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肚鬼王雖有三品修為,但那個藏在麾下鬼卒中的賊子卻也不是易與之輩。
那道突然襲來的劍光,也不知道暗中積蓄了多久。
其中徹骨透魂的冰寒,幾讓人懷疑,在萬載冰川之中積蓄了萬年的冰寒之氣,都盡數被納進了其中。
寒徹天地。
一但被觸碰,即便是三品,也要元神凍結。
何況它是陰鬼之軀,空有三品之力,卻既無三品之元神逍遙,也無三品之金身不壞。
若叫這一劍給刺實了,哪怕不死也要丟了半條命。
江舟正是抓住了虛肚鬼王被這一劍所驚,牽扯了大半神思之時,全力出手。
四尊大力金剛有相神魔于一瞬之間,掀起大悲怒火,與那道劍光一前一后,相差無幾,剎那間便吞噬了虛肚鬼王。
三頭六臂一現,一手所執法華金剛輪同時擲出。
落于燃燒的佛火之上,綻放無量金光。
便如一座金山壓下。
“吼——!”
佛火之中,傳出虛肚鬼王的兇厲吼聲。
顯然那一劍與四尊神魔的金剛佛火之下,并沒能立時要了虛肚鬼王的命。
一個身穿破敗死灰鐵甲的“鬼卒”落在三頭六臂的江舟身旁。
摘掉破爛的頭盔,竟露出林疏疏那張冰塊臉來。
“你行不行?這鬼東西不好對付,這樣都沒死,這一次弄不死它,讓它逃出來,咱倆都沒好果子吃!”
“放心,它要是真正的三品,我未必困得住它,誰讓它是陰鬼之身?除非成就陽神,否則永遠也別想真正入圣。”
江舟微微一笑,兩只臂膀十指交纏結咒。
法華金剛輪上的金光愈盛,幾乎凝如實質。
且隱隱浮現出一個“卍”字佛咒,緩緩轉動。
虛空中隱有陣陣梵音傳出。
一時如極樂世界中墜下靈山。
萬佛禪唱,靈山鎮魔。
“啊啊啊——!”
佛火漸漸散去,露出一只怪異丑陋的龐大鬼物。
狀如人形,卻四肢著地,臂長如猿。
滿身卷毛,面上肌膚如鮐背之紋,彎彎曲曲,層層疊疊,望之令人生畏。
口無唇,露出滿嘴利齒如鯊,密密麻麻。
腹無肚,祼出腹腔,卻不見五臟六腑,只見無數污穢之物流淌。
粘稠腥臭,中人欲嘔。
四尊金剛有相神魔各踞靈山一角。
腳踏蓮花,背負月輪,手執金剛降魔杵。
大悲之力如狂濤巨瀾,洶涌而出。
鎮得虛肚鬼王仰天狂吼不止。
龐大的身軀猛烈掙扎,卻連一絲也動彈不得。
堂上眾“人”俱是面現驚色,膽戰心驚。
這漫天佛光禪唱,金剛怒火,簡直是陰邪鬼物的克星。
別說沾上,就只是看上一眼,聽上一耳,也令它們膽寒股戰。
修為稍弱些的,都有些陰魂難附,有魂飛魄散之虞。
如胡道人、巢湖龍君、白衣秀士、諦濕婆這等或修尸解之道,或是妖中巨擎的,雖然不懼佛力侵襲。
但心中也未見平靜。
如此威勢,真是一個四品能弄出來的?
竟鎮得虛肚鬼王毫無還手之力。
不同于其余人等心中是單純的震驚、難以置信。
那位頭戴玉冠,如同王孫公子一般的巢湖龍君,除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還隱隱有一絲恐懼。
他心里有一個秘密。
天下龍種為數不少,但其實都各不相同,承續著不同的血脈。
他是洞庭老龍之子,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世人皆不知,洞庭龍族,在這世間雖算不上最強的龍種,但他這一脈,卻有一種天生的血脈神通。
名為“燭”。
相傳,“燭”睜眼為晝,閉眼為夜,燭天地人間,九陰之幽隱。
且洞徹過去未來,禍福吉兇。
這只是上古傳說,但洞庭一脈龍種,卻深信不疑。
即便族中并無一人有此神通。
這一潛伏在血脈中的神通天賦,屬他的父親,洞庭老龍王最為強大。
能感知福禍,追源溯流。
前段時日,仙門中人與前朝守陵人斗法,致令天命降劫,洪水泛濫。
那位法海神僧橫空出世,他的父親洞庭老龍也舍了萬載龍軀,成全了那位法海神僧。
旁人卻不知,卻也是同時成全了洞庭老龍自己。
更是不知,洞庭老龍有此瘋狂之舉,便是以神通于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一絲天大的機緣。
那一絲機緣大到何種程度,巢湖龍君不知。
但他不會如世人一般,認為自己父親是被仙門欺壓瘋了,才有此癲狂之舉。
洞庭老龍并沒有死。
反而還在那位法海神僧的慈悲之下,曾現次化現而出,回返洞庭,如今洞庭龍族一脈,交代諸事,傳下洞庭龍王神位給他。
只不過如今還不是時候,他還未正式登上神位。
卻是在那時,洞庭老龍告訴了他許多密秘。
其中便有關于他父親如今侍奉的那位法海神僧。
或者說…
就是眼前這位士史江舟的。
洞庭老龍道行遠遠不足以窺見過去未來。
卻已有著一絲溯源追流的神通。
便是這一絲神通,讓它窺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位震驚世人的法海神僧,竟似乎與眼前這位士史江舟,乃是源出一體!
