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伯格原本以為自己一定完蛋了。
他的老板維佳一定會買通監獄里的人,讓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工友們竟然沒有拋棄他,他們在監獄門口圍了一圈,甚至驚動了民兵團。
監獄里的犯人們在里面看熱鬧,好奇地竊竊私語著。
“大角鹿神在上…我從來沒見過這場面。”
“他們想干什么?”
“最好打起來!”一個身上背著人命的亡命之徒興奮地握緊拳頭,已經準備好趁機越獄了。
坐在角落的斯伯格輕輕咳嗽了一聲。
“不會打起來的…應該不會。”
眾人全都看向了他。
斯伯格有些害怕,往后縮了縮,小聲說道。
“我…給他們念的故事里有的。覺醒者波爾清楚,把史蒂芬殺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犯人們面面相覷。
雖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兒,但直覺告訴他們,外面那些人恐怕和眼前這個瘦不拉幾的家伙有關系。
亡命徒走到斯伯格的面前,蹲了下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就在斯伯格緊張到不行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說道。
“波爾?史蒂芬?那是什么?”
斯伯格愣了下。
“…那,那就說來話長了。”
亡命徒席地而坐,擺了下手。
“不著急,你慢慢講,反正你一時半伙兒也出不去,我剛好也是…我們有的是時間。”
見犯人們都好奇地盯著自己,斯伯格咽了口,匆匆點頭。
“好…那我,就從開頭講起吧。”
波爾出生在巨壁腳下的貧民窟,是個不折不扣的外城來的鄉巴佬。
但又有誰一開始就在城里呢?
巨石城本來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他用娓娓道來的口吻講起了波爾的故事,很快他發現不只是監獄的犯人,連看門的獄卒都靠在欄桿上聽了起來。
這是個小人物的故事。
就像老爺們說的那樣,區區一個覺醒者成不了氣候。
但在這兒,誰又不是小人物呢?
故事講了一會兒,外面的騷動也結束了,監獄也蹲滿了。
接著又有老板過來,假惺惺地一番作態,想把自家的工人領回去,但人們根本不愿意跟他走。
“回家吧,我的孩子們!這兒的環境太糟糕了,又陰森又冷!你們先跟我回家,有什么要求咱們可以坐下來談…我給你們放豪斯先生的廣播如何?你們最愛聽的頻道。”
那個滿肚肥腸的家伙滿臉堆笑討好,把圍觀的工人們都逗樂了,大家從來沒在此人臉上看到如此和善的表情。
“家?你說你的那個破廠子嗎?”
“哈哈哈,那我可不跟你回去!”
“就是!這兒暖和著呢!不但不陰森,而且不漏風,還有故事聽!”
“要不您也進來吧!”
那老板急了。
這些人怎么就是油鹽不進?
想到訂單的期限,他失聲叫道。
“你們瘋了嗎!我完不成訂單,工廠就更沒有錢!你們手上的欠條就是真正的紙了!到頭來害的是你們自己!我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你們會越來越窮,連營養膏都吃不起!”
難怪他們是窮人!
既不聰明,又懶惰,而且卑鄙!
“那你就當我們瘋了吧,”一個小伙子看著他,眼神帶著一絲鄙夷,“我們不在乎了,反正你再有錢也不會分我們一個子兒,那還不如讓你窮點,說不定你會更愛我們。”
“哈哈,到現在了他還在試圖和我們講道理!”
“不用講了伙計,替我們去大廈樓頂瞧瞧風大不大!”
