
衛燃大聲何止對方的同時,也從金屬本子里取出手電筒,將光束照了過去。
“是我!”
暴雨中,負責開門那個大聲回應道,“是我!陶燦華!”
“快進來!”衛燃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熄滅了手電筒的光束。
不多時,鐵柵欄門上的鐵鏈被解開,那條隨時都有人往外舀水的小船也艱難的頂開鐵門漂進了院子里。
等乘船的人七手八腳的又用鐵鏈和掛鎖鎖住了啥都擋不住的鐵柵欄門,這條小船這才緩緩停靠在了臺階上的防洪堤邊緣。
緊跟著,船上的人便在陶燦華的帶領下一個接著一個的下來。又幫著陶燦華將木船綁在了臺階女墻的燈柱上。
看了眼這些打著赤膊,全身濕透而且一臉菜色與局促的年輕小伙子,衛燃又將目光移向了最后從船上下來的陳狗魚和許克勤二人,以及被他們二人攙扶著的,那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小,看著最多也就七八歲的小姑娘。
“衛大夫,她好像得了瘧疾。”許克勤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你快救救她吧,她一直在打擺子。”
“快,先進屋。”衛燃不敢耽擱,招呼著這些半大孩子趕緊往里走。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那條通往二樓的樓梯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等衛燃最后一個進門并且關上了房門的時候,美香和秋實、茉莉,甚至拎著藥箱,身穿白大褂頭戴口罩,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安迪都跑了下來。
在這些姑娘們的身后,還跟著楊媽和走路一瘸一拐的孟大爺!
“有人受傷嗎?”
安迪說話的同時,已經將藥箱放在了桌子上打開,同時,茉莉也將手里拎著的煤油汽燈放在了壁爐上。
“這里有個得瘧疾的”
衛燃說著,將橫抱著的那個小姑娘放在了桌子上。
聞言,安迪也立刻翻出一個藥瓶,從里面抖出一個藥片喂到了那個小姑娘的嘴巴里。
就像是流水線一般,秋實也立刻將一杯溫熱的白開水送到了這個小姑娘的嘴邊。
等這姑娘將嘴巴里的藥片吃下去,安迪立刻指了指原屬于曹啞巴的房間催促道,“別傻看著,快帶著這些孩子檢查一下有沒有外傷。有傷的留下,沒傷的找孟大爺先把頭發剃了,然后去洗個澡再上樓。”
“都和我來”
衛燃招呼了一聲,帶著除了陶燦華和陳狗魚以及許克勤之外的那些小伙子們,鉆進了原屬于曹啞巴的房間,讓他們脫了身上的所有衣服,打著手電筒幫他們檢查了一番。
萬幸,這些孩子里除了有一個腳跟處有個并不算大的擦傷,其余人倒是全無大礙。
與此同時,陳狗魚也抱著一個柳編的箱子走了進來。這箱子里沒別的,只有一條條嶄新的白毛巾,以及被毛巾卷著的一把木頭柄牙刷。
“都聽我說”
許克勤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的說道,“小姐愛干凈,尤其受不了身上有汗味,更受不了口臭。等下剃了頭,狗魚大哥會帶著你們去洗手間里沖個澡。
現在每人來我這里拿一塊毛巾和一把牙刷,洗手間里有香皂和牙粉,仔細和狗魚大哥學學怎么刷牙,以后每天早飯后刷一次,晚飯后還要刷一次呢,誰要是不好好刷牙,可是沒飯吃!
