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商業綜合體的角落,堆滿雜物的房間。
在兩名助手以及幾名游擊隊士兵的幫助下,馬班很快將這座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騰空了出來。
從倉庫借來了三套桌椅和三張床,馬班找了塊木板寫上字,掛在了門口。聯盟駐希望鎮辦事處,便算是正式成立了。
工作剛剛起步,一切從簡。
對于這里條件之簡陋,馬班心中早有準備,畢竟幾個月前他和他的同胞們,曾經在這兒生活過一段時間。
站在辦事處的門口,希望鎮的后勤主管楊鐸表情有些尷尬。
一方面是他們實在拿不出好東西招待這位從新聯盟空降過來的管理人員,另一方面則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人。
“班…咳咳,馬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并無寒暄的意思,馬班言簡意賅地回答。
把這四個字琢磨了半天,楊鐸橫豎琢磨不出來這人的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說道。
“…遷徙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當時的情況您也知道,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糧食了。如果不送走一部分人,我們所有人都得餓死。”
送走是委婉的說法。
更準確點兒應該說是放逐。
穿過掠奪者的占領區前往南方,本身就是九死一生。而新聯盟是否會兌現他們在廣播中的承諾,更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有一點楊鐸沒有說謊。
他們的糧食確實養不活那么多人了。
被放逐的不只是馬班和他的族人們,還有將近一千二百余人,主要來自西洲市北邊的幸存者聚居地。
這些人到現在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就結果而言,成功走到曙光城的人,不足三成。
馬班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家伙大概是誤會了什么,于是坦誠地說道。
“理解,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何況我們在曙光城過的還不錯,他們不但給了我們食物和住所,甚至還幫我們安排了工作。在那里不問出身,只要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對聯盟的忠誠,就能得到重用…我問你要的那個東西呢?”
“在這里。”楊鐸尷尬地笑了笑,慌忙將手中的本子遞了出來。
這是希望鎮倉庫的賬本。
上面記錄著每一項物資的進項和出項,包括食物、回收材料以及武器庫存等等。
并沒有將時間浪費在敘舊上,馬班從他手中接過了賬本,粗略地瀏覽了一遍。
之后他會通過VM將這些數據入庫,然后移交給新聯盟派來的庫存管理人員。
并入新聯盟的倉儲系統之后,倉庫每一筆物資的進項和出項都會由AI進行審計,包括“哪個環節少了什么東西”、“哪項物資即將在多少日內短缺”…這些信息都可以一目了然。
在流民之家擔任協管人員的時候,馬班已經見識過這套系統的強大。
因此在上任之前他就決定好了,來到這兒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對希望鎮的倉庫進行“聯網”。
通過耳麥的攝像頭掃描著賬本的同時,馬班隨口問起了倉庫的情況。
“希望鎮目前還剩下多少人,每日消耗的糧食多少。”
面對馬班的詢問,楊鐸連忙答道。
“總人口是5731人,其中青壯年占三成,其余都是老人、小孩、婦女。按照成年人每天300g的配給來算,每天需要消耗——”
“1719.3公斤…也就是將近兩噸的糧食。”
將賬本從頭翻到了尾,看著不到五噸的糧食庫存和每天不到百公斤的可憐進項,馬班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們是怎么撐到現在的?”
聽到這句話,楊鐸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苦澀的表情。
“您也才離開這兒兩個多月…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馬班沉默了一會兒,將手中的賬本還給了他。
“聯盟的援助會持續一段時間,我們會盡量保證每天2噸的糧食供應,直到新聚居地走上正軌。”
“另外,衛生問題必須盡快解決,而且必須作為第一優先級的任務解決!這個問題不能拖,否則疾病、鼠患會越來越嚴重,甚至引發更嚴重的瘟疫,到時候再多的藥物也撐不住。”
“我需要你立刻動員鎮上所有能干活兒的人,我會給他們安排工作,有計劃地對臨時庇護所的各區域展開大掃除,同時從商業綜合體的廢墟中清理出更多可居住區域,并對庇護所的各區域進行重新規劃。”
“那種將幾百個人塞進一個屋子里的行為必須立刻停止,那簡直是給疾病提供繁育的溫床!”
