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而詭異的表演,外加一個聽起來極其真實可信的故事,大多數人都不會對眼前這厲鬼攤主產生懷疑。
甚至因為這插曲,湊上來的這十幾位客人,都開始興奮挑選起了攤上的貨物。
依照厲鬼侏儒所說,這些是一位“煉氣境修士”的墓藏遺寶,不可多得啊。
這狀況中,常理而言陶潛該離去了。
畢竟這地兒臭氣熏天,那諸多惡心怪蟲的哀嚎聲剛止,他又與這厲鬼侏儒產生了一點沖突。
但陶潛腳下好似釘死了般,動也不動。
一雙金色豎瞳看著那正擦拭嘴角,又安撫著肚皮的厲鬼,念頭轉了幾下,隱隱猜出了這廝的狀態。
它的這番說辭,真假摻半。
“這厲鬼是由人類修士異化而來,這大概是真的,這般情況在修行界極其常見。”
“但它嘔出這一堆蟲卵,恐怕是因為與那嬰魔尸血接觸而生出的異化,看它這般熟練的處理,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也就是說,早已過得三日,這家伙死定了。”
“現在還來行騙,或許是為了多攢點歡喜錢,好去請人醫治,可惜是垂死掙扎。”
陶潛猜測之時,目光也在攤位上梭巡。
他不相信厲鬼侏儒講的故事,但他相信自己的超凡感知。
這攤位上諸多物事都能給他一種完全類似的“悸動感”,他如今知曉那其實是嬰魔死氣。
但細微中,他還感知到了一絲異樣氣息。
藏于嬰魔死氣中,極微弱,但畢竟不同,在陶潛的感知中異常明顯。
陶潛蹲伏下來,同樣挑挑揀揀,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好似那意外只是他手滑而已。
厲鬼侏儒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也很默契的未將這廝趕走,心底則道:
“不知哪來的雜種龍崽,意外引動了爺爺我的異化病氣,又讓我浪費了一顆赤焰果。”
“待會你選中何物,爺爺我都得好生敲詐一番,哼。”
陶潛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厲鬼攤主的心理活動,正盤算著要宰他這一大肥羊呢。
裝作模樣的,陶潛很快撿出兩樣物事。
一根生銹鐵笛,一枚黃銅鈴鐺,都是樂器類,顯出此子的相關喜好。
很合理,讓人很難有什么懷疑。
當陶潛將東西拿起,對厲鬼攤主示意詢價時。
卻見它咧開大嘴,尖牙碰撞咔噠作響,血舌彈動著道:
“尊客眼光真是極好,這兩物皆是古寶,名雖未知,卻是各具神異,是威能不俗的音攻類器物。”
“尊客若是喜歡,予我五百歡喜錢,便可拿走。”
它這價錢剛吐出,陶潛經典國罵也立刻到了嘴邊。
旁的客人,也都投來了詫異目光。
緣由很簡單,實在是太貴了,價錢過于離譜。
通常這類來歷不明,品質低劣,威能、用法、禁忌都說不清的物事,價格絕破不了一百歡喜錢。
在他處坊市,也是一樣。
須知即便是一些書冊功法,若是代價過于嚴重,售價也不過就數百金錢。
區區兩樣只具了特異氣息的“古物”,絕賣不了五百錢。
顯然,這攤主是在敲詐殺豬宰肥羊呢。
原本驟聽到這報價,其余客人都生出同仇敵愾之心,想著要不要打壓下這攤主,免得它殺瘋了胡亂報價。
但眾客抬頭看見陶潛面容,想著之前小沖突,頓覺了然。
好嘛,這侏儒鬼心眼兒真小,這便報復起來了。
眾客不說話,陶潛也沒慣著這廝,直接將那兩物丟回攤上,冷笑道:
“你這青皮小鬼恐怕是想錢想瘋了,這兩件破爛也想收我五百錢,是覺著我像極冤大頭,不識貨了?”
“原不過是想買回去洗凈后當個擺飾玩物,你若不想賣那就算了,留著自己吹吹響,聽聽聲兒吧。”
說吧,陶潛轉身便要走。
盡管他內心很是渴望那物,但此刻絕不能被敲詐,失去銀錢倒是小事,怕的是一答應反而要生出波瀾,讓到手的鴨子又飛了。
果然,陶潛這一轉身,厲鬼侏儒便慌了。
過得嘴癮一時爽,它卻是差點忘了自己如今急需歡喜錢。
本身體內便不斷支付著異化代價,后又因搞這“詭物作假”的勾當,莫名染上了恐怖病氣。
為了活命,它已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搞錢,置氣不得。
念頭快速閃爍,它又一個鬼魅閃爍,竟是在須臾間用它那利爪,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陶潛的手臂。
挽留住陶潛的同時,這厲鬼即刻表現出能屈能伸的厚臉皮,咧著嘴笑,極力裝作憨厚的模樣,盡管那凄厲鬼臉委實不堪入目。
“尊客莫氣莫氣,在下是被那病氣所激,一時記岔了價錢。”
“不過這兩物品質的確也不差,都具一種擾人心神、惑人魂靈的特異。”
“尊客若能摸索出用法禁忌,想必價值還能更高。”
“不若這般,兩百歡喜錢都拿走,如何?”
