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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死水廟,曹六

夢想島中文    從津門第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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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尖穿透肩頭,釘入木質地板里,鮮血汩汩而流。

  “擂臺上的生死全靠本事,就算警察也不愿追究。武行欠我師父債,你又想殺我,就算真宰了你也合情理。”

  陳酒頓了頓,

  “但我剛從你身上學了東西,所以不殺人。記住了,你有一條命賒在我這兒。”

  云望張了張嘴,滿嘴鮮血混著脫落的牙齒,形成了一個血汪汪的深洞,吐字含糊不清:

  “你、你偷師…”

  “我贏了。”

  “咳,你是禍害,比左鳳圖更禍害的禍害!”

  “我贏了。”

  陳酒重復一遍,屈指彈了一下刀柄。云望的臉劇烈扭曲,剩下的話也被憋回了喉嚨里。

  “嗤!”

  抽刀一揮,振落血滴,陳酒扭頭下了擂臺。

  鴉雀無聲的人群默默讓開一條道路,或驚異、或憤恨、或好奇、或欣賞的眾多目光,齊齊匯聚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渴了。”

  陳酒停在一張桌前,拿過一個空茶杯倒滿,聞了聞,眉微挑。

  “咖啡?”

  喝了兩口,咂巴咂巴嘴,

  “好像是比星巴克強點兒。”

  當然,沒人在這種氣氛中問星巴克是什么牌子。

  “踢館是我贏了,喝你們一杯咖啡,就當人宗館請過了客。”

  說罷,陳酒隨手扯過一張精致的桌帔,將苗刀一層層包裹起來,往肩膀上一扛,頂著眾人的視線離開了登瀛閣。

  夜色已至,東門里大街燈光如晝,滿街燈紅酒綠落在陳酒臉上,半明半暗。

  剛走出沒幾步,身后傳來了呼喊聲音:

  “陳先生,請留步!”

  陳酒回頭,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一路小跑,氣喘吁吁。

  “你是…”

  “秦得利洋行,劉斯鈺。”

  名字有些中性化,氣質也有些中性化的劉經理遞上一張名片。

  “秦得利要撐我開館?你做得了主么?”

  陳酒沒接名片,開門見山。

  “…”劉經理。

  政客商賈是武館背后金主,這種事作為行業內的慣例,知道的人不少,但鮮有人直接說出口,尤其武行中人,大多美其名曰“捐款”,這跟滿清遺老頭上那根辮子是同樣的道理。

  人嘛,總得給自己留最后的體面。

  “額,我的確做不了主,自然會有能做主的人來請陳先生。”

  “那就等這人來了再說。”

  陳酒扭頭。

  “哎,陳先生,”劉經理急忙開口,“至少留個地址吧?”

  “十莊渡,死水廟隔壁第三間院子,到那兒一問路就找得著。”

  “任務進度提升。”

  “目前進度:3%”

  陳酒坐在小板凳上,眼前是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任務欄。

  第一項開武館自不必說,余下兩項,一個是刺殺,一個是收集物品。

  “刺殺任務至少有跡可循,這個肅慎之箭…我要沒記錯,肅慎人好像是滿族的祖先?”

  彼時的津門,和上海、漢口并稱民國三大港,是北方最繁華的城市,光租界就有五國。

  目前,津門由東北王的次子張學明擔任市長,國內國外的各方勢力錯綜盤踞于此,實業興旺,相對安全,所以許多下野的著名政治人物,都選擇了這里安置產業。

  民國四任前總理段瑞棋,直系軍閥王天元,前五省聯軍總司令孫承輔…名字各個響當當。

  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被刺殺,都足以成為震驚全國的大事件。舉個例子,孫承輔和施劍翹之間的復仇故事,隔了將近一個世紀,依然是后世人津津樂道的經典傳奇。

  陳酒瞇了瞇眼睛。說起來,清廢帝溥弈也住在日租界里…

  右手腕突然一陣疼痛,疼得陳酒“嘶”了一下。

  “酒哥,忍著點兒啊。我這祖傳的跌打藥方配上祖傳的按摩手法,消淤,活血,驅腫,雖然疼,但管用。”

  說話的是一個少年,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不高,長相清秀,只是一雙眼睛白多黑少,大概就是后世所謂的死魚眼,顯出幾分賊眉鼠眼的狡儈。

  “祖傳的?”

  少年用力點頭:“祖傳的。”

  陳酒勾了勾唇角:

  “滿滿一屋子東西,你都說祖傳的,曹六,你到底有幾個祖宗啊?”

