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刻意吐露多寶真君之名,自是想著借一借威風,先震懾住這來歷詭異的三妖仙再作打算。
而扣它們一頂邪魔帽子,再驟然吐露真相,則是想詐上一詐,看能否讓這三妖仙自行將根腳泄了。
如此做,自然是因為陶潛窺視到的后續志述。
這三妖仙,的確被喚作是“妙樹三仙”,它們也的確未曾暗害前來筑基的靈寶弟子。
只是為何要吸干死去弟子的一身精血元靈,只留下一層皮囊?
以及,為何自家師尊送人上來時,沒有吐露這妙樹三仙的存在?
若要說多寶道人不知,陶潛卻是第一個不信。
“我那師尊精擅算計推演,送我上來只言莫要貪婪,要我想清楚能否支付修行代價,絕口不提這妙樹三仙。”
“是打定主意我自己也可應付?”
“還是又在算計著什么?”
“雖說剛剛是為了顯露道心才言筑基將遲,可再這么拖延下去,那靈寶養神訣的效用還真就快過去了。”
陶潛心底,這幾道念頭閃過時。
那妙樹三仙聽得他撕破臉皮之言,各自都是變了面色,也都沒了熱情恭維姿態,齊齊都是罷手,用一種冷淡不耐目光看著陶潛。
那明顯為“黃蚜仙”的尖嘴猴腮黃袍老者,佝僂著身軀后退一步,雙手攏在袖中,用嘶啞聲音道:
“我等因真君老爺的聲名,這才對小老爺以禮相待,卻不想小老爺憑空對我等生出惡意,莫不是以為扣我等一頂邪魔帽子,就能欺辱我們妙樹三仙了?”
老者說完,又見那撐著油紙傘的黝黑少年冷哼一聲。
同樣退后一步,頭顱昂起,斜睨著陶潛,冷淡道:
“真君老爺是好大的名頭,但他能管得了靈寶山門,卻管不了這里,我等樹上妖仙,只歸妙樹大天尊管轄。”
“說我等藏匿于此,暗害靈寶弟子?”
“當真是天一般大的笑話,我們日夜梳理仙脈,供你們靈寶弟子筑基,有些個弟子修行不勤,貪欲過剩,或是因了別的緣故殞在此處,因為我們取了他們死后所留精元血氣,就冤枉我等暗害他們,簡直荒唐之極。”
這黑蟬仙話語更不客氣,面上更毫不掩飾對陶潛的厭惡。
不過那第三位花蛾仙,在想了想后又恢復不錯態度,這女子先對陶潛施了一禮,隨后柔聲道:
“想是真君老爺忘記交代我們三妖仙的存在,這才讓小老爺對我等生出誤解來。”
“倒也正常,妙樹大天尊根須無數,每一截根須內都有著不同的妖仙伺候,真君老爺日理萬機,哪里會記得我們三個無名小卒。”
“既然真君忘卻交代,不若就由妾身代勞吧。”
“好教小老爺知曉!”
“妙樹大天尊與靈寶山門并非是主奴關系,靈寶弟子借仙脈筑基,成了自可離去,可若敗了漏了殞了,身死道消,魂歸冥冥,一身遺物可歸還山門,但那吞吐過仙脈的遺蛻卻需留下…這規矩早在靈寶立宗時便已定下,靈寶山門人盡皆知。”
花蛾仙說完,陶潛面上不由愣了愣。
見此,三妖仙似是都有所明悟,暗忖道:“這位小老爺雖是機敏,卻好似被真君老爺給坑了,早就聽過多寶真君的疏懶性情,如今也真個是見識到了。”
各自對視一眼,三妖仙忽然都是一笑,隨后齊齊拱手,先后又是開口。
“小老爺且放心在此筑基,這樹上第一個規矩:靈寶弟子死亡前,任何妖仙不得傷害,哪怕是一根頭發絲也不可。”
“樹上第二個規矩:靈寶弟子筑基時,妖仙需隨侍在側,梳理仙脈,供給仙靈之氣,但不可打擾。”
“樹上第三個規矩:每位靈寶弟子可分得一洞府,一仙池,能否筑基全憑個人修行。”
說罷這三規矩。
這回又輪到那黃蚜仙,一張老臉笑瞇瞇,露出一口白森森尖牙,對著陶潛嘆道:
“這三規矩,在這里是決計無法違背的。”
“尤其是第一、第二,更是在我等妖仙入道生出靈智時,直接烙印在我等真靈魂魄之內。”
“若有違背,即刻暴死。”
“小老爺也可想想,我等樹上妖仙地位皆不高,若我們真在靈寶弟子筑基時出手暗害,山門內一尊一尊的老爺仙人,能饒過我等?”