“至于撿垃圾…可以暫時緩一緩,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幸存者的生存問題,其他一切問題都得靠邊。”
楊鐸愣愣地看著站在眼前的這個男人。
明明只是兩個月沒見,他卻感覺這家伙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以至于讓他認不出來了。
馬班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最后,那些不幸遇難的人…”
“找個地方埋了吧。”
隨著動員命令的下達,希望鎮的幸存者很快行動了起來。
當然,真正讓他們充滿熱情的投入到清潔工作的并不是因為武鎮長的動員,而是因為參與清掃工作可以獲得額外的食物配給。
雖然只是一塊重量不到150g的青麥餅,但對于靠著營養膏活到現在的幸存者們而言,已經是一筆相當豐厚的獎賞了。
馬班將被動員的幸存者們分成十人一組,劃定了每個區域的衛生歸屬和分工。
第一階段的目標是清除掉走廊、房間內的糞便等代謝物,第二階段是對庇護所的各區域進行消毒。
這不只是為了解決衛生問題。
同時也是為了讓生活這里的幸存者們重新獲得活下去的勇氣,并且消除彼此間的隔閡,重建凝聚力。
曾在流民之家擔任協管人員的馬班很清楚,越是生活在糟糕、壓抑的環境下,越不能讓人閑著。
也正是多虧了之前在流民之家積累的工作經驗,他在處理相關問題的時候可以說是得心應手,工作很快走上了正軌。
另一邊,就在馬班的工作順利展開的同時,呂北也順利地從抵抗組織手中接管了游擊隊的指揮權。
只不過…
這里的情況比呂北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總共671名游擊隊成員,其中真正能夠形成戰斗力的不到一半。而即便是能形成戰斗力的這部分士兵,健康狀況也大多堪憂。
不止如此,他們的裝備同樣很成問題。
庫存中的武器大多以粗制濫造的鐵管步槍為主,子彈也多是黑火藥為發射藥的復裝子彈。
這種子彈不但卡殼率高的出奇,而且極其容易因為槍管積灰導致炸膛。不少人在制作子彈的時候被炸斷了手指,而這也成了除疾病之外,游擊隊非戰斗減員的主要原因。
次日晚上,呂北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如實報告給了遠在曙光城的楚光。
“…這里的情況比我們預期中的還要糟糕,不只是他們的健康狀況,還有那約等于沒有的后勤。他們使用的鐵管步槍根本無法形成有效的戰斗力,因為武器故障、補給短缺造成的非戰斗減員,甚至已經超過了掠奪者對他們造成的傷亡。”
“如果想要他們發揮戰斗力,至少需要六百支步槍和一百萬發子彈。”
聽完了呂北的報告,楚光思忖了片刻,開口說道。
“從現在開始,暫停所有襲擊活動。武器很快會送到,我需要你盡一切可能,在最短時間里教會他們如何戰斗,而且是有組織的進行戰斗。”
“我們與掠奪者決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需要他們在必要時刻配合燃燒兵團,截斷牙氏族向北撤退的道路。”
呂北干凈利落地回答道。
“是!”