  “多幾個祖宗保佑,比求神拜佛好使。”

  名叫曹六的少年笑嘻嘻。

  這是一間小土廟,簡陋,破敗,連廟門都缺了半扇。

  廟里堆滿各種各樣的雜物,羅盤、算命布幡、石雕、舊書,造假玉器,做舊陶罐,帶缺口的劣質瓷盤…

  曹六是個孤兒,據說天生一副克親面相,收留他的死水廟祝死于洪災,街坊鄰里都說是他克的。陳酒生長于開明社會,倒是不信這些,兩人脾氣相投,常常來往。

  這年頭,市井孤兒大多有賊骨頭,曹六的骨頭又賊又硬,坑蒙拐騙,自力更生。要么,帶著布幡羅盤上街,自稱是祖傳的麻衣神相;要么,靠幾本偽造古籍,天橋底下買膏藥;要么,就往鼓樓跑,把痰盂吹出古董的價格。

  陳酒四下打量,隨口問:

  “你這些瓶瓶罐罐,能賣幾個子?”

  “得看是誰。”

  曹六笑著回答,

  “要是酒哥你要,隨便拿回去腌咸菜;要是肥豬買,尤其是洋人,那就…嘿嘿…”

  “看人下菜碟啊。”

  “我這是劫富濟貧。洋人仗著鐵船大炮,許多年來威逼明搶,從咱們這兒奪去銀兩不知幾何,我騙回來的也就九牛一毛。”

  “歪理。”

  陳酒摸摸下巴,笑了,

  “但也有那么一丁點兒道理。”

  曹六聽了,更加來勁頭:

  “洋人喜歡咱中國的老東西,咱就給他們做舊的東西;喜歡東西上面的故事,咱就給他們編故事。”

  “瞧,這柄雞毛扇子,諸葛亮火燒赤壁的羽扇;這塊石墩子,孫悟空他親爹;這個破瓷壺,楊貴妃的夜壺,嘿,有些人就偏好這口…”

  “停,停。”

  陳酒臉一黑,

  “別惡心人。”

  “好嘞。”

  曹六低下頭擺弄雜物堆,剛安靜了沒幾秒鐘,一抬頭,

  “酒哥,你出名了。”

  “怎么著?”

  “他們說,咱十莊渡繼左大叔之后,又出了一個豪杰,三招打得云望磕頭求饒。”

  “這才半天,就傳得這么邪乎了?”

  “還有更邪乎的呢。”

  “講講。”

  “很多人都傳,你馬上就要飛黃騰達,得到達官貴人們看重,住進城里的大宅子…”

  曹六低垂著眼皮,

  “酒哥,你會走么?”

  “我不走。”

  “真的?”

  “嗯,”陳酒笑了笑,“不走。”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停車的聲音,劉經理隨后步入小廟。

  “陳先生,我老板有請。”

  陳酒揉了揉手腕,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腫痛似乎真的消了些。他離開板凳,準備出門。曹六在背后大聲說:

  “酒哥,藥得跟著三餐,斷了會壞療效。”

  “我今晚肯定回來。”

  陳酒擺了擺手,和劉經理并肩出門。邁過門檻的時候,一個漁民打扮的人擦肩而過,懷里抱著只黑乎乎的罐子,陳酒瞥了一眼,只當是來賣東西的,旋即收回目光。

  坐上副座,劉經理踩下油門。

  窗外景色飛速變幻,很快就離開了貧民窟,來到主城區。陳酒向車窗望去。

  路面被曬得冒煙,面黃肌瘦的黃包車夫壓低了身子埋頭小跑;

  兇橫的扶桑浪人橫沖直撞,頭皮亮得反光。

  兩三個青皮混子杵在路燈下,嘴里叼著廉價的三炮臺香煙。他們上方是一幅彩繪廣告板,畫上的女明星旗袍妖嬈。

  繁華,貧瘠;開化,愚盲;文明,野蠻…

  種種反義詞在這座港口城市水乳交融,仿佛一只臃腫又畸形的縫合怪。

  “陳先生,有心事?”

  “沒什么。”

  陳酒收回目光,

  “在猜秦得利的老板是什么樣的人。”

  “我老板啊,”劉經理把著方向盤,“別的我形容不上來,但我覺得,你倆的脾氣應該對得上。”

  “但愿吧。”

  陳酒不置可否。

  “你別不信,”

  劉經理鏡片后面的眼睛閃爍著別樣的光彩,“薛先生這個人,絕對會讓你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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