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箍桶剛剛進入杭州不久,宇文黃中便在方百花的帶領下來到了方臘軍中。
聽說妹妹回歸,方臘心花怒放。
可聽說朝廷居然派了使者招降自己,方臘的臉色頓時又變得很難看。
“百花,你這是作甚!為何把朝廷的鷹犬來到咱們軍中來!”
要不是知道這個妹子從小嫉惡如仇,從來看不起朝廷的種種所作所為,方臘幾乎認為妹妹為了榮華富貴已經投降了朝廷。
方百花一臉愁苦,她向方臘簡單訴說了自己之前的遭遇,說起現在肅王已經認識到了這是官逼民反的大亂,已經開始整治吏治,家鄉的百姓很快就能過上好日子。
方百花說的很認真,可方臘卻不喜反怒。
這個妹子實在是太天真,從小就相信青天大老爺的傳說。
她小時候自己這個做兄長的引導不足,也常說其朝廷會派青天來主持大局之事。
可這么多年,哪里有過什么青天?
指望朝廷好心,還不如指望天上降下閃電把那些奸臣都劈死,就算肅王好心招安,寬恕自己的罪過,可跟隨自己的這么多兄弟怎么辦?
難道朝廷還能給他們盡數授予官職?
想想就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兄啊,”方百花無奈地道,“朝廷已經派使者來了,不如聽聽朝廷的條件,如果條件不錯,我們應下又能如何?”
“我不應!”方臘大怒,“百花!朝廷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湯?我方臘從來不做對不起兄弟的事情!我降了,做官了,衣食無憂了,可兩浙路的這些官吏怎么會放過我手下的這些兄弟?
他們被朝廷奪走了土地,靠著給那些大戶幫傭茍活,可朝廷還嫌不夠,還想奪走他們最后一口糧食,把他們餓死、打死!
朱勔是討好當年的蔡京發家,現在朝廷打我們發了財,說不定還會王勔、李勔,派幾個小吏拿著條子就能侵凌數萬百姓。
你說,到時候我怎么辦?再扯起義旗造反?”
身材高大的方臘發怒起來像一頭江東猛虎,他紫紅色的面膛上透著顯而易見的煞氣,如果面前不是她的幺妹,他早就一巴掌上去,讓她好好清醒一點。
“你要是受傷不能再戰,就回去照拂你嫂子,有本事就讓朝廷的招安使告訴我,能把我和我兄弟都安置好,不然想讓我方臘投降,門都沒有!”
方臘的智謀并不出色,但他豪氣縱橫,四方眾人也大多愿意為他效力。
方百花被他連珠炮一樣的怒斥弄得說不出話,也只能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方臘一甩袖子,準備結束跟妹妹的談話,宇文黃中已經緩步走上來,笑道:
“方將軍此言差矣,若是將軍將軍不愿招安,只怕災禍更大。”
“你是什么東西,敢偷聽我兄妹談話?”
方臘扯起拳頭,就要去打宇文黃中,宇文黃中非但不懼,還輕輕上前一步,微笑道:
“如果打我一頓能讓方將軍出氣,那方將軍盡管動手便是了。”
方臘怔了怔,猛地提起拳頭,重重砸在宇文黃中臉上。
宇文黃中悶哼一聲,后仰倒在地上。
方百花大驚,趕緊去阻攔兄長,但她重傷初愈,哪里能擋得住暴怒的方臘。
只見方臘揮動鐵拳,不停砸向宇文黃中。
可宇文黃中也是硬氣,除了一開始下意識地躲了兩拳,后來索性站立不動,任由方臘的拳頭一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別打了,別打了!”方百花奮力扯住方臘的半邊身子。
她用力過猛,小腹的傷口崩裂,疼得她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
看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宇文黃中和疼地跪坐在地上的方百花,方臘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憤恨地跺了跺腳,扔下兩人,徑自離開軍帳。
入夜,陳箍桶終于回到軍中,向方臘訴說了聯系到一伙“明教”銳士的喜訊。
方臘的臉色非常不好,陳箍桶還以為他是心憂戰事,寬慰道:
“圣公放心,我在城中仔細查探過,官軍只有區區三五千人,都是那趙樞抄沒朱勔家財組建起來。
他們都是為了錢,必不耐久戰,我軍從四面圍攻,城中有義士襄助,定能攻陷城池,生擒趙樞!”