說話間,這侏儒厲鬼另一爪驀地探出,竟詭異伸長著,將攤位上那銹跡斑駁的鐵笛和銅鈴同時抓來。
而后,它又取出一塊柔軟綢布,將兩物都包裹了進去,這才遞給陶潛。
見氣氛已到位,陶潛也沒再繼續強演。
探手入懷,取出兩頁面值為“百元”,鐫刻的精巧又詭異的歡喜金鈔。
得了那兩物后,陶潛保持著自己的作態,冷笑一聲,轉身便離去了。
交易完成,兩人心情一致,都在保持著愉悅的同時,心底也都很是友好的問候了對方。
陶潛拿了那兩物,未在這區域停留,將快要趴到自己頭頂的綠磷妖驅走,轉而回到坊市主街。
尋了街旁的一棟閣樓,交了一枚歡喜錢,很快便得到了一間可供休憩、靜思的寬敞靜室。
盤坐下來,以感知確認周遭無窺視后。
陶潛忽而嘿嘿一笑,自懷中取出那綢布,直接打開。
手掌先是抓起那銹蝕不成型的鐵笛,五指用力,伴隨著咔嚓、嗤嗤兩種聲響。
不多時,鐵笛已無,只余一小塊被清除了嬰魔死氣的鐵渣,被陶潛丟棄一旁。
而后,陶潛用驚喜目光看向那品相尚算不錯,如嬰兒拳頭大的銅鈴。
手掌同樣握上去,輕微吐出源氣,將附著其內的嬰魔死氣驅除。
觸碰瞬息,陶潛腦海立生感知。
奇異的是,依舊不是銅鈴的信息,而是又一篇法決。
志名:小先天元嬰遁法。
志類:異物。
志述:此法出自左道大冊嬰經,遁字副冊,數百遁法之一,雖被稱作是小術也,但對于筑基境以下修士而言,可稱是保命之法。此法修一口元嬰源氣,習練至大成,可使得自身如赤子元胎般,體自生香,蜂蠆虺蛇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天地于眼中門戶大開,無甚阻礙,如魚在水,自由隨心,耗一氣,可遁百里之遙。
注一:有修嬰經修士隕于荒野,其身死道消之前,將自身元嬰源氣散于精血之中,其所修神通、術法也一應烙印在血中,只可惜此法不可久,風吹雨打,烈陽暴曬,幾乎所有烙印散去,唯有此篇遁法,隨尸血沁入銅鈴內壁,仍可保留數日。
注二:煉化銅鈴內尸血,可即刻習得此遁法,只是沾染尸血,必遭污穢,甚至有幾率被修士之心魔所趁,被其奪舍。
注三:即便未被奪舍,可御污穢,可一旦修了此遁法,便不可再食谷物,更不可沾葷腥,一旦犯戒,必異化為嬰魔、妖胎之類詭異邪靈。
注四:可豁免污穢,可豁免奪舍,可豁免食忌。
“好遁法!”
陶潛捏著那斑駁銅鈴,一張龍臉上滿是喜悅之色。
奔波半夜,終于讓他得償所愿,首次撿漏成功。
這一門喚作“小先天元嬰遁法”的法決,雖被稱作是小術。
但在陶潛看來,已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當然,前提條件是豁免了所有代價。
若仍需要應對污穢,應對被奪舍的風險,應對那不可食谷物、葷腥的戒律…這諸多麻煩事。陶潛只會陷入糾結,會覺這銅鈴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物。
但現在,陶潛只覺此物再好不過。
“若無這收獲,我回去之后還得去搜羅那些地鱉,一個個吞吃了去練那土元小冊。”
“辛苦練成,也不過遁地數里區域,練到大成境界也才數十里,效果委實是很一般。”
“可這元嬰遁法便不同了,耗一氣可遁百里,我若是源氣充足,豈非能遁更遠了去?”
這幾道念頭閃過,陶潛下一刻便有了動作。
既然代價皆可豁免,哪里還需要猶豫?
五指猛地握緊,巨力一吐,頓時那銅鈴便被捏成粉末。
旋即,極其詭異的一幕此刻發生:
那黃銅粉末中,竟爬出一個個古怪好似蝌蚪般的血色文字符號,它們蠕動著,跳躍著,并激發出了讓人聞后心曠神怡的淡淡異香。
這香氣,讓人想起那呱呱墜地的嬰兒赤子,無垢,潔凈。
但同時這些文字又好似有著魔性,有著自我生命般,瘋狂且激進的,盡數往陶潛皮膚深處鉆去。
在陶潛沒有阻止的狀況下,眨眼間,它們便全部得逞,沒入陶潛皮肉肌里深處,血光一閃便徹底消失不見。
同一時刻,陶潛腦海之中,驀地響起一道嘶啞聲音。
這聲音急切而瘋狂的,頌念著玄奧晦澀的口訣,并欲鉆入陶潛魂靈深處。
可不等它得逞,陶潛魂靈深處猛地涌出一股無法言語、無法想象的力量,將那詭異心魔撞了個粉碎。
陶潛整個人,也如之前那些次般,再次打了個狠狠的冷顫。
旋即,陶潛有了極其特殊的感受。
他的腦海中很是莫名的便多出了一些新的記憶,承載著一門喚作“小先天元嬰遁法”的法決。
這法決的全部內容,具體關竅,修行經驗等等,一應俱全。
仿佛陶潛自身便已頌念多遍,想忘卻也難。