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本場一家(一)
傍晚的五點一刻，古手川神見在商業街里面的和菓子店門口，見到了健二叔的老友——本場貴馬，本場空太的老爹。
只見這位大叔頭上裹著毛巾，穿了身寬大的工作服，口中“嘿呦嘿呦”的吆喝著，雙手正往天上丟著個白瓷面盆子。
左手丟，右手接，左手再丟，左手再接…花式丟盆！
古手川神見看的津津有味，想要把這么大的一個面盆子這么丟著玩兒，可不是光有力氣就能做到的。
這份舉重若輕的能耐，真是想讓人拍手叫好。
一旁站著的本場空太心里臊的慌，很想捂臉。
“怎么忘了老爹這個奇怪的愛好了？這下形象全破滅完了啊！說不定還要給人嘲笑…”
他悄悄瞄了眼古手川神見，只見這大小伙子明亮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正在心里面偷樂著。
本場空太心里面的羞憤頓時就溢出來了。
“完了完了，以后估計我也要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了…”
他一時間萬念俱灰，覺得本場家的臉都給老爹丟了個干干凈凈。
他目光看向門前，腦子一熱，沒由來的，一手捂臉，帶著同歸于盡的氣勢一般，朝自家店門前沖去，口中撕心裂肺喊著：“住手啊！”
本場貴馬冷不丁聽到這么一聲吼，整個人一哆嗦，給嚇了一大跳。
而這一哆嗦，手上就失誤了。
面盆子“當”的一聲，結結實實砸在了他腦門上，又咕嚕嚕滾了下去。
本場貴馬手忙腳亂，強忍著腦袋疼去抓面盆，可偏偏這時候，他又猛地被自家倒霉兒子給撞了個滿懷！
他蹬蹬往后退了幾步，胸口一陣發悶，有被撞的，更有給氣的！
混蛋啊，你這是想謀殺親爹嗎？
這一下子，面盆子是徹底沒囫圇的可能了，眼見就要碎成一地瓷片，又一個人影猛地躥了過來，快的當真是讓人眼前一花。
等人反應過來后，才發現是一個身高馬大的男生，側著步子，身子前傾，一只手臂向前探著，竟是將差一丁點就落地的白瓷盆子，穩穩當當給的捏在了手里。
古手川神見收回單鞭的架勢，捏著盆沿兒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這對傻眼中的父子二人，一邊把手里的面盆子遞過去，一邊道：“真是久疏問候，本場叔叔。”
半個小時后，在和菓子店后面的客廳里。
腦門上頂著個青腫大包的本場貴馬，盤膝抱手，坐姿挺直。
他看著身前的古手川神見，眼中帶著欣賞：“健二那混蛋，最近還好吧？”
古手川神見很懂事的，沒往長輩的腦殼上看，一手將從家里帶過來的禮物推到身前道：“挺好的，每天也就種種水果，養養花草。”
“好？他這是開始養老了吧！”本場貴馬哼了一聲，只是沒來得及接著往下說，旁邊一個含糊的聲音打斷了他。
“請、請喝茶。”
鼻青臉腫，腦袋上頂著好幾個包的本場空太，兩手顫顫巍巍的將茶端到了古手川神見的跟前。
古手川神見趕緊接過去，很是同情的看著他。
這位本場叔當年不愧是和健二叔齊名的不良啊，下手揍人一點兒都不含糊，管他是不是親生的。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本場空太真的是要哭出來了，剛才他老爹二話不說，拖著他進房間就是一頓胖揍，瞧給他打的。
甚至挨完打后還不算完，他還得繼續在一旁端茶遞水，好好伺候著。
“這真的是親生兒子的待遇嗎？”
鼻青臉腫的少年往一旁挪了挪屁股，老老實實跪坐，身子微伏，土下座一般，真就等著給添茶倒水了。
而本場貴馬見他這副姿態，又是忍不住緊了緊拳頭，沉聲對古手川神見道：“抱歉，今天真是讓你見笑了。”
古手川神見低頭抿了口茶，人生里頭一次碰到這種事，一時間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打這個圓場。
其實他也想不明白，剛才本場空太為什么突然大叫那么一聲，還不要命了似的沖過去。
這妥妥的是故意找茬呀！