此起彼伏的嘲笑淹沒了老板蒼白無力的爭辯。
已經到了這份上,不管說什么都沒用了,哪怕他忍著肉痛提出可以支付一些工錢也沒人答理了。
不過他并不后悔發欠條,那是最偉大的發明,他只后悔沒有買一些奴隸應急。
巨石城是允許奴隸交易的,但奴隸太笨了,總是把機器弄壞,久而久之就沒人愿意用了。相反自由的幸存者干活兒更勤快,早八輩子就把奴隸給淘汰出去了,只是今天會發生如此激烈的“無妄之災”他是沒想到的。
其實啤酒館門口的工友只有不到兩百人,然而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半個工業區的工人都成了工友會的成員了。
大家在監獄里席地而坐。
見他們不鬧事兒,只是聽故事,監獄長也就對斯伯格念故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甚至允許他們離開監牢自由走動…畢竟監牢關不下那么多人了,統計這些人的名字都夠他們抄寫到明天去,只能允許他們先在走廊將就下。
這兒很擁擠,但也很暖和,甚至還有電燈和營養膏。
“兄弟們,這里簡直是天堂!”
“我們早該進來這里!”
“當貴族老爺要把整座城的人都抓起來,那他們就得修一座巨石城那么大的監獄。”
“哈哈哈!說不定他們會給我們家里翻修一下!”
雖然只是苦中作樂,但一群人一起苦中作樂,就一點兒也不苦了,反而充滿了樂趣。
大家一起商量著故事的后續,一致認為覺醒者波爾的故事里少了一個肯特,嚷嚷著讓斯伯格把這個滑稽的小丑也寫上去。
斯伯格隱隱覺得這樣羞辱一起干活兒的同志是些過火,于是說服群情激奮的大伙兒們給肯特留些面子,刪掉了一個音節,改成“肯”,備注為“愛吐口水,和愛用屁股去貼史蒂芬老爺手中鞭子的人”。
這是個折中的辦法。
大家也點頭同意了,畢竟欺負一個窩里的老鼠確實沒什么意思,即便肯特不愛他們,發自內心地厭惡臟兮兮的他們,他們也不好真去揍他——那會讓更多猶豫不決的孩子變成肯特。
大家做好自己就行了。
他們并沒有什么很遠大的理想,他們只想要屬于他們的那一份。
這些日子,斯伯格在監獄里過的意外不錯,畢竟他是唯一能給這兒的人們帶來消遣的那個。
斯伯格隱隱感覺,他們的監獄長雖然總是冷著臉,但心里其實是同情他們的。
那人沒有黑卡,也沒有籌碼,說到底也是個小人物,撈不到太多油水。況且最近籌碼也慢慢地買不了多少東西了,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一樣窮了。
后來一次故事會上,那監獄長有意無意地用調侃的口吻插了句嘴,問工友們“看大牢的算不算工人”。
不等工友們說話,斯伯格聞言當即回答道,“所有領薪水的人都算”。
當時監獄長并沒有做任何表示,但后來整個監獄的伙食都好了些,至少營養膏不兌水了。
就這樣又過去了一個星期,到了十二月中旬,天越來越冷,監獄長弄來一批便宜的廢品,木匠和鐵匠合起伙來用廢品給監獄做了個暖爐。不只是工友們不用挨凍了,那些不愿意和工友們擠在一起的獄卒們也暖和多了。
斯伯格偷偷寫了封信,拜托一個相熟的獄卒幫忙送去了聯盟的使館,寄給了他的編輯多莉小姐,拜托《幸存者日報》把他的稿酬換成銀幣,買些玉米寄到巨石城監獄。而當他看到監獄的空地上堆成小山的玉米和一袋袋蘿卜、土豆之后,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他都不知道,他那點稿費竟然能買這么多東西!
再后來,在面粉廠上班的伙計做了個磨面的工具,罐頭廠的伙計給大伙兒們做起了燉菜。吃飽了總得找點事情做,修理廠的工程師干脆給大家上課,化工廠的師傅講起了化學…
這兒什么都有,簡直不像一座監獄,反而像一所福利院,再也沒有人理會老板們的苦苦哀求。雖然有賭氣的成分,但他們確實用行動證明了,沒有史蒂芬老爺,他們能過的更好!