最后,把自己洗干凈了,出來的時候就能找燦華大哥領大褲衩和汗衫還有布鞋。
現在來我這里領毛巾,領完了去大廳里讓孟大爺給你們剃頭,然后就去洗澡。”
“可可外面有女的”一個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的小伙子捂著褲襠一臉害臊的說道。
“沒人看你”
許克勤說著將一條裹著牙刷的毛巾遞給了對方,“小姐她們都已經上樓了,等下洗刷干凈了,你們也能上樓。”
聞言,這些半大小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小心的打開房門,探頭探腦的一番觀察之后,這才光著屁股,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去,讓早已在洗手間門口等著的孟大爺,用手里的剃刀,刷刷刷幾下便剃干凈了或長或短的頭發,隨后又兩兩一組,分別在陶燦華和陳狗魚的指揮下鉆進洗手間——就像當初衛燃和陶燦華入職敘情書寓時一模一樣。
不多時,洗干凈的小光頭們又光著腳出來,等身上晾干之后,換上了給他們準備的大褲衩子和粗布汗衫,以及圓口的布鞋。
這些孩子們洗澡的同時,衛燃也返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取出了醫療箱。
還好,這醫療箱里總算不是空空如也的慘狀,而且雖然那頂美國醫療兵的頭盔和血漿粉以及青霉素仍舊沒有出現,但那件白大褂卻嶄新如初,而且還出現了不少治療瘧疾的藥品以及5支無比珍貴的馬破傷風抗毒素。
沒敢耽擱,衛燃拎著藥箱返回了曹啞巴的房間,給那個腳根受傷的小家伙認真的做了清創處理之后,又在進行了皮試之后,扎了一針珍貴的破抗。
等他這邊忙完,外面的那些小家伙們還沒有洗完澡剃完頭呢。
“等下我帶他去剃頭洗澡吧”一直在房間里陪著的許克勤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
衛燃說話間已經收起了藥箱,“對了,今天幾號了?”
“8月21號呀”許可勤立刻答道。
“怪不得.”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語氣隨意的繼續問道,“現在外面什么情況?”
“嗨!別提了!”
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的許克勤憤慨的說道,“這都發大水了,狗娘養的鬼子還特碼封鎖著英法租界呢,那些狗日的現在是許進不許出。而且只許難民進來,不許吃喝和藥品進來。我看它們那樣子,是巴不得所有的難民都涌進英法租界呢。”
“受災情況呢?”衛燃繼續問道,哪怕這些情況,他在后世的歷史檔案里都曾看到過。
“我們聽跑進來的人說,勸業場門口的水能有三四米深,鬼子那邊的中原公司一樓也淹了。”
“我聽說,是鬼子們自己炸開了堤壩才發的大水,現在海河上全都是漂尸。”
那個腳后跟受傷的小伙子附和道,“不僅海河,三不管兒也飄著好多淹死的人,連青洪幫都合在一起救人賑災了。
可恨的是,鬼子的日租界已經壘好了防水壩,我聽說已經開始用抽水機往外抽水了,而且把里面的難民都趕出來了。”
“不僅這樣”
許克勤咬著牙說道,“我聽說他們還拍照呢,拍了好多他們假裝賑災,假裝救人的照片,等照片拍完了,那些被它們救上汽艇的人就又被推了下去。”
這些狗日的!
衛燃不由的攥緊了拳頭——哪怕他在進入這段時空之前,便已經在歷史檔案上看過來同樣的描述。
“表叔”就在這個時候,陶燦華也推開了房門,“姑姑讓你上去呢,去三樓。”。
“我這就來”
衛燃應了一聲,拎著藥箱先回了自己房間,等關上門將藥箱收回了食盒,卻是又抓緊時間將能用的東西拿出來快速檢查了一番。
萬幸,白光之前能用的那些東西全都能拿出來而且都能用,就連骨折的右手也已經恢復如初。
不僅如此,那食盒里還放著當初從德國洋行經理沃爾克那兒買來的那支PPK小手槍,以及他在藥鋪里買的那些紅參片和好幾塊不知道哪來的小黃魚兒,以及幾十枚有零有整的大洋。
煙,還得買煙 衛燃說話的同時,先給自己點上了一顆前門牌的香煙。那道白光之前,他都是每天從受傷陳狗魚的手里買一包前門和一包駱駝煙的,就是不知道現如今這法子還能不能用。
想到這里,他從食盒里捏出一塊大洋揣進了兜里,隨后收了食盒,又穿上了一件粗布汗衫,這才拉開了房門。
“陳狗魚”衛燃朝著正在忙活的陳狗魚招了招手。
“哎!”陳狗魚應了一聲,放下手里的東西三兩步便跑了過來。
“你那里還有煙嗎?”衛燃搶先開口問道。
“有,有呢!我這就去給你拿!”陳狗魚說著就要往曹啞巴的房間跑。
“回來”衛燃喊住對方,不等他開口,便將手里的大洋遞給了對方。
“衛大夫”不善言辭的陳狗魚趕緊擺擺手,“您這是做嘛!我”
“拿著”
衛燃不由分說的將手里的那枚大洋塞進了對方手里,“知道我抽什么煙吧?”
