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國主三句話吐出,頓時讓紅袍妖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之色,那眼眸依舊是攝魂奪魄,只聲音中蘊有怨氣道:
“薛姐姐怎如此無情,我才住了幾日就要趕我走?”
“為了能讓薛姐姐當上女兒國主,妹妹我忙前忙后,這才幫你搞定了朝廷的人。”
“雖說如今這朝廷,那皇族,多是酒囊飯袋,多半是保不住這江山基業了,可人家好歹積累了數百年,底蘊深厚,妹妹可耗了好大功夫才說服皇族,允你女兒宮立國的。”
“如今姐姐要登基了,竟然嫌棄起妹妹的出身來了?”
“說什么妖神之女,說什么駙馬,薛姐姐道途順遂,宛若神女,誰見了不愛慕,哪里能體會得了妹妹的苦處啊。”
這番話響起,席上諸賓客都是露出哭笑不得之色。
這妖女,明明是她死活要吃人家的太歲娃娃,受阻后還一邊邀功,一邊賣起可憐來。
不過畢竟是妖神之女,一言一行皆可牽動旁人心緒。
若非陶潛已經豁免了天妖亂神音法門,現在說不定要反過來幫她說話。
好在她的魅惑之語,完全奈何不了女兒國主。
明艷動人的國主仍舊擋在陶潛面前,俏眉揚起,眸光很是肅然,直盯著紅袍妖女又道:
“陰素素你身為妖神的第九十七女,修行界中除了寥寥幾個大派,誰敢讓你受委屈?”
“你為我女兒宮做了些事,不過那也是樁交易,本國主早已給過報酬。”
“你若是愿意為善客,本國主自然歡迎。”
“可你若是想當個惡客,為難我特意請來的賓客,本國主自也不會忍你。”
女兒國主這霸氣回應,頓時讓席上諸客又投來訝然目光。
甚至原本還在大快朵頤,互相交流的幾位,也忽然來了興致。
女兒國主,與妖神之女起了沖突?
原因是一個小白臉修士?
唰的一下,席上幾乎所有賓客眼眸都是亮了起來。
而在風暴中心的陶潛,聽到女兒國主的霸道言語后,倒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自從度了那危險無比的第二災,陶潛反復思量,得出一個結論:自己太冒進了,有時候或許可以考慮避災。
是以,陶潛再次上路后就變得謹慎許多。
原本被女兒國主強行拖來這宴內,陶潛心底就有些緊張。
如果不是感知到的志述,加上一些佐證,可以證實女兒國主是一位心性善良的左派修士,再加上她自稱與靈寶宗一位喚作“云華仙姑”的前輩是閨中密友,只怕陶潛根本就無法安心。
如今觀其行,聽其言,陶潛感覺這女兒國應當不是自己的第三災,女兒國主也不是。
陶潛心頭剛生此念,驀地,一道極其危險的氣息毫無征兆爆發。
源頭,正是那紅袍妖女。
她的確是自在慣了,作為妖神的第九十七女,她去往何處皆被當做尊貴座上賓。
縱然是一些看她不慣的正道宗門,在大多數時候也不會用剛剛女兒國主那般肅然的語氣對她說話。
她原以為自己賣賣可憐,就可隨意將那“太歲娃娃”要過來。
哪料到,會遭這般欺辱?
此刻紅袍妖女竟是緩緩起身,瞇著眼,與國主對視著。
她的身后,仿佛有一個詭異世界正在緩緩撐開,內里似裝載著無盡幽暗,在幽暗深處,一道極其龐大,妖氣沖天,好似能吞吃萬物的身影正欲睜開眼眸。
隨著她一步步走來,極端濃郁純粹的妖氣直接凝聚為實質,那是一種有著各種色彩的,粘稠流淌著的,如沙如水的物事,任何人只要見了都會靈魂恍惚,而后聽到無窮盡的妖魔嘶吼與嚎叫,并在這氣氛中跟隨著異化墮落。
幸好這席間無一是弱者,都可抵御這妖神氣息。
但仍有些異果,甚至是死物,被那氣息一沾,竟直接入道成了妖魔。
如一銅燭臺沾了,驀地化一頭頂火焰,滿口獠牙的異類,嚎叫著就要點火燒死場中所有人。
又有一似梨的靈果沾了,立時膨脹至磨盤大,生出大量黑幽幽洞口,成百上千的毒蛇便從中爬出。
還有一條蒸魚沾了,竟死而復生,化作一通體腐爛,遍生黑毛的魚人,張口便嘔出好似瀑布般的毒水。
眼看著好端端一宴席,要被攪亂。
眾賓客中有幾人正欲出手,但下一刻,女兒國主身后倏然顯現出一口仿佛永不枯竭,足以灌溉億萬頃良田的泉水,伴隨著泉流叮咚聲響,讓人心曠神怡的女兒清香驀地充斥此地,所有異化隨之被驅逐,被鎮壓。
當這一幕幕出現,席上賓客們此時再也無法掩飾面上驚色,原以為剛剛兩位強大女修間的對話不過是小小言語沖突,化解了也就是。
可看眼前景象,竟是要鬧出廝殺來?就為了那個不知何處來的年輕道人?
