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斜陽暮。
黃昏的光灑滿亂世里的小鎮,隨風搖出紅塵的荒蕪。
因為難民的緣故,不少客棧都被官府臨時征用了,用以臨時安置重要人物。
車隊尋了一圈,居然沒有一處客棧得空,只能駐扎在城中一處湖邊。
鎮內不比郊外,無需擔憂山匪之類,治安良好。
而遠處依然飄來著種種聲音。
大多是議論妖魔,或是那位天穹上騎虎仙人的。
這個時代,人們大多對怪力亂神充滿好奇、敬畏和向往,妖災出,神靈現,自然成了熱度極高的話題。
而車隊在穩定下來后,也有不少人去了解情況,并參與進了討論。
然后,夏極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聽到這樣的話題了。
“道宮的真人們才到江邊,就看到不少妖鬼的浮尸從遠處飄來...這事看來沒錯了,肯定是騎虎仙人有所感覺,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災區,斬殺那許多水妖。”
“有真人查看過了,那些尸體上居然還有桃木之力...顯然著仙人是用桃木斬殺了那些妖魔。”
“桃木真的能殺妖,這也太厲害了....”
“我一直覺得桃木只能做裝飾的...”
但很快,一道突兀的聲音從中插入。
“一派胡言。”
說話的是一個捧著拂塵的年輕道姑。
道姑相貌清麗,眸子里有一種超脫于世俗的漠然。
青荷色的袍子往兩邊岔分開,迎風而走時,露出其中兩條隱現的雪白長腿。
她身邊行走著四名捧劍道士,具是同樣漠然于世的神色。
這般氣場,很是龐大。
以至于,她雖然說了“一派胡言”,卻也無人敢去和她爭辯。
這道姑也不欲多說,只是唇角翹著搖了搖頭,又往前繼續走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普通百姓又何敢言神靈?
忽地,她心有所感,側過頭。
輕風吹拂,她的視線投向不遠處。
夕陽里,一名頭發散亂的道士正坐在秋風里的樹下,出神地看向正起皺了的湖面。
西風吹著,他的黑發就如一團火焰往后燃燒著,又露出那一雙藏盡韻味的瞳孔。
些微的胡渣在下巴處生出,雖有點雜亂,但卻很是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似乎,他就能吸著你去看他,不停地看。
道姑漠然地神色忽地不漠然了,她強迫著自己回過頭,似乎生怕道心有虧。
這男子...很可能會是每一個女子的心魔。
而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的道書里也有記載...他們或者她們被稱為魔動。
道姑雖然無法確定這男子是不是魔動,但她可以確定天下沒幾個女人能躲地過這般的魅力。
她仔細想了想,只覺好像沒聽過道鄉年輕一輩里有這一號人物,便是走了三步壓下了心底地心猿意馬,然后和四名道士一同轉身走向湖邊。
在距離微黃柳絳還有些距離時,道姑停下,遠遠作揖道:“天道宮玉蝴蝶,見過道友。”
夏極早在這幾人走來時就注意到了,此時聞言起身,回禮道:“太極宮清泉子,見過道友。”
太極宮?
清泉子?
自號玉蝴蝶的天道宮道姑略作思索,似乎在想這一號人物。
只是這男子的相貌,就絕不可能平凡。
而這時,他身后一名捧劍道士嘴唇微動,傳音道:“師姑,我聽過此人。此人乃是武當山老道的關門弟子。”
玉蝴蝶傳音回道:“是老道的關門弟子?那按理說和我輩分相同了...但,我為何之前不知此人?”
捧劍道士道:“清泉子應該是今年才剛剛下山歷練...而且...”
“而且什么?”
“我聽說這清泉子徒有相貌,其實沒有太多本事,終日里游山玩水,不管修行...在武當屬于墊底的角色,說白了,就是繡花枕頭,小白臉。”
玉蝴蝶愣了愣,臉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
這等仙風道骨的道友,居然是繡花枕頭...這真是讓她難以置信。
但說話的師侄向來以沉穩著稱,他自然不可能搬弄是非。
玉蝴蝶問:“清泉子道友為何在此處?”