這種事,說出去怕是不會有人相信。
反而會遭人恥笑。
別說他人,就算是巢湖龍君自己,對自己老父親的話也有些不以為然。
這怎么可能?
那位法海神僧的神通道行,雖未入圣境,但誰都知道,其道行境界極高,超凡入圣不過是一念之間,隨時都可以踏出那一步。
而且這一步非只是普通的三品,那是登天的一步。
或許他入圣之時,就是二品,甚至觸摸到至圣之境,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而眼前的士史江舟,雖然在后輩之中,稱得上是數一數二,天下少有,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但離那樣的境界,還差得太遠太遠了。
這樣兩個人,怎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說兩者的修為道行,是一天一地。
這天下又哪里來如此神異的身外化身之法?
天底下,論及身外化身,當屬純陽宮的“坐忘無我,劍化三清”為最。
即便是“劍化三清”,化身與本體也是一脈相承,不可能無中生有。
更不可能修習兩種不同、甚至背道而馳的法脈。
這位士史江舟最廣為人知的,便是武道,其刀法如神,人人皆知,聽說劍法也不錯。
傳聞其與法海神僧是同出一門,也有著極高的佛法修為,曾與諸圣坐而論法。
雖令人驚羨,卻也并不足為奇。
但先不論境界,即便是都修佛法,兩人間所修的法脈也全然不同。
這一點,只要一出手就很容易察覺出來,是瞞不住的。
在此之前,巢湖龍君覺得這事不可能,八成是他那老父親大劫得脫,有些恍惚了。
不過今日,此刻,看著這滿目的佛光,如影隨形的梵音禪唱。
佛寶如山,金剛護法。
再看那三頭六臂,揮舞著幾件仙寶的江舟。
巢湖龍君突然覺得,這人怕不是佛祖的親兒子?
這可是天府奇珍!
憑什么別人一件都沒有,你能拿來砸人?
還有金剛護法,要不佛祖犯戒…憑什么!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不過這么一看,這樣的人…他老父親的話,是真的…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巢湖龍君沒有什么依據,單純是見到了這一幕,莫名地想到了洞庭老龍的話。
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應。
他幾乎有種錯覺,該不會是他也覺醒了“燭”的神通,能感知禍福了吧?
竊喜之中,帶著一絲恐懼。
這是個大秘密,若是真的,這個江舟就太可怕了。
不僅是道行嚇人,這份心機更嚇人!
他有這樣的道行修為,為什么要裝成一個“小小”的四品,窩在肅靖司里?
游戲風塵嗎?還是有什么驚天的謀算?
要是知道他窺破了這個秘密,會不會殺人滅口?
不談巢湖龍君的復雜心境。
江舟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法海”的馬甲都快掉了。
不然他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殺人滅口。
虛肚鬼王被林疏疏偷襲重傷后,又在法華金光輪與四尊大力神魔的鎮壓下,根本再也翻不起半點浪花。
隨著金光輪漸漸壓下,虛肚鬼王也漸漸息了聲氣,連叫都叫不出來。
江舟一臂揮出,冰魄寒光劍分化十數劍,霎時間洞穿虛肚鬼王。
卻并非是要它的命。
而是洞穿其身上各處要害,令其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
另一臂搖動彌塵幡,十數道捆妖鎖飛出,鉆入那些空洞,將其牢牢鎖死。
肅靖司不知鎖了多少大妖巨魔,他自然知道這一套,如何能令虛肚鬼王無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