一時間,陶潛只覺所有目光又朝他看來。
這變故又讓陶潛也跟著緊張起來,同時暗自叫苦:
“苦也,這與有什么相干的。”
“不是說我福運沖霄么,這景象可一點也不像啊。”
“我一個小小煉氣境修士,不過是趕路途徑此地,怎莫名就要面對這般景象。”
“且冷靜冷靜,根據前兩災的經驗,每次災劫來臨前都會有警兆。”
“截止目前,警鐘未鳴,應當有轉機,應當不是第三災。”
陶潛腦海閃爍這些念頭,暗地里九百九十九道仙靈氣蠢蠢欲動,更早早將裝滿了魔頭的魔葫、玄陰無形劍陣、各種雷火丸子準備好。
一旦真廝殺起來,女兒國主又奈何不得妖女,被其突破過來要對他和小小歲下手。
那陶潛也不必客氣,諸多手段用出,即便傷不了對方分毫,擾亂視線趁機逃遁也可,總好過束手就擒吧。
不過,也就是在此時。
席間忽然一道佛號響起,立時將劍拔弩張氣氛驅散。
“阿彌陀佛!”
陶潛曾聽過艷尸菩薩的佛號,也聽過大自在寺那百禽子的佛號。
二者,都是威能恐怖。
但論及純粹,卻都不及這一聲。
那諸多異象在這佛號中,似都成了泡影散去。
漸漸彌漫的戾氣殺意,也隨之成了虛無。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席間那素面女尼,只見她含笑看向紅袍妖女,道:
“陰公主,如今是女兒國立國之日,實不好起殺伐之事,而這位靈寶宗小施主,仙靈內蘊,神秀非凡,在貧尼這法眼中甚至還映照出了不淺的佛緣。”
“不知公主可否予貧尼一個顏面,就此罷手吧。”
“另外公主若去了南粵,也該勸誡勸誡你那夫婿,莫要多造殺孽,更不該與我觀音寺棄徒勾結,禍害蒼生。”
說來也怪,一直張牙舞爪,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紅袍妖女。
在這女尼開口后,面上浮現出明顯的猶豫之色。
眸中仍有兇光閃爍,但卻不敢對著女尼發泄。
最后似是想通了什么,目光忽而在女兒國主和那寶相莊嚴女尼之間來回掃了一遍。
跺了跺腳,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妹妹我算是看出來了。”
“薛姐姐這是害怕妹妹我覬覦你家寶貝吧,這才請了寶音菩薩來,想讓我知難而退。姐姐這回卻是想岔了,你家女兒泉雖然稀罕,但對于我父親只可起效一次,我已經與你交易過,取走一河泉水給了父親,再偷你的女兒泉也沒什么作用啊。”
“我盤桓數日,是因為向來沒什么好友,這才纏著姐姐想做個閨中密友。”
“不過薛姐姐都將心意表露到這般程度,我陰素素面皮也沒那么厚,自離去便是。”
“哼!”
丟下這番話,這紅袍妖女也不管場中女兒國主和其余人神色如何。
冷哼聲后,這喚作“陰素素”的妖神第九十七女,那妖媚無比的軀體騰空而起,徑直化作一團紅云往天穹上去,轉瞬就離了女兒國地界。
這變故,倒是又讓人完全沒想到。
不過聽過陰素素所言后,要理解也不難。
“女兒宮能立國,陰素素這妖神公主出了力氣,但這是一樁交易,報酬是一河之量的女兒泉水。”
“但女兒國主懷疑陰素素一直來在這里,是覬覦她家的天地靈物,想干脆將整個女兒泉水都偷了去。”
“所以國主趁著立國慶典,將觀音寺這位寶音菩薩請了來,想借用觀音寺的勢力,讓陰素素知難而退。”
“而且,也真做到了。”
腦海中幾道念頭閃過,陶潛轉瞬理解剛剛發生了什么。
隨后心底,又是忍不住吐槽道:“所以遭無妄之災的還是我,就算沒有小小歲,這兩位強大女修還是要撕起來的。”
這邊陰素素一走,宴席氣氛頓時變得更好。
女兒國主心情也是更加愉悅,毫不避嫌拖著陶潛坐下,而后向陶潛介紹席間一眾尊貴賓客。
從修為境界也知,各個來頭不小。
每一位,都是福閩境內那一個個大勢力的代表。
那一言嚇退妖神之女的“寶音菩薩”,自是來自福閩境內最強勢力觀音寺,與那艷尸菩薩師出同門,說起來艷尸還得喚她一聲師姐。
而那身穿大袖單衣,頭戴葛巾的老者,則來自千年大族“張家”,是張家常駐于福閩的長老級強者。
那只余一幅骸骨的異類,則是福閩本地宗門白骨洞的長老,與佛門有些聯系,是以算是半佛半左道,實力根腳俱都不凡。
除這三位外,其余賓客的來歷也都差不多。
最弱小的一位,背后也存在著一個比歡喜閣要強大得多的勢力。
“這些強者能來,意味著女兒國實際上已經取得相應的地位,得到了包括觀音寺在內,諸多福閩勢力的認可。”
“也怪不得,敢與陰素素撕破臉皮,將其趕走。”
“倒是也證明了,女兒國主還真是臨時起意將我攔下的,想來是看我福運沖霄,打算把我作為吉祥物來使。”
隨著陶潛洞悉形勢,他倒是不著急走了。
拜入山門是很要緊之事,但如果能走捷徑,陶潛也不是那么抗拒。
吉祥物都給人做了,收取些好處也是應當的。
陶潛絕不承認,自己腦海生出這想法,是因為在他與女兒國主喝過酒,祝賀其登基后,國主忽然湊到他耳邊,吐出的這樣一番話:
“借了小道士你一句吉言,本國主也不會吝嗇。”
“待你離去時,除了諸多厚禮外,我還會修書一封給我那云華姐姐,再予你一樣我的貼身信物。”
“如此,可保你拜入云華姐姐門下。”
“你可知曉,靈寶宗作為修行界中最頂尖的大派,宗內強者如云。”
“可即便如此,云華姐姐也是靈寶宗內數得著的女仙,未來很有可能晉入‘劫仙’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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