由于不用在流水線上干活兒,斯伯格也有了更多的時間,把波爾的故事打磨的更像那么回事兒。
這時候有人提議要立一個規矩,或者說綱領。畢竟連巨壁外面的幫派都有規矩,他們也得有一個才行。
帶著人一窩蜂地沖上去又一哄而散,那是使壞,最后除了一地雞毛,什么也沒有,反而讓監獄里的真強盜、真小偷看了笑話。
工友會要和大家商量征求每一個工友的意見,用溝通不用威脅,明確大伙兒們要什么,怎么去要,又怎么才算勝利,就像打仗一樣…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團結。
有人提議讓斯伯格當會長,斯伯格連忙擺手拒絕,表示自己不是干那個的料,他當個秘書就行了,大家最好舉手選個真正能帶頭的人。
不過他覺得大伙兒們是對的,也無比慶幸那天自己在覺醒者波爾的故事中寫道——
“…把史蒂芬揍一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哪怕解開皮帶對著他撒尿也不行。殺了一頭碩鼠,街上不過多了具尸體,添了些蒼蠅。”
“…一個人勢單力薄,但只要我們團結,史蒂芬會害怕我們,所有的史蒂芬都會!”
當初的預感或許是對的。
這個冬天不會太難熬…
一天念完故事,斯伯格打著哈欠回監牢睡覺。
工友會的大伙兒們很早前就把打鼾的工友和不打鼾的分開了,方便大家休息,還客氣地把禁閉室——一個黑黢黢的小單間分給了他,方便他靜下心來寫故事。
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當斯伯格走進小黑屋,關上門才發現這里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個子不高,甚至有些矮小,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像狼一樣,把他嚇了一跳。
似乎根本不怕他跑了,那人用毒蛇吐信一般的視線端詳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有人想要你的命。”
斯伯格感覺手腳冰涼。
這家伙…
搞不好是真正的覺醒者!
他的喉結動了動,開口道。
“誰…”
“一個大人物,我也不知道。”
“我是問你的名字,”斯伯格咽了口唾沫,緊張地盯著他,“你知道我叫什么,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把玩著手中的匕首,漫不經心地說道。
“小刀,自我記事起,大伙兒們都叫我這個…知道我名字有什么意義嗎?等我下去了找我算賬?”
斯伯格搖了搖頭。
“沒有…人死了就一切都結束了,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大角鹿神,可能也沒有什么死后的世界,雖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嗯哼?”小刀不是很關心,但也沒那么急著完成任務。
廢土上是很寂寞的,聚居地是叢林,出了聚居地也是叢林,里里外外都是野獸的低語。
讓這家伙說說話也不錯,大多數人只有在臨死前才會說幾句人話,他喜歡雇主的錢,也喜歡聽死者的遺言。
斯伯格頓了頓,繼續說道。
“但…就算沒有死后的世界,一個人死了,他的名字會繼續活在其他人的記憶里,所以名字很重要,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你在拖延時間嗎?”小刀打了個哈欠,眼睛忽然轉了轉,盯著他繼續說道,“其實沒必要,實話告訴你吧,另一個大人物也給了錢。他正好相反,不希望你這么快死,讓我給你弄個半死就好,比如砍斷你的手腳,弄啞你的嗓子…總之留口氣就行了。”
斯伯格只覺全身冰涼。
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人有那個能力,就像波爾能把史蒂芬老爺胖揍一頓一樣,覺醒者對普通人仍然是很強的。
“嘖嘖嘖,你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個膽小鬼,唯一的區別是還沒尿褲子,”小刀盯著他的臉,有些失望,調侃了句說道,“真不知道你這樣的小人物有什么了不起的,讓這么多大人物圍著你轉,我還是頭一回在同一個腦袋上接到兩個懸賞…對了,我聽說,好像北郊那位大人物還邀請你去他那兒做客?”