夏極道:“我與師兄失散后,好不容易逃到安全的地方,遇到了車隊就一路隨行了...”
玉蝴蝶很想鄙視眼前這個道士,但她做不到...
因為,眼前的小道士實在是太有魅力了,那是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感受。
于是,她溫聲道:“不知道友有何打算?如果順路,我們倒是可以同行。”
一旁的四名捧劍道士都愣住了,
玉蝴蝶師姑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和男人說話過。
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還在疑惑,
夏極卻已經說話了:“我準備隨這支車隊去往鳳鳴山城,然后回武當。”
說罷,他嘆了口氣道:“這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我還是回武當山待著吧...”
這段時間的經歷,讓他見識到了這個世界隱藏于風平浪靜后的神秘與危險,他決定回山好好茍著,安心簽到,不成神不外出。
四名捧劍道士露出些微笑,這是把嘲諷包裝在笑容里,心中紛紛暗自搖頭。
看來傳聞果然沒錯,不過才外出云游了一次,就害怕地想要縮回山上,真不愧繡花枕頭之名了。
玉蝴蝶心底是有些想與這位陰陽相合,互助修煉的。
雖說天道宮隸屬天人道,太極宮隸屬逍遙道,天人逍遙只見亦有些見解的不同,但終歸是同屬道鄉...跨宮結道侶,也不是太罕見。
然而,雙方的路實在不是一處,可謂南轅北轍。
玉蝴蝶道:“我們要去西北方與師姐會合,所以無法與道友同行了。”
夏極問道:“不知道友所說的師姐是誰?”
玉蝴蝶眸子里露出一些敬重的神色:“莊魚師姐,道號曉夢。”
是的。
她充滿了驕傲。
而她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四名捧劍道士的眼睛里也有了光芒。
似這個名字就是光芒本身。
是那般的光彩奪目,讓人即便想起,也足以被照亮。
玉蝴蝶甚至沒有去解釋“莊魚”是誰,因為在她看來任何道鄉的人都該知道這個名字,否則就是無知。
可是...
夏極真的不知道。
...
...
入夜后。
夏極獨自來到鎮外修煉。
這些天,因為體冒火焰的緣故,他無法再在車隊里修行了,否則很容易被發現。
在他即將離開時,車隊領隊尋到他,小心翼翼道:“小仙長,其實...那一日雯姑娘說瞅見你眸子里有火焰,很是駭人...
而其他人也覺得你身上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仙長這是受傷了嗎?”
他之前不敢問,但現在道了鎮子上。
這里人多,還有其他道士。
所以,他才挑明了。
夏極長嘆一聲,然后拉開袖袍,露出手臂。
只見他手臂里有著三道淤青,如是火焰在內里動著,所以連帶皮膚處都能看到了。
領隊愣了愣,恍然道:“仙長竟真的是受了傷...”
夏極道:“道法不深,斗法時被妖火攻體...見笑了。”
領隊頓時有些慚愧,只覺此人若真是披著人皮的妖鬼,那么這一路有那么多下手機會都沒有出手,反倒是幫助他們斬妖除魔,解決了不少麻煩。
而且,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現在可是親眼見到了這道士手臂上的傷痕。
他連連道歉。
夏極卻只是落寞地搖搖頭,道了聲“無妨,如今這盜寇橫行,妖孽作亂地年代,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他放下袖子,手臂里地淤青也頓時消失了。
他只是控制著大日真元在經脈里微微積停在三處而已。
這是小手段,容易的很。
領隊和車隊里的人解釋去了。
夏極則是離開了小鎮,往外走去。
今日白天的時候,他越發覺得體內有一種“膨脹感”,似乎是生命真元和大日真元達到了某個層次后,而產生的即將突破的反應。
不知這種突破會如何...
他心底有些期待,也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