“嗯…”方臘勉強松了口氣,“那就這般,不知城中的義士是何處好漢?”
陳箍桶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把之前跟邢煥的見面成果告訴方臘。
方臘本就在氣頭上,聽說城中這個叫邢道榮的不知死活,居然還想讓自己封他當明教教主,這膽子也太大了。
“哼,不用他難道我就打不過官軍?
這次我軍數倍于官軍,四面攻城,他們如何守得住?”方臘氣鼓鼓地道。
如果是進入杭州之前的陳箍桶估計也是一樣的想法。
可在城中見識了官軍精良的裝備和高昂的士氣,陳箍桶心中也頗為緊張。
“圣公三思啊,杭州背靠大運河,官軍可以源源不斷得到補給,我軍多次大戰,補給不足,斗智總好過斗力啊!”
陳箍桶仔細勸說,方臘總算是稍微冷靜了下來。
而且陳箍桶說,這些盜匪雖然混賬,可他們在揚州救了方百花一命,之后還跟隨方百花來到杭州。
雖然沒有加入義軍,卻也為義軍做出了不少貢獻。
方臘糾結一番,也只能勉為其難同意。
“好,不就是明教教主嗎?我看在百花的面子上答應了!”
說起方百花,方臘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陳箍桶大奇,趕緊問是怎么回事,方臘這才把方百花帶朝廷使者來討論招安的事情說給了陳箍桶。
陳箍桶大驚,趕緊道:
“不可!萬萬不可!
朝廷怎么會有好心?若是降了,那就是任人宰割。
現在我教士氣正盛,江南為之側目,我們只要…”
“住口!”
一聲清叱,方百花忍著劇痛從外面跌跌撞撞地進來。
方臘趕緊起身攙扶,陳箍桶則趕緊拖來一張圈椅,讓方百花坐下。
方百花好不容易才喘勻氣息,艱難地道:
“兄長若是為了手下兄弟,那就更不能繼續和官軍對抗。”
方臘一臉陰沉,若不是看在妹妹如此痛苦的份上早就大罵。
他寒著臉道: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就別管作戰之事。
我說什么都要跟朝廷死戰到底,你也別…”
“兄長!”方百花腹部的傷勢扯得她眼淚滾滾,她強咬住嘴唇,艱難地道,
“趙樞殺朱勔、裁撤應奉局,我軍已經有不少人人心浮動,眼下馬上要春耕,已經有不少人回去耕種。
兄長也看到了,杭州堅固,禁軍防守森嚴,城中守衛士氣高漲,朝廷的米糧可以源源不斷從大運河調來,我軍除非能固守兩浙路年余,才可能讓朝廷缺糧。
朝廷的禁軍兵甲齊備,若是等待西軍調來,我軍更加抵擋不住。
兄長為何不趁著現在還居上風,跟朝廷好生談談?減少手下兄弟死傷,何必為一口氣硬是鼓動兄弟們送死?
這就是咱們扯旗造反的初衷嗎?”
方百花說的不無道理。
周圍響應方臘的人不少,可大多數都不成氣候。
尤其是明教已經成為一把雙刃劍,兩浙的百姓有不少支持明教,可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勢力把明教稱為魔教。
臺州就在戶曹滕膺的率領下誓死抵抗呂師囊,讓坐擁數萬義軍的呂師囊難以寸進。
現在過年,兩浙的百姓心憂自家的土地,已經不像之前一樣誓死追隨方臘。
而趙樞的一系列舉動確實也在逐漸爭取民心,時間長了,方臘這為民請命的大戰也就逐漸變成了破壞民生的惡斗。
“如果我們被朝廷擊敗,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列為反賊屠殺。
若是趁著現在跟朝廷好好商談,說不定還有回旋的余地。
兄長,三思啊!”
一邊是自己最信任的軍師,一邊是自己的親生妹妹,方臘再次陷入了長久的猶豫之中。
經歷了兩次失敗,義軍軍中已經出現了動搖的聲音,可如果就這樣跟趙樞談判,方臘也不甘心。
“把那個朝廷的使者叫來,先問問他朝廷想怎么處置我們。”
“圣公?!”
“聽我說完!攻城還要按計劃開始,就算招安,我們也得讓朝廷看看,我們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