他的臉上忽然浮起感興趣的表情,陰毒的眼神就像毒蛇吐出的信一樣,在斯伯格的臉上游弋著。
“你說…我要是把你帶去了北郊,那兒的管理者會不會賞我一個千夫長當當?”
斯伯格輕輕咳嗽了一聲。
“咳…那位大人,也許會給你一筆錢,但應該不會讓你當千夫長,這是兩碼事。”
小刀失落地看著他。
“那真是可惜…雖然錢也不錯。”
頓了下,他繼續說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這樣的家伙到底有什么秘密,讓那么多大人物盯著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黑箱的位置,或者藏著值錢的寶貝?”
“沒有。”
“沒有?”
“我沒騙你,”斯伯格緊緊盯著他手中的匕首,“我只是一個讀報紙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有那種東西。”
“嘖嘖嘖…我信了。”
小刀笑著從硬板床上起身,走到斯伯格面前,轉著手上的匕首。
“行吧,再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給北郊的大人物寫封信吧,如果他肯出一筆錢,我考慮把你賣給他…啊對了,我只要第納爾或者Cr。”
當然,他只是考慮考慮。
畢竟另外兩位大人給的也不少,他完全可以殺了這家伙,把三個大人物的賞金全賺到手。
廢土這么大,往哪兒都能跑掉,他只是一介四處流浪的廢土客而已,對這座扭曲的聚居地并不感興趣。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一無是處的膽小鬼,竟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我不會寫的。”
小刀驚訝地看著他。
“你確定?”
雖然心中怕的不行,但斯伯格并沒有退縮,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家伙。
“如果讓我像維佳大人求饒我可以…但你想用我去要挾那位大人,趁早死了這個心吧。”
毫無疑問他只是個小人物,過去二十多年都是像老鼠一樣活著,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對他的腦袋感興趣,但如果一定要死的話,他寧可把命獻給那位大人。
不為什么。
他覺得值了!
“為什么?總得有個理由吧?”
“…尊嚴。”
“那是什么?”
“你這樣的人不會知道的,動手吧!”斯伯格握緊了拳頭,打算拼死一搏,至少做個勇敢的人,像個英雄一樣死去。
小刀撇了撇嘴,不再和這家伙廢話,干凈利落地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看到銳器刺向自己的腦袋,獵物會下意識地抬起胳膊優先護住頭部,而這正中了他的下懷。
他打算先廢掉這家伙的兩只手,然后再挑了腿,弄啞喉嚨…他干過無數次類似的活兒,他有足夠的自信做的干凈利落。
然而——
這一次他卻失手了。
匕首像砍在了一堵透明的墻上,他冷汗直冒地試圖收回,卻發現匕首像卡在了凝固的空氣中一樣。
斯伯格也傻掉了。
他剛剛抬起雙臂準備格擋,卻見眼前的空氣蕩開一圈圈漣漪,漸漸浮現了一道身影。
“該死——你是什么人?!”小刀驚聲尖叫,驚恐地看著如同鬼魂一般浮現在面前的身影。
漆黑的鏡面和頭盔遮住了那人的臉,她似乎是個女人,也可能壓根兒就不是人。
她靜靜地握著那把匕首的刀刃,微微隆起的胸甲上刻著X16的編號,配上巨石軍工的標示,這個數字似乎被賦予了某種不同尋常的含義。
她好像在這里待了很久了,甚至比兩人都更早進入這間屋子,然而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光學迷彩!
野獸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恐,小刀松開匕首,拔出綁在腿上的短刀,猛地向眼前那人砍去。
沒有金戈交鳴的脆響。
他甚至都沒看清那人做了什么,便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禁閉室一側的墻上。
“啊…”
肋骨斷了好些根!