“知道,知道!”
陳狗魚攥緊了那枚大洋,轉身跑進曹啞巴的房間,不多時,便將一包前門和一包駱駝,以及一盒火柴送了過來。
接過香煙和火柴揣進了兜里,衛燃邁步走上了二樓,隨后便看到了讓他意外的一幕。
此時,在這二樓的宴會廳里,已經一張挨著一張的鋪滿了涼席,每張涼席上,都還有一條毯子,以及用各種東西做的枕頭。
而在那個擺著西式長桌的客廳里,墻上已經掛了一塊并不算大的小黑板。此時,茉莉正帶著十幾個孩子在這客廳里識字兒呢。
再看那客廳里,落地窗邊擺著個煤球爐子,其上架著一口大陶盆,里面正熬煮著某種不知用途的中藥湯劑。
沒有停下腳步,衛燃繼續往樓上走,卻發現著三樓同樣有不少人,這里面既有美香和安迪以及秋實姑娘,也有幾個年齡各異的小姑娘。
和樓下一樣,在客廳的地板上,同樣鋪著一張張的涼席,其上還放著一條條疊的整整齊齊的毯子。
不僅如此,在正對著露臺的窗邊,還有一只色彩斑斕的大鸚鵡正站在架子上來來回回的走動著。
見衛燃上來,剛剛似乎正在忙著給孩子們分發什么的美香和安迪對視了一眼,一邊往臥室的方向走一邊說道,“進來吧。”
“合適嗎?”衛燃話雖這么說,人卻一點不慢的跟了上去——這還是他第一次進美香的臥室呢。
“這都什么時候還口花花”
美香無奈的搖了搖頭,直接坐在了那張雙人床的床邊。而安迪則像故意似的,先讓衛燃坐在了唯一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接著,她卻坐在了沙發扶手上,并且將胳膊搭在了衛燃的肩膀上,順便還從衛燃叼著的煙嘴上揪走了那顆抽到一半的香煙,套上她自己的玳瑁煙嘴吸了起來。
等美香也點燃一顆香煙,衛燃這才問道,“表姐喊我上來是有什么吩咐?”
“你和燦華還得出去一趟”
安迪換上了德語說道,“剛剛小關送來了消息,他那里有兩個傷員需要接過來,我擔心燦華一個人可能出事,等下你跟著跑一趟怎么樣?”
“行”衛燃痛快的點了點頭。
“另外把這個帶上”
美香說著,伸手從床頭柜子的抽屜里摸出兩根大黃魚遞給了衛燃,“讓小關換成大洋,分成幾份交給租界外開的那些粥廠,也算是咱們盡了一片綿薄之力。”
聞言,衛燃伸手接過了那兩根沉甸甸的金條揣進了兜里,“還有什么要做的嗎?”
“快去快回”
美香話音未落,窗子外面也劃過了一道閃電,緊跟著,這房間里的照明燈也跟著熄滅,房間外面的那些小姑娘,也發出了一聲驚呼。
“我們也出去看看吧”安迪說著,還不忘在衛燃的臉上輕輕拍了拍,隨后和美香摸黑走出了臥室。
捏了捏兜里那兩根金條,衛燃跟著走出臥室,摸黑開始往樓下走。
等他從三樓下到二樓的時候,卻聽黑暗中一個男生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知道前兩年在法租界發生的那件怪事兒吧?”
“紅裙子姑娘那件事?”另一個小男孩兒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
“什么紅裙子,那是血裙子!”