這要換成是他遭到了這種偷襲，就算脾氣再好，也絕對要把對方的腦袋給擰下來不可。
本場空太悄悄往角落里挪了挪身子，遠離了自家老爹和古手川神見。
他也不清楚為什么這么做，但也許這就是智慧生物在遇到危險時會下意識做出的本能反應吧？
本場貴馬不想呆在這兒了，反正剛才一頓胖揍后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站起來：“我去看看壽司送來了沒有，小見也不用客氣，就當是在自己家里。”
他和古手川健二從幼稚園就是好朋友，所以還真沒把古手川神見當外人來看。
古手川神見應了聲，目送他出門。
然后，身側的本場空太“吧嗒”一聲就趴在了榻榻米上，接著又蹭的又跳了起來，拖著發麻的雙腳，一臉慌張：“走走走！去我房間里！不然等他回來，我又得跪著了！”
“你不上去大概貴馬叔也不會回來…”古手川神見一臉肅然，起身跟著上樓。
二樓有兩個房間，本場空太一瘸一拐的扶著墻往里面那間走去，順口道：“旁邊是我姐的屋子，她這會兒應該還沒回來，那個人平常都是卡著門禁的時間進門的。”
古手川神見看了一眼，見房門緊鎖，門上掛著個小木牌，寫著“有佳”的名字。
本場空太隨手開了自個兒房間的門，他門上就一個孤零零的把手，連鎖眼兒都沒有。
“不要翻床底和書桌最低下的那個抽屜，其他的你隨意，我去拿些喝的上來。”
古手川神見默然，心想這要是在古代，本場空太絕對是演“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故事的主角。
“我跟你去。”
“冰箱就在樓下，兩個人下去動靜太大。”本場空太跑到樓梯口張望了一會兒，大概感覺自家老爹還沒回來，就墊著腳尖悄摸摸的下去了。
古手川神見沒有硬要跟過去，就站在門口，兩腿扎根，眼觀鼻鼻觀心。
很快，本場空太回來了，手里拿著瓶罐裝的快樂水，卻是一臉的苦相：“你先進去坐吧，我老爹喊我跑腿，順便還要找老姐回家，這倒霉催的…”
古手川神見下意識道：“我也去。”
“不用了，反正就在這條街上，幾分鐘就能回來！”本場空太擺擺手，又幾步下了樓。
古手川神見拿著冰冰涼的快樂水，遲疑一下，轉身進了本場空太的房間。
一直傻站著當個門神，好像也不大好。
本場空太的房間不算大，一張單人小床，一張書桌，還有一個小衣柜。
挨著床的那面墻上貼滿了海報，書桌上擺著一排書。
床頭一側則放著一把吉他。
古手川神見大致看了看，把僅有的一張椅子拉過來，坐在了離床和書桌最遠的門口。
不過剛坐下，外面走廊上忽然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一個穿著淺黃色睡衣的長發女孩子出現在這邊門口。
“空太，去幫我拿瓶喝…”女孩子還沒說完的話戛然止住。
顯然是沒想到自家老弟的房間里竟然坐著個陌生人。
古手川神見反應極快，剛看一眼就扭過了頭，順便解釋道：“他去幫忙跑腿了。”
女孩子沒回答，轉身嗖的一聲跑回了自己房間里。
“砰！”隔壁的門重重的關上了。
古手川神見抖了抖耳朵。
她應該就是本場空太的姐姐吧？有女朋友的那個。
不是說沒在家嗎？
不過這姐弟倆長得也不一樣啊，姐姐比弟弟好看多了，而且皮膚白皙，雙腿修長筆直…個頭也至少比本場空太高出個五厘米。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身前略顯平淡。
他胡思亂想著，沒多久，剛才跑走的女生又來了。
她在門口探著個腦袋，一臉的尷尬：“那個，剛才真是抱歉，我以為是空太。”
古手川神見起身，禮貌的道：“還是我太冒昧，他確實回來了，只是剛才本場叔要他去幫忙跑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本場有佳悄悄打量著古手川神見，觀察著他的反應。
其實老弟怎么樣都無所謂了。
重點是她頭發亂糟糟，還素面朝天的，全部都給看了個正著。
這幸好穿的是睡衣，要是短褲和背心的話，今晚估計就得考慮換個星球去生活了。