脊椎好像也折了,下肢不聽使喚,尿也漏了出來…
最后的一剎那他想求饒,但還沒發出聲音,一把匕首便釘穿了他的喉嚨。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一步一步走進,輕描淡寫地握住那柄匕首,將染血的短刃與他的意識一并抽了出去。
戰斗只持續了兩秒,血卻飚的到處都是。
然而站在血泊中的那人,卻像無事發生一樣。
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斯伯格只感覺雙腿像灌了鉛,背上火在烤,好半天才從僵硬的喉嚨里,擠出一句顫顫巍巍的話來。
“你…殺人了。”
將匕首隨意地收了起來,X16無視了他的問題,回頭看向他。
“有人想見你。”
斯伯格咽了口唾沫。
“誰…”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斯伯格的臉上浮起一絲苦澀。
敢隨意在這座城里殺人,而且還是在這座監獄里,想必也只有內城的大人物了。
說實話他不想去見那種危險的家伙,但想來自己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畢竟他可是親眼看見,她像捏死一只螞蚱一樣將那個覺醒者給處決了,干掉自己恐怕也是1秒鐘的事情。
“我…能和我的朋友們道個別嗎?”斯伯格用征求的口吻說道。
那漆黑而冰冷的鏡面,飄出了讓他毫不意外的話語。
“不行。”
河谷行省最近一直在下雪。
而且下的不小!
為了防止積雪將西區農戶的屋頂壓垮,曙光城組織了一批玩家與當地居民投入到清理積雪的工作中。
雖然給的錢不多,但有地區聲望可以拿,一些對公共事務感興趣的玩家二話不說扛著梯子去了。
正好他們也有力氣。
冬天河谷行省的異種數量急劇下降,很多怪物都跑去冬眠了。在春季的浪潮來臨之前楚光也得給這些精力旺盛的小玩家們找些事情做,免得他們無聊了到處搞事情。
見到那些避難所居民們都擼起袖子幫忙,曙光城的居民們也紛紛上去幫忙,有的扶梯子,有的遞鏟子。
今年的冬天確實比去年要暖多了。
除了聯盟內部的事務,楚光一直在緊緊盯著隔壁的鄰居。
倒不是算計著撿漏,而是怕這屎盆子炸了。
目前大概有兩百多名玩家在巨石城,他們偶爾會把在巨石城的見聞發到官網上。
這些玩家就像是插在巨石城的一只只眼,楚光已經囑咐小柒,將這些帖子匯總整理成冊,從中篩選一些置信度高的線索。
根據小柒整理出來的情報,巨石城的情況遠比他預期中夸張的多。
如果說聯盟的外債正以幾何倍的速度擴張,那么巨石城的通脹已經幾乎快要沒過了那座高聳的外墻。
毫無疑問,墨爾文已經按不住通脹了。
自從工業區的那場騷動之后,虛假的繁榮如同雪崩一樣爆發,楚光預測的那個導火索終究還是被點燃了。
面對這場看不到源頭的危機,墨爾文并不是毫無作為,但他能打出去的牌確實不多。
黔驢技窮的他在使出渾身解數都于事無補之后,只能拉上市政廳的杜隆,以不太聰明的行政干預手段去插手工業區的生產。
比如,強行截留了一批本應該送去聯盟交付訂單的貨物,把中間產物強行送去自家產業鏈的下游,或者把成品直接送去商店,總之優先把巨石城的貨架給填滿。
聯盟的工廠是無所謂的。
聯盟工業部早早發布了預警,告訴大伙兒們要提前做好預防“地震”的準備,加快產業的替代,盡可能從巨石城之外的地方采購中間產品,避免對方違約引起連鎖反應。
而巨石城工業區的工廠主們可就苦了。
本來大批熟練工被關進監獄和工人們的集體擺爛,就讓他們的流水線幾乎停擺。
如今老爺們可算想起來貨架上的東西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了,卻又不肯開動小腦想一想,只拿出來一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偏方。
他們當然可以停止交付聯盟的訂單,優先滿足巨石城的貨架,但前提是有人能替他們把違約金付了。
可惜墨爾文行長和杜隆廳長似乎既不愿意替他們交違約金,又不愿意補原材料通脹的差價,甚至還要求他們用低于成本的價格把生產出來的商品賣了,并且先前借他們拿去擴大生產的貸款也不能停。
那怎么行?!
