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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8章 骨塔,殺字碑 (、)(4200)

  江舟十萬里鎖劍,內外神氣盡在這一刻暴發。

  周天寒徹,化為劍界。

  百萬玉龍沖天而上。

  蒼青天上,層層云間,盡是劍嘯龍舞。

  蒼青的面龐輪廓,如人怒吼。

  口鼻處吞吐著無盡蒼青霧氣,與群龍糾纏。

  雙方都極速地泯滅,又源源不絕地再現。

  竟是現出僵持之態。

  鬼方卜骨與摩格咯拉卻是漸現絕望之色。

  蒼青天神雖強,不弱于對方這驚天一劍。

  那是鬼方國運所化!

  在與仿佛無窮無盡的劍界之中,彼此相互間不斷地消磨。

  對方毫發無損,但鬼方國運卻在不斷地消失。

  如此下去,縱然能勝,鬼方也完了!

  “江先生!”

  摩格咯拉忽然開口艱澀道:“這一戰,鬼方認輸!”

  “我國愿退入大漠千里,奉大稷為宗主,年年供奉,歲歲朝拜!”

  “還請江先生藏劍,放我狄人子民一條生退!”

  “王師!”

  已經滿臉血污的鬼方卜骨陡然大怒道:“我堂堂蒼青天的子民,怎能向稷奴屈膝求饒!”

  “我為卜骨!寧死不從!”

  “卜骨!”

  摩格咯拉厲色道:“你我可死!鬼方氣運不可絕!”

  鬼方卜骨身形猛地一晃,支撐不住再次跪倒地上,神色掙扎。

  “啊!!”

  鬼方卜骨大叫一聲,片刻,強忍著心中羞辱,朝江舟看去:

  “稷…人!我,鬼方國主卜骨,愿向稷國稱臣,求…饒我一命!”

  一句話說完,嘴角流出了更多的血。

  卻說這一么句話,將牙都咬碎了。

  “天波侯!不可!”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

  一群人頂著漫天的劍影匆匆而來。

  竟是一隊稷軍士兵。

  他們在這恐怖的劍界之中,不但沒有逃走,反而摸到了王廷。

  本是想趁著鬼狄人大亂,將公孫太宰與鎮北侯父子的骸骨盜回,再看看有沒有機會殺上幾個鬼方貴族。

  畢竟這劍界雖恐怖,但其中未必沒有漏網之魚。

  卻不想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跟隨李東陽多日,常聽聞其提起這么一位門生,對江舟并不陌生。

  一見之下,便已猜到其身份。

  生怕江舟一時心軟,當真答應了對方。

  畢竟殺人容易,殺一人、十人也不難,殺百人、千人,縱然是他們這樣的百戰精兵,若是戰場廝殺便罷,像前眼這般,全如待宰羔羊一般,他們也會殺得手軟。

  更何況,以這于周天獨舞的劍影來看,死在劍下的人怕不是要以十萬計?

  就算是殺豬殺狗,都要殺得人崩潰了。

  一人似其中將領,仇恨地看了一眼卜骨與摩格咯拉,見二人慘狀,更露出幾分快意。

  旋即朝江舟單膝下跪,懇切道:“天波侯!我大稷百二萬兒郎俱喪鬼狄之手,公孫太宰與鎮北侯父子十二人也被人制成射骨塔,此仇不共戴天,我稷人當世世不忘,代代永記!”

  “北雁血骨長城猶在,天波侯萬不可放虎歸山!”

  “否則公孫太宰如何瞑目!鎮北侯如何瞑目!北雁百二萬兒郎如何瞑目啊!”

  說著,雙膝都已觸地,朝江舟連連磕首。

  摩格咯拉臉色微變,又開口道:“江先生,我愿以我鬼方一國世代守護的秘寶相贈!”

  “那樁秘寶藏著上古仙神之秘,若能參透,便可得古仙大道,超脫此間牢籠,不受天府之制!”

  “江先生已成先天之境,他日必然不會屈膝天府之下,與天府之爭,不可避免,如有我鬼方至寶相助,當有一線之機!”

  他此言發自肺腑,事到如今,他并未有哄騙之意。

  這也是他敢在此時求和的底氣所在。

  在他看來,大稷修行者,大道前路,方是最重。

  家國天下,甚至比不上一件法寶、一顆寶丹。

  而江舟雖是稷廷公侯,卻也脫不出修行人的身份。

  他如今有如此道行,直面天府之日已經不遠。

  為其身計,為其道計,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北雁將士?

  那是兩國爭戰,生死自負,與他何干?

  “天波侯!”

  “不可啊!”

  那些稷軍士兵也是神色一變。

  他不知什么古仙,但也知道對那些仙門之人來說,怕是沒有什么比他們的“道”來得重要。

  這天波侯雖是太宰門生,卻也是一修仙家真修啊!