古手川神見目光清澈，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異樣，也沒有讓人不舒服的地方，這讓她心里的尷尬稍微消散了一點。
她不再躲了，站到門口，雙手疊在身前，微微欠身：“那個，初次見面，我是空太的姐姐，本場有佳。”
古手川神見則拱手作揖：“初次見面，我叫古手川神見，來自長野伊那市。”
這打招呼的方式有點奇怪，但本場有佳來不及糾結，一臉驚訝的道：“原來就是你嗎？我家老爹老朋友家的孩子。”
今天她老爹要她和她弟弟去車站接人，但她嫌麻煩而且也不想去，就隨便找了個借口鉆屋子里睡覺了。
她細細打量起古手川神見，臉頰上忽然紅了紅。
“哎呀，這小伙子好、好帥啊！長得比正當紅的愛豆還好看…瞧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這臉型…簡直就是神明大人親口舔過的呀！早知道長這么好看，先前就不應該找借口不去了…”
古手川神見嗯了聲：“是我。”
本場有佳回過神，帶著歉意：“抱歉啊，本來應該是我和空太一起去接你的。”
這件事還是要趕緊說的，畢竟她該去這事兒她老弟也清楚，瞞不過去。
古手川神見壓根沒當回事，擺手道：“不，請不用這么客氣，空太同學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很感謝…而且的確是身邊人的事更重要一些。”
“身邊人？什么身邊人？”本場有佳腦子里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從另一邊閃了出去。
她老弟還沒回來，兩個人就這么站著說話好像也不是個事兒。
可老弟的房間里，也就一張椅子，她要是進去的話，估計只能坐床上了…這，好像會有一點輕浮啊？
本場有佳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那個，不嫌棄的話，請先來我的房間里等吧？”
古手川神見愣了愣，婉拒道：“這里就挺好的。”
貿貿然的進一個女孩子的閨房，不是他的作風。
就像在家里的時候，他絕不會在只有小千早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進她的臥室。
不是在心虛什么，只是不想這么做。
“嗯…”本場有佳搓搓小手，略帶害羞：“讓客人就這么站著的話實在是太失禮了，所以請不用客氣什么…也請放心好了，我房間不臭的，一直都有好好的打掃。”
“不…”
“還請務必看上一眼！”
“…”
古手川神見想了想，拱手道：“那就打擾了。”
本場有佳趕緊說了聲“請這邊走”，然后率先邁步。
古手川神見跟在她身后，走了幾步。
“請、請進！”站在門口，本場有佳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了一些。
客隨主便，古手川神見邁步走了進去，沒有亂看，直接盤膝坐在了床邊的小圓桌前。
這個房間至少要比本場空太的大出一倍來，也確實干凈，空氣里還有著一絲絲淡淡的清新香味。
本場有佳也很規矩的坐在了對面，腦子快速轉動，思索著接下來該聊什么。
興趣愛好？娛樂八卦？血型星座？還是游戲？
“咦？”沒有亂看的古手川神見，眼角余光冷不丁地瞥到了讓他沒辦法無視的東西——并不是床上那一身剛脫下來的睡衣，而是書桌旁放著的一柄帶鞘長劍。
本場有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看到了剛才匆忙換下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睡衣。
她臉騰地就紅了，一瞬間，巨大的羞恥感將她淹沒。
“啊，明明還信誓旦旦的說過房間有好好的打掃，結果一扭頭就給人看到了隨便亂放的睡衣…可真的是太羞恥了！”
“怎么辦？有點想去死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