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會議室,各科科長和科主任都回去傳達醫院的正式通知。
新醫院的改建工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哪怕要搬遷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留給職工們緩沖的時間綽綽有余,足夠大家想好是走還是留。
陳夏來不及回家,趕回了總務科,把所有人集中起來開了個小會。
總務科的情況相對復雜,因為職工大多數都是臨時工,這批人是去是留就要看了,不像正式工旱澇保收。
畢竟新醫院是兩家醫院合并的,四院只是主導,卻不是說一家說了算。
當陳夏把通知傳達了一遍后,房間內就轟一聲炸了,可以說每個臨時工都人心惶惶。
現在可不是后世,沒工作了可以去擺地灘、送外賣、開滴滴。現在如果被辭退,只能回家去吃干飯,這對家庭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困難。
大家都眼巴巴看著科長,希望這個護犢子的年輕科長能頂著壓力留下他們。
好幾個聰明人已經在想辦法,晚上是不是該去送禮了,希望被開除的人不是他。
被陳夏安插在各個班組的陳正、陳池云、陳子軍、陳晨4人卻心里一陣竊喜,醫院有變動好啊,到時編制肯定會有著落了。
其中最激動的就是洗衣班和保潔班,這兩個班組的崗位沒有一點技術含量,也是最容易被取代的。
洗衣班的班長譚金蓮急切問道:“科長,我們這些人的工作你可得幫我們保下來呀。”
保潔班班長同樣著急:“科長,我們這些人年紀都大起來了,如果沒有工作那就全家挨餓了。”
其實一些臨時工都有兔死狗烹的凄涼感,仿佛自己馬上要被拋棄一樣。
陳夏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我說你們這么哭喪著臉干嘛?如果真的不在醫院干了,你們隨便去擺個小攤,開個小店,收入不要太高哦。”
有個中年婦女一聲哀嚎:“科長,你這是坐著說話不腰疼,出去擺攤兒,那簡直就丟臉死人了。”
“放屁,我要是醫院里不干了,馬上就去菜場買菜,凌晨騎著自行車去農村收菜,早上去菜場擺攤,怎么著一個月也能賺上百元。
膽子再大一點,去紡織廠找找關系,拿些布出來賣,別說一個月幾百元,上千都有可能。總務科一個月才幾塊錢?”
陳夏這么一說,有些腦子靈活的還真有了番計較,當然大多數人還是無動于衷,這也是個時代國企員工的一個縮影。眼高手低,最后一事無成。
對她們來說,擺攤做生意是不可能擺攤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擺攤。
八十年代是一個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時代,敢下海,敢去擺攤的草莽英雄,后來很多都成為一方富翁。
反而是那些待單位的人,絕大多數瞻前顧后,猶豫太多,以至于錯過這個黃金時代。
等到進入九十年代,大規模的下崗潮開始,到時候大家又一窩蜂去搶著練攤,可惜已經晚了。
南方地區還好,那些北方地區,尤其是東北,九十年代那真是…咳咳…
其實陳夏早就有打算了,總務科里,是職工家屬的這批人肯定要跟著丈夫走,到時肯定有很大一批要眼著去城區新醫院。
而在當地托關系進來的臨時工去城區新醫院不現實,要么想辦法留在老四院,要么就只能辭退了。
陳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將來去新醫院還是老醫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盡量保證留下每一個人。
會議結束,衛紅星、石雷先、盛青云、呂方等人先后都來表忠心了,這批人是總務科的少壯派,當然要緊跟比他們還少壯的科長。
尤其是衛紅星,他現在可是以陳科長在總務科的“頭號馬仔”自居。
而且還暗中兼職了錦衣衛職責,把總務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以小報告的方式告訴陳夏。
陳夏又不是傻子,以為自己的王八之氣能鎮得住那些年紀比他大幾輪的老油條?
必要的監察機制還是需要的,這不是為了整人,而是給總務科眾人頭上懸掛一柄達摩克利斯劍,為了某些人不要再犯李東這樣的錯誤,
韋大強的到來讓陳夏很吃驚,這老家伙難道還怕自己被辭退?
“老韋,你這是干嘛?你可是醫院的老職工了,無論去新醫院還是留下來,我都能保你的。”
韋大強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啥,科長,我今年都55歲了,也沒幾年好干了,所以我想趁些機會提前內退了,到時讓我家大兒子頂職。”
陳夏點點頭,其實也不驚訝,這是七八十年代的一個特色,子女可以頂父母的編制,變相的杜會主義福利。
見陳夏不吭聲,韋大強瞅了瞅外面,低聲說道:
“陳科長,我是這么想的,無論你去新醫院還是留在老醫院,我都跟著你干一段時間。等我退了,我就讓陳子軍頂上這個食堂班的班長,不過我兒子你就要多多照顧了。”
得,老狐貍原來是個打算,果然高明。
他知道陳子軍是他的親戚,所以用陳子軍當班長為代價,換取陳夏對他兒子的照顧,這個交換很值得。
醫院里嘛,人事關系很復雜,陳子軍如果沒有做出成績來,韋大強賴著不走,他要當這個班長也不是那么簡單,肯定又要吵成一團。
現在韋大強自己提出來就更好了。
陳子軍進醫院為什么?還不是為了一個正式工,外加當陳夏的親信兼狗腿子嘛。
那還說啥?答應唄。
“成,老韋,你這么說我就明白了,放心,你大兒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會讓人欺侮了他。有朝一日,這班長的位置我還是會讓他坐的。”
韋大強這下心中石頭落地了,裂開嘴一笑,剛要拿出一個紅包,被陳夏給瞪回去了。
整個四院誰都可能犯經濟錯誤,唯獨陳夏不會犯,當然最好選擇性無視他在福利采購方面的小手腳。
結果這一天就在這種無聊的談心見面中度過,沒來得及值休的陳大科長早已經哈欠連天了。
不知道不覺就扒在辦公桌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