“至于我等取了這些死去靈寶弟子精元血氣,實也是無奈之舉,若不如此做,小老爺如今見到的可就不是一張張安寧皮囊,而是群魔亂舞的駭人場面。”
“雖說靈寶修士,在心境修為上比修行界其余修士要強許多。”
“可一旦筑基失敗,無漏法身開始漏盡,瀕臨身死道消結局時,便是靈寶修士們也一樣會異化,會墮落。”
“那時雖有妙樹大天尊會動手讓這些弟子去的安詳,但收斂遺蛻的工作,卻是我等卑微妖仙來做的。”
對話到此處,雙方誤會顯然已是解開。
可陶潛腦海中,仍有一些疑惑未解。
最關鍵的是,他心底隱隱生出的感知,那心血來潮,都傳遞來了些不太好的預兆。
不過面上陶潛并未露出異色,反而適時露出一抹尷尬神態,對著三妖仙拱拱手道:
“如此說來,是在下誤會了三位,慚愧,太慚愧了,我合該賠禮一二才是,正巧我今日得了不少好東西,還請三位莫要嫌棄,快來挑選一二。”
陶潛一邊說著,一邊熱情上前直接捉住那黃蚜仙、黑蟬仙的手。
拉扯二仙,就要讓他們挑選些法寶,好賠罪。
陶潛這動作剛出,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刻好轉,三妖仙對視一眼后,還是由那黃蚜仙開口。
只見得這老者連連擺手,滿臉苦惱道:
“小老爺客氣了,實在是客氣了。”
“非是我等不識抬舉,只是我們樹上這些妖仙的修行之法有些特殊,修行界幾乎所有法門、寶物,與我等而言都毫無作用。”
“便是小老爺拿出靈寶根本法,取來道器仙寶,我等也是用不上啊。”
說到后面,這黃蚜仙面上已不由自主露出哀怨、不甘之色。
那黑蟬仙少年,也自類似。
只有那花蛾仙反應最快,將怨憤之色收起,隨后快速道:
“好了,既然誤會已解,我等還是莫要耽擱小老爺筑基了。我瞧得小老爺身上仙機涌動,再不筑基,怕是要出亂子的。”
“是極是極!”
“快,小老爺這邊請,我等已為你選好了一處上佳洞府。”
說話間,三妖仙同時施法。
只見前方云霞、星光同時躁動起來,倏忽間分出一條星光小路。
在路徑盡頭,正露出一仙家洞府。
那洞府好似就是此地核心,沿途見得各種非凡俗物事的仙花異草,翠綠樹藤蜿蜒纏繞,云霞星光涌動中,露出一玲瓏孔竅,四通八達,極艷麗、絢爛的仙靈光華從各處匯聚過來,盡數鉆入那一潭氤氳仙池中。
陶潛也已見過此地不少洞府,相較起來,的確無一能與此府相比。
最關鍵的是,內里并無赤條條尸骸盤坐。
“好!”
誤會解開后,陶潛似乎對三妖仙沒了絲毫芥蒂。
見得這上佳洞府立刻贊嘆一聲,隨后更是踏步上前,很快就入了那洞府之內。
體內仙靈光華涌出,遮掩身形后,那一身礙事衣物也自脫去,學著那諸多前輩同門,盤坐到了靈寶仙池之中。
幾乎是瞬息,陶潛感知到了極其濃烈的仙靈氣。
此時他只要按照多寶道人給予的法門修行,用不了多久便可筑基成功。
見得陶潛似就要開始修煉,三妖仙對視后,齊齊拱手先行祝賀道:
“小老爺滿意就好,我等三人先祝小老爺筑得渾厚道基,道途光明。”
說罷,三妖仙竭力遮掩去了眸中遺憾之色,轉身要告退隱匿。
可就在此時,陶潛的聲音忽而又傳來。
“慢著!”
“嗯?”
三妖仙聞言,滿臉疑惑看過來。
隨后下一刻,他們齊齊瞪圓了眼眸,不敢置信的看著陶潛。
蓋因此時的陶潛,竟是將先天道種、九極仙靈以及太上靈寶無漏身都顯露了出來。
在三妖仙目瞪口呆之時,陶潛不無炫耀道:
“三位也看見了,在下這天賦資質尚可,先天道種在懷,煉氣境時便煉出了這九百九十九道靈寶仙靈氣,更兼之得了太上靈寶無漏身。”
“可以想見,在下筑基時恐怕需要數量極龐大的仙靈氣。”
“適才粗略感知,只怕這一仙池,不夠我用。”
“不知三位妙樹妖仙,可有他法,那第三條規矩,可否通融一二。”
“事關道途,還請三位妖仙定要助我一助。”
有些意外的,陶潛說完后。
這妙樹三妖仙,竟是陷入了短暫沉默。
而且他們齊齊都是低垂頭顱,似竭力在隱藏著自己的眸光,渾然不覺身上開始溢出一些不對勁的氣息,被陶潛那敏銳感知,窺了個清清楚楚。
最先開口回應的,仍舊是那花蛾仙,這女子的毅力似強于另外兩位妖仙。
可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顫抖,只聽她竭力拒絕道:“不可,規矩不可廢,還請小老爺莫要為難我等。”
吐出這句,這花蛾仙當即就要拉著兩妖仙離去。
但還未拉動二人,他們好似齊齊嗅到了屬于頂級天賦道體的獨特香氣,眸中不可遏制的露出貪婪目光。
下一刻,他們耳中,驟然聽到了由九真靈音吐出的道音。
極是純粹,道蘊天成。
在妖魔聽來,無異于是催命之音。
可在他們這三位妙樹妖仙聽來,卻充斥著根本無法拒絕的誘惑。
“三位妖仙道友。”
“在下曾聽過一位前輩高人說,但凡涉及道途一事,不論是誰,都需爭。”
“唯有爭,且爭贏,道途方才有望。”
“非是在下為難三位,而是我這天賦資質確實非凡,區區一仙池,恐是不夠的。”
“請三位助我一助,他日必有回報。”
陶潛這番話,無比徹底的,擊潰了這三位妙樹妖仙的心靈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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