  兩方都在苦求,仿佛誰能爭贏,江舟就會聽誰的一般。

  江舟卻是一言未發。

  直到此時,變得極為淡漠的眸光垂落鬼方卜骨身上,走過十數萬里路以來,第一次開口道:

  “你可恨?可悔?”

  摩格咯拉神色微變,用嚴厲的眼神朝卜骨看去。

  鬼方卜骨將滿口鋼牙咬碎,緩緩搖頭道:“不敢恨…不可悔!”

  不敢恨,是為活命。

  不可悔,是為鬼方國的尊嚴,是為他王者的尊嚴。

  “倒是有些骨氣…”

  江舟淡淡道:“恨就對了…”

  若不恨,他這一劍豈不是有些浪費了?

  殺人易,誅心難。

  殺人不誅心,殺了何益?

  聽得江舟的話語,摩格咯拉神色劇變。

  艱難地抬頭,望向鬼方卜骨,目中露出絕然之色。

  猛地奮起余力,揮動獸皮祭幡。

  蒼青色巨大旗幡舞動,仿佛天幕涌起了波濤。

  天上與百萬玉龍爭鋒糾纏的蒼青色巨臉突地轟然爆散。

  如同蒼天破碎,無數蒼青霧氣滾滾流泄而下,隨幡旗而動。

  詭異的是,摩格咯拉的血肉也如同被無形的巨獸所吞食。

  一點一點崩碎,化為血霧。

  自雙腳之下,向著頭頂迅速蔓延。

  眨眼間便只剩下了一顆頭顱。

  竟然徑直飛起,朝祭幡之頂落去。

  “噗哧!”

  整顆頭顱被幡桿貫穿,皮肉瞬間消癟,頃刻間化為一顆枯皮包裹的人頭,十分詭異陰森。

  蒼青色的氣霧滾滾之下,那鬼方卜骨已經難見其蹤。

  江舟不緊不慢,念動之間,劍界之中無盡之劍閃爍著逼人的鋒芒,聲聲劍鳴不絕,齊齊朝著蒼青霧氣深處掉轉了劍鋒。

  “咝咝…”

  無數劍嘯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那桿獸皮祭幡無人搖動,卻自己猛地一頓,竟是突然破開了虛空,瞬間鉆了進去。

  周天之劍紛舞,將殘留的蒼青氣霧漸漸磨滅。

  待氣霧漸消,一具千瘡百孔的尸體落到了地上。

  卻是鬼方卜骨的尸體。

  江舟念頭遍掃。

  城外的鬼方游騎已經朝著四面八方逃遁。

  劍界無盡,亡魂無數。

  但想要殺盡鬼狄,也不是一件易事。

  江舟也無心去追殺。

  這一劍,在與那“蒼青天”的消磨之下,也已快到盡頭了。

  一劍斬狄王,一劍覆王城。

  李東陽也已救出。

  他十萬里鎖劍,也算圓滿。

  不久之后。

  大漠上。

  野夫營眾高手看著已然消隱的無盡劍界,以及幾乎被那無盡劍界抹平,覆于黃沙之中的鬼方王城,心中仍是心悸難平,魂驚魄搖。

  再看向眼前的江舟,更是心中復雜無比。

  一劍蕩盡乾坤,嘯起玉龍三百萬,傾覆王城!

  劍下亡魂數以十萬計!

  連鬼方之主亦葬身劍向,數百萬鬼狄倉皇遠遁大漠深處。

  一劍驚世,千秋功業,煌煌赫赫!

  縱然眾人都是天下難尋的高手,也自內心深處深深驚悸。

  既敬且畏,既驚嘆又難置信,既想上前攀談,又懼而不前。

  只是目不稍瞬地看著江舟朝李東陽欠身一拜:“先生,吳郡一別,可還安好?”

  李東陽目光隱現激動之色,卻終究修養過人,只是面露欣慰之色。

  握著江舟雙臂:“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你如今,可道‘凌云’矣。”

  江舟聞言也不由心生感動,畢竟當初李東陽為他寫下這兩句勉勵之語時,他在別人眼中還什么都不是。

  只有李東陽,從他為執刀人之時起,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回護他。

  若說只是為了區區幾句“抄”來的文章,那也太過荒謬。

  縱然對他有幾分成道之德,可這種回護卻是實實在在的。

  微末之時,最見真情。

  微末之情,也最為可貴。

  也正因此,才有了他這十萬里鎖劍斬王廷之舉。

  當下,江舟不由真心實意地再拜道:“今日方不負老師所望。”

  “哈哈哈!”

  李東陽仰天大笑,片刻才道:“這還是你第一次喚我老師啊!”

  他緊緊抓著江舟雙臂,面上雖只是微帶笑意,緊扣的十指卻暴露了他的心緒。

  “有徒如此,夫復何求!”

  李東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并未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歡喜中太久。

  只片刻便朝鬼方王城看了一眼,正色道:“鬼方王城已覆,鬼狄雖未絕,但經此一遭,再無力南窺。”

  “你可準備好了?”