他們本來就沒多少油水了,現在還要拿為數不多的利潤——甚至倒貼錢,去替墨爾文老爺們壓“經濟過熱”產生的惡行通脹。
聯盟雖然也割自家工廠的韭菜,但人家收割是講章法的,是有組織有紀律的,至少不會劈頭蓋臉地一頓咣咣亂砍。
工業區的奸商們被逼無奈,只能各顯神通,有門路的找門路,繞開市政廳的規定把禁售的貨物偷偷賣到鄰居家,反正墨爾文行長和杜隆廳長肯定都不敢截留希德老爺的貨物。
沒有門路的只能認栽了,但認栽不等于認虧,生產資料到底在奸商們的手上。他們賣不出去牛奶能把牛奶倒了,不讓倒就把牛殺了吃肉,不讓用刀子殺就把牛餓死,或者直接把牛拉去鄰居家里。
而杜隆的干預也沒有真正奏效,他和墨爾文到底還是低估了人們在困境中的“貪婪”。
貨架很快被一掃而空,當危機被引爆之后,那東西就像黑洞一樣,多少物資扔進去都是打水漂。
本該平價銷售的貨物變成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和價高者得,而高價獲得大批物資的人不會滿足于眼前的溫飽,他們不但要囤積足夠半年的消耗,還要截留一部分拿去賣,把本賺回來。
連松鼠都知道囤積比自己體積龐大數倍的松果過冬,更何況是更貪婪的人。肥皂和香腸最先成了硬通貨,緊接著是香煙和酒。實在買不到硬通貨的,就把花不出去的籌碼兌換成別的東西,比如債券或者增長強勁的S幣。
流通在巨壁之內的籌碼,比巨壁之內的商品加起來還要多無數倍,無處可去的熱錢就像蟑螂一樣到處亂竄。
當然,所有的一切投資都比不上穩健的銀幣。
巨壁的外面忽然多了一些兜售食品的小商販,他們都是聯盟的行商,他們不要越來越多的籌碼,只收購買力穩定的銀幣。
巨石城中的有錢人們,往往得先去黑市用裝滿一口袋的籌碼換成幾枚銀幣,然后再去外城的門口購買土豆、玉米以及生活用品。
那些推著小車的身影,儼然成了大雪中的一束光芒,照亮了無數張渴望的臉龐。
而在那光芒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下,還活躍著一些行色匆匆的人。
他們往往穿著干干凈凈的棉衣,優雅得體像個生意人,瞧見一些聯盟來的商人便靠過去,遞出一本小冊子。
上面寫著一些平時根本買不到的“好東西”。
他們是掮客。
他們什么都敢賣,而且什么都收。
他們有些是內城的小貴族或者工廠主們的手下,有些干脆就是穿著便裝的民兵。
在這些神通廣大的小角色手上,一千件棉衣就能換到一臺日產萬米的織布機,幾瓶高度蒸餾酒就能換到一件九成新的軍用外骨骼,沒有蒸餾酒給幾箱啤酒或者罐頭也行。
還有人掏出黑卡,表示只要給他足夠的銀幣,就帶他們進這座“大賭場”里找聯盟找不到的樂子。
賭場還在正常經營,死亡大樂透每天都在開獎,墨爾文還在竭盡全力地救火,但燃燒在柴垛上的火焰卻越燒越旺了。
這座賭場里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瘋掉了…
而就在楚光以為這便是極限了的時候,一條噩耗忽然從他的外交部長程言那兒傳來。
聽聞他的匯報之后,楚光臉色微微一變。
“那個斯伯格…死了?”
(今天有點事情要出門,提前更一下,巨石城篇估計還有個三章劇情。對了,過幾天點娘好像還要直播,我還沒想好播什么,想玩的游戲太多了,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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