開啟話題的那個小男孩兒糾正道,“我可一句不蒙人,我聽說呀,那女的本來是穿的是白裙子,雪白雪白的!她被倒吊在了門廊上,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才把那條裙子給染紅的。
你們知道大漢奸孟大痦子吧?我記得他的三房姨太太好像是第一個看見的,當時嚇的屎尿都憋不住了,人回去當天就瘋了。”
“可不!”
另一個小伙子也添油加醋的補充道,“我聽算命的瞎眼李說,那女的是被有道行的人給收了魂兒,為了不讓她投胎,還特意用一個大紅茶盤把她的血都接住了。
據說呀,她身上的血流干了之后整個人可白了,比肉鋪上擺著的白條雞都白!”
“咔嚓!”
恰在此時,窗外又響起了一聲和閃電幾乎同時出現的驚雷,那幾個躲在二樓廁所里一邊撒尿一邊講鬼故事的壞小子也被嚇的“媽呀!”一聲,提起褲子一溜煙的跑向已經點燃了油燈的餐廳。
站在樓梯轉角處的衛燃無聲的笑了笑,繼續邁步下樓,找到了正在一樓給那些剛帶過來的小伙子們安排住宿的陶燦華。
“什么時候出發?”衛燃直來直去的問道。
“再等等”
陶燦華拉著衛燃進入廚房,在黑燈瞎火中壓低了聲音答道,“關大哥說,等這場雨停了的時候就是過去接人的時候。”
“知道接誰嗎?”衛燃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我哪知道”陶燦華立刻搖了搖頭。
聞言,衛燃倒也沒有堅持,反而旁敲側擊的開始了套話。
這一番溝通,他倒也弄清楚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自打37年被衛燃和安迪救下來之后,孟大爺便在美香的挽留之下留在書寓里做起了掌勺師傅。
另一方面,自打鬼子封了英法租界之后,美香便輕易不再離開英租界,僅僅只是固定每個月在家里組織兩次私人舞會,并且還用這敘情書寓開設了一家教人跳舞的培訓班。
而來這里學跳舞的,則大多以住在英法租界里的公子小姐居多。那每個月兩次的舞會,也基本上都是他們過來參加。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位谷家小姐,自從美香在37年參加了植田組織的舞會之后,便和她漸漸斷了來往。不僅如此,就連陶燦華,也不再去給鬼子植田彈琴唱曲兒,自然也就賺不到那幾塊大洋了。
同樣和美香斷了來往的,還有關家姐弟倆和那位把美香當親閨女的小蘇媽——當然,僅僅只是明面上。
按陶燦華的說法,如今在日租界賣煙的陳狗魚和在法租界賣煙的許克勤,他們便分別肩負著幫美香暗中聯絡小蘇媽和關家兄妹的工作。
這次要不是水災嚴重,這倆小伙子為了避免引起注意,恐怕都不會跟著陶燦華再回這書寓里。
話題聊到這里,外面的暴雨也有了停歇的勢頭,衛燃和陶燦華見狀不敢耽擱,立刻劃著外面的那條小船兒離開院子,摸黑劃向了法租界的方向。
不久之后,當小船停在一棟大樓附近的時候,原本二樓緊閉的窗子被人從里面推開。
緊接著,便有兩個身穿短褲和汗衫,打著赤腳,但卻各自舉著一把雨傘的人從里面邁步出來,踩在了這條小船上。
就在第二個下來的人坐穩的同時,衛燃都沒來得及把金條送出去,那扇窗子也被人從里面“啪!”的一聲關上,接著又拉上了窗簾。
“好久不見,衛燃。”雨傘下,一個略顯嘶啞的聲音溫和的朝衛燃打了聲招呼。
“馮馮先生?!”衛燃后面兩個字喊出來的聲音小的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待雨傘下和自己打招呼的人點點頭,他立刻低頭看向了另一把紙傘下藏著的人,果不其然,還真就是曹啞巴!
“洪,我現在姓洪。”躲在雨傘下的馮懋耘幾乎貼著衛燃的耳朵說道,“洪儒。”
“這位呢?”同樣躲在傘下的衛燃指了指曹啞巴。
“他當然還是曹啞巴。”化名洪儒的馮懋耘笑著介紹道,只是那平和的語氣里,已經滿是滄桑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