  野夫營眾人聽著這句話,不知其意。

  但江舟卻大概能想到。

  他這一劍,覆滅了鬼方王城。

  雖已是驚世之劍,卻似乎與“蕩盡乾坤”還差著些距離。

  不過,那是有形之劍勢。

  此劍無形之勢,無形之威,卻仍未結束。

  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野夫營眾高手的擴散,隨著鬼狄人的遠遁…

  這一劍的威力,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廣。

  江湖,仙門,大稷十三州,天下…

  都會被這一劍所懾。

  就連那金闕之上,怕也要為這一劍的璀璨而震動。

  他一劍覆鬼方,此后大稷拓土千里,都是往少了說。

  但金闕上的那些人,恐怕不會因此而高興。

  只會想到,他能覆鬼方王廷,那么…大稷神都呢?

  大稷與鬼方,雖不可同日而語。

  但人們只會看到眼前。

  這一劍,勢必令天下震動,更令天下人對他生畏。

  人一但生了畏懼…

  那做出什么瘋狂之事都不奇怪。

  尤其是如今在金闕之上監國的那位…

  這一劍,令江舟今后再也不可能躲在江都一隅,獨善其身。

  若說以往,也有不少人算計過他,但與今后相比,怕就是九牛一毛了。

  從今以后,他會令整個天下都矚目。

  李東陽所說的“準備”,自然是站在人前、站在天下之巔,迎接天下人目光所聚的準備。

  這些目光,或是畏懼、或是祟敬、或是好意、或是歹意…

  人心的算計,可不僅僅只是出于惡意。

  總而言之,他將成為站在這人間最巔峰的那少數幾人之一,震爍天下。

  江舟聞言,微微沉吟,旋即微笑道:“老師,我還有一事,想請老師相助。”

  李東陽看了他一眼,也沒問什么事,便點點頭道:“十余萬征北將士,與野夫營眾英雄,連老夫在內,都聽你號令。”

  以江舟的本事,除了要用人,他想不到對方有什么能要自己相助的。

  鬼方王城已覆,陷落鬼方城的十余萬將士自然也得以幸存。

  連公孫弘與韓雄父子骸骨也被尋了回來。

  野夫營眾高手聞言紛紛拜道:“我等愿遵天波侯號令,隨時聽候差遣!”

  難得有此機會。

  野夫營眾高手并不認為聽江舟號令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一種摩拳擦掌的雀躍之意。

  將之視為一個在江舟面前表現的良機。

  若是能在這位面前混個臉熟,日后出去也是一樁吹噓的本錢。

  甚至是運氣好,得其器重,點撥上幾句,已足夠他們受用一世。

  因此,不僅沒有半點不情愿,反而是爭先恐后。

  數日之后。

  數十座骨塔聳立于已經幾乎淪為廢墟的鬼方王城之前。

  這是十數萬軍后與野夫營眾高手竭盡全力,將王城內外遺落的鬼狄人尸骨拾回,壘成此塔。

  數十萬狄人,聚成這一片骨塔!

  白骨森森,骨塔林立,煞氣沖天。

  縱然是壘塔折稷兵與眾高手,望之亦生出悚然之感。

  塔林之前,立有一碑,上面有江舟親筆所書。

  他并沒賣弄什么華章彩句,只簡簡單單地書下了七個大字:

  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石碑立下,更是殺氣沖天,幾如實質。

  連野夫營眾高手都不敢再靠近。

  骨塔煞氣,碑文殺氣,連成一片,已經不再是無形的氣勢。

  而是真的能殺人的!

  其中并沒有用什么神通手段,但眾人知道,再過不絕,這一片地域,方圓數百里內,恐怕都要化成絕地死地,沒有人敢真雷池半步。

  再有異族想要南犯,見了這些骨塔與殺字碑,未必還有膽子。

  眾人此時看向碑前頗有出塵之氣,仿若仙人的江舟,心中都是一陣陣發寒。

  這些尸骨沒有聚集之前,還沒有這樣直觀的感受。

  如今骨塔林立,才知道那一劍究竟殺了多少人…

  這是位殺神啊…

  任誰知道了這東西,怕也不敢再輕易招惹…

  “雖是鋒芒畢露…但也算直接。”

  李東陽看了幾眼,也敢嘆道。

  他能想到江舟此舉之意。

  既為震懾異族,亦為震懾宵小。

  “恐怕還不夠。”

  江舟笑道:“老師,我欲隨你進京。”

  李東陽一怔,旋即深吸一口氣:“你決定了?”

  江舟點頭:“自然。”

  這幾日里,李東陽雖沒有明說,卻已經表露了要奉公孫弘與韓雄父子等人一十三副骸骨回京。

  一十三副骸骨,一百二十余萬北關將士!

  那位“運籌帷幄”的監國秦王又怎能不給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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