通訊結束之后。
楚光看向了扔在桌上的那份文件。
這是從前線送來的報告。
牙氏族已經將全部的裝甲單位,從西洲市運輸至松林峪。
而根據無人機航拍到的畫面以及瓦努斯對迪隆本人的了解,駐扎再松林峪北部陣地的掠奪者們,已經完成了決戰的所有準備。
之所以沒有動手,估計是在等一個時機。
比如…
一場大雨。
積水和淤泥雖然會對坦克的推進造成一定的影響,但對螺旋槳飛機的影響顯然更大。
新聯盟的螺旋槳飛機,主要都是依靠目視觀察進行投彈和開火,天氣對飛機作戰效率的影響是無法忽略的。
很明顯,對方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選擇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連續幾場敗仗,讓那些掠奪者在戰術上謹慎了許多。搞不好真讓瓦努斯給說中了,對方已經更換了前線指揮官。
他們即將面對的不再是那些榆木腦袋的土匪,而是前軍團萬夫長——迪隆本人。
關于對方的人事任命,楚光雖然有所警惕,但并沒有過于擔心。
對方在鞏固防線的同時,他的玩家們也沒閑著,現在松林峪的南側陣地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壕溝,還堆放著大量鋼制的反坦克拒馬。
這種反坦克拒馬由三根L型的金屬條組成,以鉚釘和螺栓連接,組裝完成之后的形態就像一座立體的三重十字架,即使被炮彈直接命中,也很難完全損壞。
這種被稱為“捷克刺猬”的反坦克利器,曾經布滿了諾曼底的海灘和莫斯科的街道。
81號鋼鐵廠只用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便生產了500座反坦克拒馬,通過鐵路送到了前線。
這五百座反坦克拒馬雖然不足以填滿一公里長的戰線,但配合挖坑以及一些其他的反坦克陷阱,給敵方的坦克制造一些麻煩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除此之外,他的小玩家們還給嚼骨部落的掠奪者們準備了一大堆驚喜。
不少奇葩的腦洞,連瓦努斯聽了都不禁目瞪口呆——
這是人類能想出來的主意嗎?
“…最近幾天都是陰天,就是不知道這場雨什么時候能下下來。”
“決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啊。”
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楚光向后靠在了沙發上,食指輕輕舒展著因疲勞而酸澀的眉心。
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
燃燒兵團已經為前線爭取了足夠的準備時間,而其他兵團也成功利用起了這段時間,將松林峪南部的防線打造的固若金湯。
不過…
對方非要等一場暴雨在開始這場決戰,倒是讓楚光始料未及。
原本按照他的設想,對方會在完成準備工作的第一時間,向新聯盟的陣地發動密集攻勢。
而這個時間,大概率會在月底。
然而出乎楚光意料的是,這位新上任的指揮官,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謹慎,并沒有急急忙忙的A上來。
尤其最近這幾天都是陰天。
地精兵團的飛行員以新手居多,從未有過雨天作戰的經驗。如果真讓牙氏族等到了這場暴雨,無疑會給戰局增添大量的變數。
更何況,這些掠奪者還準備了一大堆奇葩的防空武器。
要是有什么辦法能把他們從防炮洞里逼出來就好了…
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思索著,就在這時,楚光忽然心中一動,猛地從沙發上坐直了起來。
就在剛才,他想到了一個不錯的點子。
雖然這么做有些冒險,但總好過讓對方掌握主動權。
嘴角翹起了一絲笑意,握住鼠標的楚光輕聲說道。
“既然你們這么茍…”
“那我就幫你們一把好了!”
松林峪北側陣地。
從高地到山腳下的森林,縱深近兩公里的陣地上,爬滿了縱橫交錯的壕溝,以及密密麻麻的彈坑。
對峙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新聯盟朝著牙氏族的陣地至少傾瀉了上千枚炮彈。甚至就在十分鐘前,新聯盟的火箭炮還對牙氏族的陣地來了一輪齊射。
不過,這輪齊射并沒有對駐扎在這里的掠奪者造成多少傷亡。
早在一周之前,他們已經挖好了足夠的戰壕和防炮洞,除了偶爾會有兩個倒霉蛋被炸死之外,絕大多數情況下,在第二輪炮擊打過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躲進洞里了。
比起密集的火力覆蓋,這些蹲在戰壕里的掠奪者們,更怕的其實是新聯盟的迫擊炮。
那些藍地鼠不是一般的狡猾,每次趁他們在陣地上巡邏的時候,冷不丁地放一炮過來,讓人防不勝防。
站在被炮彈犁過一遍又一遍的陣地上,手握望遠鏡的迪隆,眉頭緊鎖地望著南邊的方向。
“反坦克拒馬…”
聽到這句話,熊牙愣了下。
“那是什么?”
迪隆沒有說話,站在旁邊的圖門接過話道。
“一種阻礙坦克推進的工事…沒想到他們的鋼鐵產量已經富余到了這種程度。”
聽到只是些防御工事,熊牙的臉上立刻寫上了一絲不以為然。
“呵呵,工事?再堅固的工事,在我們的履帶面前也不過是一坨渣渣!”
