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玉般的地面上,燕小五不安分地蠕動著,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撇嘴道:“這些文人,還真是會玩,就是太窮酸了點,連張坐的椅子都舍不得。”
江舟嫌棄地斜了一眼,屁股向旁邊挪遠了點。
“燕、燕五哥,可不敢這么說,這是白麓書院的白石流觴,美名傳世,乃是文道盛事。”
一旁,鄭仁小心翼翼地道。
他本不知燕小五是什么身份。
但這個姓燕的小白胖子口氣極大,連韓小侯爺都敢懟,還半點事沒有,八成也是個大人物。
便順著他的自稱稱呼。
“什么白石流觴?”
燕小五不屑道:“流什么流?到處是破石頭,拿什么流?”
鄭仁辨道:“常言道,月光如水,今夜月滿中天,正是流觴之時。”
燕小五小眼一瞪:“嘿,看不出來,你小子也是個小酸丁啊?白麓書院給你啥好處了?這么為他們說話?”
鄭仁還待再爭,王復在他身側拉了一下,只好吞了回去,嘴里還不服地喃喃嘀咕。
江舟看不過去,指著那頭如拾級而上的山石山壁道:“燕小五,你要抖威風到上邊抖去,別在這欺負人。”
燕小五看了一眼楚王和那兩位大儒等人,脖子一縮:“嘿嘿,那我哪敢?別說他們,你江大爺面前我也抖不起威風不是?”
“切…”
幾人說鬧著,忽然聽聞一陣悠揚清悅,如流水般的樂聲響起。
“叮、咚…”
自上而下,所有人都順著樂聲,抬頭望去。
只見那雙峰一線天之下,一群白衣女子,抬著一方巨大的錦榻,邁著輕盈的步子,如同一朵煙云般飄了出來。
錦榻上,只有一個白衣如仙,云髻高挽的女子,懷抱琵琶。
十指纖纖,彈、挑、勾、抹、捻…跳躍如飛,靈動柔美。
樂聲叮咚,指間似有百花齊放,春水如瀾,清越絕美。
“蘇大家!”
“是玉京寒香園的蘇大家!”
“她怎會出現?!”
“聽聞這位蘇大家不僅人長得絕美,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戲、曲、琴、歌更是冠絕天下,玉京中多少皇親貴胄都為之癡迷,甚至還曾得辛皇后親口贊譽,玉指國手,冠絕神都!”
“不愧是白麓書院,今夜要一飽耳福了!”
“還有眼福!”
“咦?你不對勁!”
“咚…咚…”
蘇小小雙手十指節奏忽地一變。
樂聲頓時由清悅變得沉厚悠揚。
如同江樓鐘鼓,于大江碧波之中遠遠傳開。
提醒漁船歸還,也驚醒了議論紛紛的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傾聽佳樂。
“嘶…”
燕小五聽得搖頭晃腦,滿臉陶醉:“真不愧是蘇小小,此等造詣,真無愧于她冠絕神都之名。”
江舟也在閉目傾聽。
他雖然唱歌五音不全,但并不是不通音律。
相反,他在這音律上還頗有些造詣,尤擅古琴。
自蘇小小從一線天中出現到現在,她懷中的琵琶已經是變化了好幾個調子。
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突兀,如行云流水一般,給人緩緩展開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江樓鐘鼓蕩碧波,明月東山照大江…
清風徐回江水曲,百花拽影映亭臺…
云水一線,漁歌唱晚,回瀾拍岸,橈鳴遠籟,欸乃歸舟…
樂聲悠悠,漸至尾聲…
好一幅南國水鄉,月夜春江圖。
以樂入神,以音入畫,端的是稱得上大家國手。
蘇小小手按琵琶,緩緩從榻上站起,向四周婉然輕福。
引起陣陣熱切的驚嘆贊頌之聲。
雖然輕紗遮面,其姿容如仙,令人流連。
王復和鄭仁早已經癡了,兩眼直直地看著蘇小小的身影,仍然沉醉在剛才的絕美音畫和蘇小小如仙般姿容中。
江舟也不由目露驚嘆。
燕小五見他神情,嘿嘿一笑,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樣?我跟你說過的吧,這蘇小小可是人間絕色。”
“不過還是那句話,你看看就算了,可千萬別動凡心啊,這娘們可不好招惹。”
江舟只回應了他一個字:“滾。”
“哈哈哈哈…”
上方白石臺上,峨冠博帶的李孟陽一聲大笑,站了起來。
“好一曲花月蕭歌!”
嘆了一聲,朝蘇小小揖手:“不愧是名滿神都的蘇大家,白麓書院此番能有蘇大家光臨,實是增色不少。”
蘇小小站在錦榻上,連忙屈膝福身,以示不敢受禮。
一曲奏罷,李孟陽面朝眾人,高聲道:“佳樂已聞,列位請享佳筵!”
白麓臺上,眾人跪坐在地,直起身齊齊揖禮高呼:“謝筵!”
李孟陽高聲笑道:“無酒不成席,當筵須歌詩。”
眾人聞言也不意外,反倒是紛紛交頭盼耳,環首四顧,激動不已。
似乎好戲就要開場。
“白石流觴要開始了!”
鄭仁激動地叫道。
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親眼看到如此盛景。
邊上的王復比較細心,他見江舟似乎有不解之意,便輕聲道:“這是白麓詩筵的規矩,傳酒歌詩,一人一句祝酒詞,酒斟到眼前需獻一句祝酒詞,若是接得下,酒便繼續往下傳,也可指定一人將酒傳下。”
“嘶”
燕小五臉色一僵:“要是接不下呢?”
王復笑道:“接不下也不打緊,不過,傳酒歌詩之后的催月令,卻是無法參加了。”
江舟好奇道:“催月令是什么?”
鄭仁搶道:“也是作詩,有酒當然要有令,白麓書院的酒令有些特別,江兄一會兒就知道了!”
“哦,那還好,還好…”
燕小五拍拍胸脯。
不讓他作詩就好,什么勞什子催月令,才不稀罕。
至于在這種場合作不出詩來會不會丟人,他完全不在意。
正說話間,已經有幾個白衣仆從捧著玉壺來到白石臺上。
李孟陽手執酒觴伸了過去,環顧四周道:“老朽忝為地主,拋磚引玉…”
“孟陽先生且慢。”
竟有人在這時出來叫止,聲音清悅悠揚。
眾人驚視,原來竟是蘇小小。
她已經從錦榻上下來,帶著幾位白衣侍女,走上了白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