他的自信并非毫無道理。
從河谷行省中部殺到南部的這一路上,牙氏族經歷過的戰斗大大小小足有上百場。
無論是哪一場戰役,當他們祭出那些鐵疙瘩的一瞬間,絕望這兩個字都會深深地刻在他們對手的臉上。
無論是什么樣的掩體,在100mm主炮的面前都和紙糊的一樣。
而他們所需要做的便只剩下了一件事,那便是一邊開炮,一邊向前推進,射殺那些潰不成軍的幸存者,看著那些膽小如鼠的垃圾們,像發育不良的蟑螂一樣四散逃離。
而現在,他們不但出動了坦克,而且聚集了整個部落全部的坦克!甚至還為每一輛坦克,額外配了兩輛改裝過的防空卡車!
區區幾根鋼條就想攔住他們,簡直是做夢!
迪隆并沒有反駁熊牙的話。
雖然在他看來,那些駕駛坦克的掠奪者就像撿到了步槍的狒狒,甚至沒能發揮出征服者十號一半的實力,但裝備本身的性能足以彌補這一缺陷。
他們為這場會戰準備了二十七輛坦克,將近五十輛防空卡車,以及五千名輕步兵。
這場戰役,將徹底粉碎新聯盟部署在北線的一切戰力,很快曙光城的工業區將落入他們的手中。
屆時,他們將徹底掃平南下的障礙,整個河谷行省南部的平原都將納入嚼骨部落的版圖。
現在只差一場暴雨…
“幾個反坦克拒馬不足為懼,就算他們在山腳下埋上一圈反坦克地雷,也阻擋不了我們的裝甲矛頭貫穿他們的防線。我只是擔心,他們還藏著別的底牌…”
說著,迪隆將望遠鏡塞給了站在一旁的圖門。
看著自己的屬下,他繼續說道。
“一會兒你派兩支偵查隊上去看看,把反坦克拒馬的位置標出來,制定作戰計劃的時候會用上。”
“決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每一步都必須慎之又慎!”
接過望遠鏡的圖門立正站直,嚴肅道。
“是!”
迪隆點了點頭,轉身向戰壕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鼻尖忽然傳來一抹清涼的感覺。
迪隆不自覺地抬起了頭,只見豆大的雨珠一顆接著一顆從空中落下,打在他的帽檐和肩膀上。
五月的天說變就變。
豆大的雨珠越來越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陣地上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迪隆的臉上浮起了一抹驚訝,緊接著便化作狂喜。
這場雨終于還是落下來了!
站在一旁的熊牙,反應比他更激動,只見這身形魁梧的漢子興奮地張開雙臂,仰面朝天放聲大笑。
似乎在為這場瓢潑大雨助興。
“哈哈哈哈!”
“看來連老天都站在我們這邊!”
興奮罷了。
他看向一旁的迪隆,不顧臉上的雨水,激動地嚷嚷道。
“我們還在等什么!趁著那群藍地鼠的飛機變成淋了雨的蒼蠅,讓我們把坦克開到他們的臉上,把他們的門牙碾成碎渣!”
迪隆沒有說話,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心中念頭轉的飛快。
以天上烏云的厚度,這雨一旦下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的。
趁現在地上還沒被雨水淋成一片爛泥巴,現在確實是發動攻勢的最佳時機…
雖然計劃很重要,但有時候時機比計劃更關鍵。
沒再猶豫,迪隆立刻取下了掛在肩上的對講機,按下了按鈕。
而同一時間,五公里之外的山坳中,那被揚聲器放大的嗓音,也在忙碌準備的掠奪者們頭頂一并響徹。
“各單位注意!啟用一號作戰方案,所有人立刻帶著你們的家伙,前往戰斗位置集合!”
“把我們的坦克、裝甲車…所有能動的載具全都開出來!”
“決戰時刻已至!”
“是時候給那群可惡的地鼠們一個深刻的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